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您救救太子殿下,郡主,奴婢求您了。”紅葉空蕩蕩的袖子飄來飄去,格外瘮人,趙淑不忍再看別過了頭。
屋子裡又傳來一連串的咳嗽聲,趙淑忙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縱是再不敢接受,太子受傷也是事實,她幾乎是閉着眼睛進去的,若無執海扶着,她怕是要跌倒。
“阿君,你長高了。”太子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她卻只聞到濃烈的藥味,半點生氣都感受不到,當年的太子,只要他在,那個地方便充滿了陽光的味道,他是個自信到天上去的人。
眼淚控制不住溢了出來,睜開眼睛看到身邊牀榻上躺着的太子,他面容憔悴,雙眼凹陷,神采飛揚的眉眼也擰着,時不時要咳嗽兩聲,像一個日沉西山的老人般,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拿眼前的這個太子哥哥去與離京前的太子哥哥相比。
太子見到趙淑還是蠻高興的,扯出一抹微笑,紅葉在一旁看到太子終於露出了一絲絲笑容,眼淚噗呲噗呲的掉,青葉死了,她的手臂不在了,搭上了數百條人命,才把太子送到觀州,太子果真與郡主是親厚的,竟然笑了。
“阿君莫要哭,長得本來就醜,一哭更醜了。”太子想要逗一逗趙淑,然話才說了幾個字,又咳了起來。
趙淑慢慢走到牀邊,手放在蓋在太子身上的褥子上,想要摸一摸。腿是不是還在。
“阿君莫要擔心,腿還能動。”他爲了讓趙淑放心,親自掀開褥子。動了一下雙腿。
趙淑看到雙腿還在,心中的巨石落下,笑了起來,“太子哥哥,要快些好起來,好起來咱們一起回京,讓那些害你的人統統下地獄!”
太子這幾個月經歷頗多。可以說是在鬼門關繞了無數次才撿回這條命,不管是心胸,還是眼界。都不是以前可比的了。
他伸手給趙淑擦掉淚珠,“好,太子哥哥會好起來的,只是阿君能不能答應哥哥一件事。”
“太子哥哥請說。阿君只要能辦到。都會答應你。”
太子摸了摸趙淑的臉,彷彿要永遠將這張臉刻在心裡般,皇家無親情,我這一次徹底感悟到了,只有阿君真心待他。
“阿君要多替哥哥照顧你皇伯母,她脾氣倔,有時候很多事會想岔,但你只要對她好。她也會對你好的,她要是脾氣暴躁。阿君也得多擔待些,哥哥對不起你,沒能照顧你,以後有了新太子,你也不要對人家發脾氣,胳膊拗不過大腿的,不要仗着皇祖母給你撐腰,就在宮裡橫行霸道,好多人都想要害你的,衛大人和霍大人都是好人,實在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就找他們幫忙,聽說十九叔代天子巡視天下,哥哥替你高興。”
趙淑愣愣的看着太子,他交代後事般的絕望感,讓她非常不舒服,誰把以前那個太子哥哥還給她!
“太子哥哥,你不要這樣,什麼新太子,什麼照顧皇伯母,阿君做不到的,你知道,阿君是個刁蠻任性的,你的這些要求,阿君都做不到的,你還記不記得你離京前阿君說過什麼,我說只認你這一個太子哥哥,別人縱是太子了,也不是我哥,有什麼事處理不了,我也不會去找別人,女孩子還得有自己的兄弟撐腰,你若不給我撐腰,別人欺負我怎麼辦?”
太子摸摸趙淑的頭,並沒有接話,而是寵愛的看着她,笑了笑,那笑容是發自內心的開心,所以格外燦爛,他對紅葉說:“扶我起來。”
“殿下,您需好好休息。”紅葉道。
太子看了她一眼,紅葉無奈只得去扶太子,趙淑也想要幫忙,卻被太子的手勢制止了。
趙淑心知是自己力量太小,忙讓執海去扶,執海上前與紅葉一左一右將太子扶下牀,趙淑忙去取旁邊的披風,當她取下披風,轉過身時,愣住了。
太子的腿還在,但卻瘸了。
她直直的看着太子的腿,目光太炙熱,太子回過頭看她,“阿君莫要擔憂,過些時候就不疼了。”
“我要讓他們都去死!”如果老天非不讓趙儀做皇帝,她就把天捅下來踩在腳下!
