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瑾伊估計這輩子自己也不可能會試到了,她會的只是量量尺寸作作圖,要她腦洞大開去描寫那些案件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街道的熱鬧紛擾與她們無關,她們踩着小碎步悠閒地說說笑笑回了家。
一路上藍瑾伊都緊緊地牽着西西的手,生怕他再次走丟。西西是她的命,她不能沒有西西,她承受不了再次失去親人的哭。
六年前,爸爸媽媽離開她,四年前,哥哥也離開了她。獨在異國他鄉,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看不見一點光明,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唯一留給她的只是恐懼與無窮無盡的孤獨寂寥。
她恨爸爸,爲什麼會得病,恨媽媽,拋下她隨父親走,更恨哥哥,一直隱瞞病情不讓她知道。可是她愛爸爸媽媽和哥哥,他們是她一直以來的支柱依靠,她捨不得恨他們。
爸爸工作的事情她一直都不瞭解,只是外人一味地羨慕她是市長千金,但真正知道她是市長千金只有爸爸的那些朋友,她從沒有在學校跟任何人說過,但她在班裡依然沒有朋友。後來爸爸被審訊調查,她已經畢業了,所以更沒有多少人知道她這個錢市長千金的身份。
媽媽是名牌服裝公司的董事長這件事其實也沒有什麼人知道。平時上課穿校服,她也沒有在什麼機會可以穿風格獨特的衣服,因此要是她閉口不說同學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媽媽是掌握幾百人命運的老闆。
讀書的時候她一直很低調,從不向別人炫耀優越的家境。她一直很安靜,喜歡唱歌跳舞,畫畫下棋,游泳基本上只要能學的她都會去學。因爲沒有多少朋友,她能省下很多別人用來聊天玩鬧的時間,所以不學白不學,她就統統隨便學點,於是全能女神就這樣誕生了。
生活就這樣過得平淡如水,她也不會羨慕其他女同學的朋友成羣,也不會怨天尤人爲什麼自己長得好看卻沒有男生親近自己對自己表白。她安靜讀書寫字,看書聽歌,雖然單調了點,但還算湊合。
一直到那個暑假,她遇見了黎靖宇,一個比她還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冷酷的男生。
他俊逸清秀好看,謙遜溫潤,行爲舉止無不吸引着她的眼球,她就是第一眼就看上了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從沒有談過戀愛的她勇敢地借哥哥的名義接近他,製造跟他相處的機會,向他表白時還擺了他一道。
令她開心的是,一向拒人千里的黎靖宇竟然也不排斥她還坦然地跟她在一起了。可以說一開始在初戀的這條路上,她走得可謂是一帆風順,兩人愛得乾淨純粹又還有點小甜蜜。本以爲日子會這樣一直簡單的過下去,卻也想不到她與黎靖宇會那樣匆匆收場結束初戀。
黎靖宇跟她提分手說出那些難聽的話時,她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在家裡哭了一晚上。哭歸哭,但一方面她自尊心太強,既然被分手她就不願再回頭低聲下氣地求他。所以,她雖然不甘心也還是在白天的時候裝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繼續努力畫畫跳舞游泳K歌,晚上躲在被窩裡哭得昏天暗地。
過後不久爸爸出事了,那些來家裡貼封條的人說爸爸是貪污受賄。藍瑾伊不可置信地看着雖被帶走卻仍對自己微笑的爸爸,她從爸爸的眼睛看到了一切,她不願相信的一切真相,原來她一直都不是一個真正光鮮亮麗的市長千金,美麗的外表都是騙人的,那只是用錢
買來的。
媽媽因爲爸爸的事沒心情工作直接放任公司不管,工作上的幾大重要決策連連失誤,導致公司資金週轉困難。後來媽媽把公司賣了,把賣得的錢跟家裡其他所有的錢都匯到她的名下,然後跟着胃癌晚期的爸爸雙雙駕車入海。
後來的後來,哥哥回來了,找到了整天躲在保姆阿姨家不肯出去的她。一起處理了父母后事後,他們飛去了美國,她在那一住就是六年。
在這六年裡,她的生命中第二次面對生離死別,她唯一的親人,哥哥也離開了她。
她還記得哥哥接到哥哥死訊的那天,那是一個極其寒冷冷得徹骨的黑色星期二,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躺在牀上的人。
那晚她熬夜剛把婚紗設計手稿完成,躺下睡不到一個小時就接到一個慌慌張張說着俚語的婦人打來的電話。她來不及換衣服直接穿着睡衣就冒着大雪趕到哥哥的公寓,然而卻在公寓門口猶豫不決,遲遲不敢進去面對將要看到的殘忍場面。後來瀾姨要出去買東西,打開門纔看見站在門外滿頭雪花快凍僵的她。瀾姨紅着眼睛,心疼地把她帶進去。
房間已經被清理過了,沒有看到血跡,但還是能隱隱聞到滿室的血腥味。她極緩極慢地走到哥哥的屍體旁,顫抖着手掀開蓋在他身上的那塊白得無情可怕的白布。在看到哥哥臉的那一剎那,她的淚水終是無聲地決堤而下。
她跌坐在地上雙手抱膝,頭深深地埋雙膝間,咬牙隱隱地抽泣。瀾姨從身後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她靠在瀾姨的懷裡歇斯底里,哭得抽搐昏厥。
她終究還是成爲了孤兒,成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她想問問老天,問上帝,是不是她天生命裡帶煞,所有她在乎的,親近的,深愛的人都會離自己而去,她是不是本來就不該擁有快樂,不該享受幸福。
昏過去的時候,她一直在黑暗中尋找光明,但前路太漆黑,她看不到頭。她走累了,停下來告訴自己,不然就算了吧,就跟哥哥一起走了吧,反正自己活着也沒意思了,死了一了百了,正好一家團聚。
當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她反倒釋懷了,整個人也更加昏沉地下墜,彷彿是沉到湖底,到了一個只屬於她一人的安靜陌生世界。
她想一直這樣沉睡,無知無覺,但她就在她雙眼快要闔上的剎那,她好像聽見了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着一個人的名字,黎靖宇。他說的那些話,什麼代溝,妹妹……不行!她還沒有狠狠地甩他一巴掌,怎麼可以這樣放過他死去?
