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蘇心然欣喜地跑上來,喝了點酒她纔敢這麼大膽,甜蜜笑着攬住了林女士的胳膊,微醺着說:“我們一起去看煙花好不好?我給你留了最中間的位置,我今天結婚,母親你開不開心?”
林女士開心不起來。
她冷冷盯着自己單純的女兒,接着一眼又落在了慕修辭的身上,她起身,跟慕修辭碰了碰酒杯,不知怎麼的,突然問了一句:“你等這一天,是不是已經等了很多天了?”
慕修辭飲下半杯酒,一雙被黑夜洗得雪亮的眼睛凝眸看她,沉聲道:“我記得您跟我母親口頭上的娃娃親,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定了,如果照這種說法的話,我的確已經等了好多天了。”
林女士臉上的表情瞬間就有些掛不住。
頭一次見尹思俞的時候,想定娃娃親的是林女士,當時她極力攛掇的是蘇心然和慕逸澤,尹思俞勉強笑着點頭算是口頭應承,並不情願。如今拿這件事出來提做什麼?慕逸澤早就死了好多年了!他難道寓意自己的女兒也會死得很慘嗎!
“你們兩個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記住這一點,商業聯姻也是有血有肉的,如果你們能恩愛那再好不過。修辭,心然可是個好孩子。”
慕修辭淺笑一下,那一笑,弧度彎彎,裡面卻像是隱匿着一整個銀河般,將剩下的半杯酒灌下去,給她最高的禮節。
林女士也將酒喝下,心頭已是大亂!
她曾經以爲,慕修辭和蘇心然的聯姻,是她的手伸向慕氏的第一步,前景一片開闊,卻並沒有想到,她直到這一天才突然發現慕修辭是一匹讓人看不透的野狼,今天的這一次對峙像火星撞地球,以後她絕對如履薄冰不會好過!
突然一個人跑過來,神情緊張到死,臉色白得一絲絲血色都沒有,緊緊抓着慕修辭的胳膊,那個人,是顧牧擎!
“不見了……她不見了……”
顧牧擎此刻已經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一句,他眼裡滿是恐懼,像是做了天大的錯事,這輩子都無法挽回了,腳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慕修辭臉色驟然變了,一把托住他的胳膊,嘶啞道:“你說什麼?你站穩了,再跟我說。”
顧牧擎深埋着頭,擡起頭來時眼前一片暈眩,像看到了世界盡頭。
“年年不見了……”顧牧擎抓緊了慕修辭的手臂,眼眶赤紅一片,顫抖着聲音說,“我跟桑桑,趕過去的時候,沒一個人在她身邊,她們全部看着孩子……年年牀上一大片血,一大片……她剛剛生產過,人卻不見了……”
像是轟然的一聲驚雷,突然炸開在了慕修辭的腦海上空!
腦海瞬間一片空白。
他此生像是都沒遇到過這麼恐怖的事情,被震得徹底呆傻了。
慕修辭眼眸裡能滲出猩紅的血來,他抓着顧牧擎的胳膊,一字一字切齒卻快速地吐出來:“我不是說,要你們好好看着她們嗎?”
“我派去了那麼多人……”
顧牧擎猛地擡頭看向他,啞聲道:“死了……都死了……孩子病房前被董瑞成守住了,但是年年那邊沒有……他們說衝進去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人在了……”
他眼底迅猛的涌起淚水來,懼怕地抓緊他,顫抖着聲音說:“修辭……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她不見了,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到底是已經被林女士的人殺死了?
還是,她提前自己跑了?
如果她是提前自己跑了,那麼剛生產的女人,那麼脆弱,那麼痛,她到底是怎麼跑的?
無論哪一種,都讓人震驚,也讓人發狂!
慕修辭放下酒杯,臉色凝重地收回了目光,扭頭就往後走,黑色的衣服在黑暗中被風吹起,衣角飄起來,衣服身側的手已經被牢牢攥緊,他策劃得百般周密,卻百密一疏,他控制得了所有人,卻唯獨控制不住她的心!
他放不了她,也保護不了她!
今天如果她出什麼意外,那麼他曾經在乎的所有一切,母親、大哥、董叔、阿延,還有整個曾經繁盛到能碰到天的尹家,請寬恕他不能再按着這條復仇的路走下去,走得太累了,他寧願對不起所有人,也會義無反顧,追隨她而去!
坐上車,他掏出手機,打通一個電話,冷聲嘶啞道:“讓茗山那邊的人,帶她走!”
車子閃過一個彎,在煙花漫天炸開的慕氏莊園中急駛而去!