將披風披在太子身上,霍丹蘭與小胖前後走進來,霍丹蘭看到趙淑果真在此,焦急的將她摟緊懷裡,“去看看是誰把阿君帶到這裡來的!”
趙淑被這一抱,倒糊塗了,“姑姑,不是你讓人帶我來見太子哥哥的嗎?”
屋子衆人面面相覷,瞬間藥味濃烈的屋子陷入死寂。
小胖反應過來,忙拖着疲憊的身體奔了出去。
太子見小胖奔了出去,又是一陣咳嗽,咳完小胖已經走遠,他沙啞的道:“是我求外公讓我見阿君一面的,有失禮的地方還請霍姑娘要諒解。”
趙淑聽了這話,越發疑惑,“不是來的是國舅爺嗎?”
“舅舅先到,外公昨日纔到。”太子解釋道。
霍丹蘭乃不放趙淑,疏離的對太子到:“此處乃霍家,太子殿下若有什麼吩咐可告知民女,想來民女去辦,要比國丈和國舅爺去辦來的穩妥,歐陽先生已侯在外頭,民女這便請老先生過來給太子殿下診治。”
太子已經沒了脾氣,寬容的點點頭,打開櫃子,在櫃子裡取出一個包裹遞給趙淑,“阿君,好些東西都在途中丟失了,這些都是女孩子喜歡的,拿好,別給別人看,哥哥唯一能給你的東西。”
趙淑伸手接過包裹,太子不等她說話,便擺擺手,道:“請老先生進來吧。”
他猶如一個老人般,心累了。身軀疲憊了,想要長眠,就連聽到歐陽平的名字。也生不出一絲絲的希冀來,希望越大失望也便越大,他已經經不起再一次的失望,所以也便不去希望了。
趙淑還想說什麼,霍丹蘭已經強行將她帶出了屋子,歐陽平與霍丹蘭對視一眼,兩人都點點頭。歐陽平便走進了屋子。
“姑姑,那麼多人都找不到太子哥哥,爲何郝家的人能跟過來?”趙淑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國丈忠勇侯,國舅郝澤凱是怎麼跟過來的。
“大人的事,阿君不懂,也莫要管知道嗎?太子給你東西。就守着。他讓你莫要給別人看,你便莫要給別人看。”霍丹蘭蹲下來與趙淑對視,給她擦掉臉上的淚痕,“阿君最乖,最聽話,走,姑姑帶你去看茶梅。”
趙淑搖頭,“不。我要等歐陽先生。”
說話間,歐陽平已經走出來。他出了屋子的們,與霍丹蘭對視,頭微微的搖了一下,趙淑看了一顆心灼得厲害。
“先生,我有話想與你說,不知您可願聽一聽。”趙淑掙脫霍丹蘭的手,仰頭與歐陽平對視。
歐陽平並未拒絕,有彭老太醫****在他耳邊說趙淑的好,他本能的便想知曉趙淑要說什麼。
“好。”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亭子,踩着積雪,咯吱咯吱的走了過去。
趙淑對霍丹蘭道:“姑姑,您先回去吧,莊子裡竟有不聽話的人,您得揪出來才行。”
霍丹蘭的視線落在執海身上,她知曉執海的本事,便微微點頭,算勉強同意,“你要小心,一會與先生一起到雋花樓來。”
“恩,知道了姑姑。”
她說完,跟在歐陽平的身後,去了不遠處的亭子,執海也緊跟着。
來到亭子裡,趙淑開門見山的問:“敢問先生,我太子哥哥的腿可有治癒的可能?”