她要活着,好好地活,活得比以前更好,讓黎靖宇自慚形穢。於是她在昏迷了高燒了三天之後睜開了眼睛。
瀾姨看着她,憔悴得一塌糊塗,卻強打精神安慰她。
醒了後的她第一句話就是,“我哥哥呢?他真的……不在了嗎?”
瀾姨沒有回答,依舊溫和地扶撫着她的手,端來溫水喂她。
淚水又開始滾落,她勉強喝了一口水就嗆出了一口血。止住咳嗽,她說:“葬禮還沒舉行吧?”
“明天早上。”
“那好,我現在就要出院了,您幫我辦一下手續,我想再去公寓看看。”
瀾姨阻止了她,“你哥不在公寓。”
“我知道,我要收拾哥哥的
東西。”她說着開始自己拔針管。
瀾姨按住她的手,哽咽地嗔怪道:“你這孩子,再着急也要等護士過來拔,自己怎麼會做得好。況且你纔剛醒,身子也很虛,怎麼可以現在就出院。”
藍瑾伊起牀套衣服。
瀾姨嘆了一口氣,“你這樣子,你哥哥會怪我沒有照顧好你的。”
她的穿衣服的手指微微頓了頓,自己真的太自私了,瀾姨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她的苦並不比自己少,卻還要忍住難過分心安慰照顧自己。
“好吧,我聽你的,但是傍晚我一定要出院。”
跑去公寓她收拾哥哥所有的圖紙模型圖和書籍,在看到藏在抽屜下面的一張全家福和她的幾張小時候的照片時,她再次哭暈在當場。她把自己關在房間一夜,收拾關於哥哥的所有珍貴的東西。
葬禮過後,她搬到到了哥哥的公寓去住,每天像個丟了魂的人似的沒精打采,也不去上課,就只是反反覆覆地翻看哥哥幾年來的做成的建築和圖紙夢想,連續半個月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突然有一天,一個女人出現在她的公寓客廳門口,看着形容憔悴的她嘆了幾口氣,然後箍住她的肩膀告訴她一個等於救她一命的好消息。
女人說她是哥哥的前女友,已經懷裡哥哥的孩子兩個月了。她說:“我們剛剛分開一個月,前幾天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了,既然Xun已經不在了,我就想要放棄這個寶寶。”
注意到藍瑾伊的焦急神色,她寬慰一笑,“但現在看到你我有點搖擺不定了。我是真心愛Xun的,也想留下他的孩子,可是這對於我來說,真的有點困難……我不想這麼早就當單親媽媽。”
藍瑾伊馬上握住她的手,說:“只要你答應把孩子生下來,以後孩子的一切都由我負責,我來當他的媽媽。你不用操心以後的生活,生下孩子之後,你照樣是自由的。”怕她不同意,藍瑾伊又補充,“這個孕期我可以包管你的衣食住行,給你一個快樂充實的孕期,要是你不想被別人知道這件事,我可以守口如瓶的,以後就算彼此見到我們就當不認識。”
“只要你答應生下孩子。”藍瑾伊最後近似哀求她。
看着眼前的美麗年輕女孩哭紅的雙眼,和她異常堅定的決心,女人也不禁動容。這樣的話是在不是這樣年輕的女孩會說的話,本地的女孩肯定不會有像她這樣堅決的。
她的話至情至深,就算是心再硬的人也狠不下心拒絕她,況且肚子裡的也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於是女人答應了。
西西自從生下的那一天就主定沒有爸爸媽媽,但也是從那一天起,藍瑾伊就是他的親生媽媽。
藍瑾伊擡頭看天,輕如鵝毛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瞼上,低下頭時融化變成了兩行清淚。
她深深地吸氣,彎腰抱起西西,“來,媽媽抱,咱們一起跑回家。”
開完會,談完合作,黎靖宇跟對方簽訂了協議合同。送走客人,他獨自坐在露天咖啡廳裡看着下面街上的聖誕狂歡盛宴。
要是此刻藍瑾伊能主動打電話給自己,他一定會很開心。
才這麼一想,手裡的電話就真的響了,他緩緩地翻過手機,看向屏幕上的來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