……
“……晚上還有活動,母親,他怎麼就走了?”蘇心然臉色一白,慌亂地對林女士說。
誰知林女士也是滿臉的慌亂。
林女士臉色冰冷地將酒杯一方,摘下自己礙手的手套,盯着她道:“自己的幸福自己不會抓,那就留在這裡,享受你一個人的婚禮吧!連一個自己嫉妒的女人除不掉,這麼久你居然都讓顧時年和她的孩子瞎蹦躂,要你還有什麼用!”
肩膀被母親狠狠撞擊了一下,林女士義無反顧地衝出去了。
蘇心然醉醺醺地端着一杯酒,此刻臉上的神情,已經蒼白如紙一般,好像大家都忘了,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啊。她的丈夫一整天都在擔心別的女人,以及別的女人的孩子,他爲她簡直瘋狂;而她的母親,從頭到尾對她的婚姻沒有半點的祝福,到了此刻,她竟然開口詛咒自己的女兒,在她一生一次的婚禮上,這樣毀掉她的幸福。
她蘇心然的一生,何其失敗。
她還嘲笑人家顧時年,連個婚禮都沒有,可是在場的所有賓客都知道嗎?知道這一切的繁榮盛世下,她蘇心然擁有的這一切都是個笑話嗎?
知道嗎?
蘇心然呵呵笑了半天,自己灌了一堆的酒,她撐起身體來,也不讓人架着自己了。
“我是沒有你的魄力!你……殺人如麻,卻手不沾血……我父親什麼都知道,他卻離不開你,你就不悲哀了嗎?”蘇心然搖搖晃晃指着林女士離開的背影,眼眸裡,漫天水光,漫天的仇恨,“我的確是不如你……哪兒哪兒都不
如……論心狠手辣,論手段殘暴,論……寬容忍耐。”
“我都不如你。”
“你特別特別看不起我吧。”
“……媽媽。”
趴在一張林女士坐過的椅子上,蘇心然嚎啕大哭出聲來,嚎哭過後,她仰面看着漫天的星空,想起剛剛顧牧擎說,年年失蹤了,她一個剛生產的女人,那麼大的劇痛都忍得了,卻把自己的孩子丟下逃走了,可能嗎?
蘇心然越想,喝過酒的眼睛就越清明,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冷冷轉頭而去。
慕家的人跑來問:“蘇小姐,婚禮還沒結束怎麼人走了一半?林女士,還有慕先生……”
“你去通知他們,今晚就當狂歡,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吧……”蘇心然摘下自己頭上繁瑣的掛飾,眸中綻出冷光來,幽幽地說,“因爲我,也要走了!”
***
“林小姐,林小姐!”
小蔡跑上來,四處找她,最終在一間書房找到了,她臉色凝重,道:“林小姐快走,慕先生通知您馬上離開這裡,快!”
林苡薇穿得整整齊齊,坐在那裡,扭頭朝她看去,一臉的詫異。
“我?他現在要我走?”
“對啊,您怎麼還坐在這兒?”小蔡着急道,一看,她居然連包袱都收拾好了,是很古老的那種小包袱,可以綁在身上跑的那種,震驚無比,抓起來一看,說,“你什麼時候準備的?看來你也知道要跑啊,那快,拿上走啊!”
林苡薇坐正了,還在揣摩慕修辭的目的,問:“他要帶我去哪裡?”
“總之要去比這裡安全的地方!”小蔡急得上前拉她,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但慕先生說,現在有人趕過來要對您不利,人命關天,我們車準備好了,您快走啊!”
林苡薇愣愣地看着小蔡,差不多瞬間琢磨透了她話裡的意思,也懂了慕修辭的安排。
她瞥了一眼這個房間,嘴角浮起一抹蒼白的淺笑,啞聲道:“他要安排我走?他覺得,還有救我的必要?他是爲了年年,才這麼在我一箇中年女人的命的,是嗎?”
“林小姐我求你了,求你了!”小蔡都要瘋了,“慕先生只給了我三分鐘,我勸不走你我也會死的!”
“那你們先走吧。我其實,活着也沒有多大的必要,我要在這裡等一個人。”林苡薇知道時間緊迫,跟她這麼說道。
“您這說的什麼傻話,趕緊走吧!”
小蔡知道沒用,叫了幾個人上來,硬生生扛着她走!
林苡薇抵不過那幾個男人的力道,頭髮都亂了,扭頭喊道:“年年呢?你們有年年的消息嗎?”
“我不知道,我只管您,你們幾個,快把她弄走!”
被強行拉到車上的時候,林苡薇也不掙扎,她凝眸看了一眼這棟房子,打定了主意,主動上車,跟她們走了。
她記得這裡離開的路線,這一晚她要回來。
因爲她知道,有一個人一定也會去那兒。她要信守承諾,在那裡等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