快到中午的時候,藍瑾伊才發覺不對勁,黎靖宇今天一上午都沒有出現,連那個明明長了一張娃娃臉卻故作深沉的秘書都沒有蹤影。
昨天在車裡……然後他就不敢出現了?
黎靖宇是今天一早的飛機,和尹和暢下了飛機便直奔酒店,尹和暢辦了入住一轉身就看到一輛車停在酒店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個溫婉美女,笑着就向黎靖宇走過去,“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黎靖宇擡起頭,笑了一下,“沒告訴你,你不還是知道了嗎?”
蕭索然一愣,繼而笑起來,“這可是我的地盤,你是在質疑我蕭家的能力嗎?”
黎靖宇笑得溫和,“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今天累了,打算明天再去拜訪的,既然你先來了,就一起吃飯吧。”
尹和暢作爲一枚電燈泡,看着基本沒有交流安靜吃飯的黎靖宇和蕭索然,食不知味如同嚼蠟。
飯吃到一半,蕭索然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就說要先走。
蕭索然等了一下,黎靖宇依舊是滿目微笑的目送她,並沒有開口送她的意思,她頓了一下,很快離開。走到酒店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
尹和暢小聲提醒黎靖宇,“黎總不送一下蕭小姐嗎?”
黎靖宇頭都沒擡,繼續吃飯,“我和她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她是答應先安撫我媽,幫忙而已,何況我們並沒有那種緣分,一切不過是做做樣子,別無端誤了人家。”
尹和暢猛地擡頭去看黎靖宇,他明明還是那副平靜如常的淡漠樣子,嘴角那抹淺笑的弧度都沒有變,他怎麼忽然覺得這麼的冷呢。
黎靖宇覺察到他的詫異,喝了口水嚥下嘴裡的食物才緩緩開口,“從飛機落地到現在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她就能知道她的地盤上來了誰走了誰,你說,這樣的女人,我們家的黎老先生會喜歡嗎?”
尹和暢撇撇嘴,像藍瑾伊那麼高調人生閱歷淺的人,黎柏遠老先生大概也不會喜歡。
尹和暢跟在黎靖宇身邊幾年了,這幾年他看着黎靖宇越發清雋風發,也越發深沉,難以捉摸,這一切變化在黎靖宇出現之後就更加的詭異,他憑着直覺覺察到兩人之間絕不是所謂的師兄妹那麼簡單。
這個地方黎靖宇待過兩年,這次故地重遊主要是和度假村項目的投資方來做最後的洽談,當時找的投資方恰好是蕭家。
蕭家在北方算是大家族,頂着紅頂商人的身份盤踞在北京一帶,人脈之廣,涉獵領域之全,頗有佔地爲王的意味。
本是公事,可是當家人蕭震既沒約在工作時間也沒約在公司,而是約了黎靖宇第二天晚上去蕭家吃晚飯。
黎靖宇也坦然接受,第二天準備了禮物準時赴約。
下了車就看到蕭索然哥哥蕭揚站在幾步之外等他,幾年不見,這個男人倒是愈加挺拔,笑着過來打招呼,叫了一聲,“大哥,來了啊!”
蕭家和黎家在黎靖宇小的時候是住在一個大院裡的,後來蕭家舉家南遷,便斷了聯繫,直到後來蕭揚去北方小試身手,他們才又有了聯繫,便重拾了小時候的稱呼,“國民大哥”黎靖宇當之無愧。
黎靖宇無奈,“我就比你大了那麼幾天而已,不用叫大哥。”
蕭揚笑着和黎靖宇慢慢往裡走,手一拍腦袋,“小時候叫習慣了一時間改不過來,你瞧我這記性,過不久你就要成爲我的妹婿了,是不該叫你大哥了
,以後該你管我叫大哥了,哈哈。索然在廚房幫忙準備飯菜,知道你要來,在廚房忙活一下午了。”
黎靖宇聽了不覺有些好笑,“當年你因爲小我幾天當不成我的大哥,今天好不容易藉助妹妹的關係終於成了我哥,這下可是高興了啊。”
蕭揚一臉無奈的苦笑,壓低聲音囑咐,“千萬別再提這事兒了,我老婆不知道怎麼知道了這件事,揪着我的小辮子不放,這段時間好不容易忘了,千萬別提醒她了。”
黎靖宇看了蕭揚一眼,微微笑了下,點了點頭。
其實,蕭揚和蕭索然並沒有他口中的兄妹情誼,反而是衆人皆知的,不和。
蕭家有給男孩子正式取小名的習慣,且起名字時帶了“伯仲叔季”,以示長幼有序,只有討蕭震歡心的孩子纔會用這四個字,可這個“季”字卻破例給了身爲女孩的蕭索然。蕭揚小名叫伯仲,她的小名叫季季,可見蕭索然並不簡單。這幾年兄妹倆的明爭暗鬥並不是什麼新聞,黎靖宇一旦和蕭索然在一起,蕭索然憑藉黎家準兒媳婦的身份,便可以揚眉吐氣一把,蕭揚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對他不利的事情發生?
現在他一反常態的積極撮合,反而更讓人起疑。
蕭揚帶着黎靖宇進門之後直接去了書房。
黎靖宇把禮物遞過去,謙恭的叫了一聲,“蕭董。”
蕭震立刻接過來,笑着開口,“都是自家人,又是在家裡,像小時候一樣叫我蕭叔叔就好。”
黎靖宇笑了笑,並不反駁,卻也不再開口。
蕭揚看看蕭震,又看看黎靖宇,嘴角彎起一道極微妙的弧度。
很快傳來敲門聲,蕭索然推門進來,詢問般的看看蕭震和黎靖宇,“飯已經好了,邊吃邊聊吧?”
蕭震從桌後站起來,如長輩般親切的攬着黎靖宇的肩往外走,“那就邊吃邊聊。”
飯桌上黎靖宇也並沒有主動提起來意,只不過是聊聊家常。
飯後,蕭夫人指揮蕭索然把水果端出來,蕭震又招呼黎靖宇吃水果。
黎靖宇也不急不躁,又極配合的開始吃水果,氣定神閒的和蕭家一家人從國際形勢談到國內經濟,從南北差異聊到陳年舊事。
蕭震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黎靖宇,他話並不多,眉宇間的沉靜愈發明顯,始終都在溫和的笑着,聽別人說話的時候會看着對方的眼睛,偶爾開口說出的話都正中靶心。
就像當初這個年輕人帶着項目來找他,他本來並不打算投資,不久前蕭揚去北方試水,結果並沒有他想象的好,他是商人,看重利益是天性,可他又不是普通的商人,星星點點的利益他並不在意。
可黎靖宇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他轉變了心意。
黎靖宇當時坐在他對面,隔着長長的會議桌,安靜的聽着他的推辭,黎靖宇的身後是黎家和馮家,雖說離得遠,可兩家的人脈關係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即便是在他自己的地盤上,也不得不拒絕的委婉一些。
黎靖宇似乎對他的拒絕並不吃驚,安靜的聽完之後緩緩開口,“《老子》說,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春秋末期,各種新興勢力不斷壯大,在晉國,形成了以韓、趙、魏、智、範、中行爲首的大族,史稱"六卿"。範、中行被兼併後,智伯就向魏宣子提出領地要求,魏宣子當即拒絕。魏宣子的謀士
任章卻獻計說:請不要正面拒絕智伯,不妨滿足他的要求,他嚐到了甜頭,一定驕傲得意,更加貪得無厭,四處伸手,到那時,其他大夫必然會不滿,從而促使各家聯合起來去收拾孤立又驕傲輕敵的智伯,他的性命還能保住嗎?魏宣王聽從任章的妙計,劃出一些土地給智伯。後來,智伯果然被趙、魏、韓三家所厭。魏宣子不但收復了失地,還分得了更多的土地。這個故事蕭董肯定聽過吧?您難道真的以爲紅頂商人的帽子可以戴得長久?蕭董以爲蕭家這些年風生水起是因爲什麼?蕭家當年從北方舉家南遷,就沒想過回去?蕭揚幾次三番去北方試水難道真的只是巧合?這件項目並不是無利可圖,只是要看蕭董看重的是什麼‘利’。”
蕭震從往事回神,喝了口茶,開口,“時間不早了,我和靖宇還有事要談,去書房吧?”
黎靖宇點點頭,很快起身,跟着蕭震去了書房。
蕭震開門見山的拿出合同,“合同早就準備好了,我已經簽了字,集團會盡快確定人選過去配合你。”
黎靖宇接過來看了幾眼,笑着擡起頭,“那就謝謝蕭董了,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蕭震哈哈大笑,說:“靖宇啊,你和索然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有些稱呼該改口了啊!”
黎靖宇從蕭家離開後,蕭索然敲開了書房的門,開門見山的說出自己的意圖,“爸爸,這個項目,我想負責。”
蕭震看着窗外,黎靖宇的車燈在黑暗中閃了閃,很快消失不見,他纔開口,“你哥哥也說了同樣的話。”
薄季詩頓了一頓,昂起頭看着蕭震,目光堅定,“我會從他手裡贏下來。”
蕭震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依舊背對着她,“有才而性緩,定屬大才,有智而氣和,斯爲大智。黎靖宇是大才,有大智,若是有了他的支持,你哪裡需要這麼辛苦?反正你們也是快要結婚的人了,跟他見什麼外?”
蕭索然沒接話,只是低下頭笑了一笑,那一笑既愁苦又自嘲悲涼。
黎靖宇行事,受了黎家和馮家的雙重影響,溫和有禮,鋒芒俱斂,不顯山不露水,可那並不代表別人可以爲所欲爲予取予求,這種人恰恰最該小心。不是懦弱,不是忍讓,而是一種安靜的強大。
蕭索然還記得黎靖宇剛剛到旌雅琪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根基未穩,公司岌岌可危,爲了讓公司走上正軌,提了方案之後幾個所謂的南方元老絲毫不見氣質風度的吼,一點也不支持,“這是在旌雅琪,走的是國際化大路,不是在你們這些不知所謂的後背認爲的小國內市場!”
後來結果到底如何她早已不記得了,只記得黎靖宇眉目沉靜的坐在那裡,不見慌亂不見尷尬,微微擡眸掃了一圈。她站在蕭震身後,只那一眼,她便知道,什麼是氣場。
果然,幾個月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黎靖宇面前大聲說一個字,那些倚老賣老的元老們被他輕鬆愉快的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那樣一個男人,不需要有多麼雅人深致,不需要有多麼口若懸河,就只單單坐在那裡,就已經擲地有聲。
這樣一個男人,怎麼會看不明白蕭震的用意?她在這個時候順勢而上,豈不是會被他看輕?本來黎靖宇跟她就是做做戲,可是現在搞得無論是家裡還是公司的人都以爲她是黎家的準兒媳了。或許大家都會認爲她會靠黎家的力量在公司佔取董事會股份,但她是多麼要強的人,怎麼會讓自己在黎靖宇面前放低姿態,她要讓他知道,她蕭索然是個多麼不簡單的女人,她不是那些軟弱的甘於安身立命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