“郡主要的治癒可能是哪種?”歐陽平饒有趣味的問。
“我太子哥哥乃大庸儲君,先生以爲要治癒到何種程度?”趙淑懶得繞,太子是儲君,不能留下殘疾,一個瘸子皇帝,古往今來,從未有過。
而且若不治好,太子心裡的心病,怕是永遠都好不了。
歐陽平臉色凝重,看着呼嘯的飛雪,久久未收回視線,太子身份特殊,腿壞了,便意味着命沒了。
太子無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若僥倖活得性命,也只能算是苟且偷生,絕不可能快活的壽終正寢,且皇后也保不住,這一算,便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在這兩條人命的背後,又不知會有多少條性命隨之消逝。
歐陽平人生醫仙,是斷生死的醫仙,他在這一刻猶豫了好久。
“老夫……愧對醫仙之名。”他久久才嘆息的說出這句話。
趙淑卻不與他感嘆生命之脆弱,人力之渺小,道:“若將骨骼打碎重接,先生能有幾層把握?”
歐陽平雙目瞬間一亮,轉頭盯着趙淑,眼神炙熱得猶如在看稀世珍寶般,“你說什麼?”
“我說,打碎骨骼,重接,先生有幾層把握?”趙淑看得出,太子的腿是因接骨錯位,而瘸的,但錯過了最佳醫治的時間,現如今已經瘸掉,若想徹底治癒,她只想到再打斷一次,然後再重接。
歐陽平被趙淑大膽的設想嚇住了,他都不敢想的事,這個小女娃竟敢想,看那架勢,還敢做!
“先生?”趙淑步步緊逼,不放過歐陽平,歐陽平人稱醫仙,並不是醫術好的人便會被稱之爲醫仙,他還需有一顆博愛的心,一顆懸壺濟世的心,才能被百姓們親切的稱之爲醫仙,那是大夫至高無上的榮譽。
他想了想,“我需要三天時間來回復你,給我三天時間。”歐陽平說完,也不理趙淑,出了亭子,打斷重接,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趙淑鬆了一口氣,她必然是沒有經驗豐富的老醫仙把握大,若實在不行,她只能親自動手了。
她站子亭子裡,寒風颳在臉上也不覺得冷,突然方纔領着她來到此處的那丫鬟端着一托盤進了太子的屋。
托盤上有一白碗。
“去看看。”趙淑說罷已經出了亭子,踩着積雪咯吱咯吱額走着。
她也不叫人,直接便推門而出了,剛推門而出,便聽:“誰!”
那丫鬟已掀開簾子走了出來,見到趙淑福了福身,“郡主,太子殿下要休息,您明日再過來吧。”
“滾開!”趙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心中焦急無比,希望紅葉能保護好太子。
有執海護着,她直接掀開簾子,便見太子正躺在牀上,牀邊高几上放着一個白瓷碗,碗裡還殘存着藥汁,趙淑快步走過去,拿起白瓷碗放在鼻邊問了問。
“如此濃的天仙子,想讓太子死嗎!”趙淑心亂如麻,心跳如雷。
話一出口,執海那雙鬼魅般的眼眸一飄,不知是從何處取來的暗器,便割斷了那丫鬟的手腳筋,她瞬間跌倒在地,憤恨的看着執海。
想要咬舌自盡,嘴卻被執海隨意扯下的一團帷幔堵住了。
此時太子太躺在牀上,已然奄奄一息,原本乾裂的嘴脣,此時更不可直視了,若服一般劑量天仙子,兩刻鐘內會頭昏眼花,站立不穩,口極度乾燥,噁心嘔吐。
沒等趙淑想出辦法,太子便已經翻身在牀沿上嘔吐起來,藥量太濃烈了,兩刻鐘纔會發作的,竟瞬間便發作了。
吐完後,他又全身顫抖起來,天仙子會使人心率加快,趙淑撲到太子身邊,雙手在他全身穴道上摸索着,希望能減輕一些心率加快所帶來的負擔。
紅葉已經嚇得愣在當初,藥是她親手喂進去的,是國舅爺送來的,怎會?怎會?
趙淑衝着紅葉吼道:“快,快去告訴歐陽先生,太子哥哥中了天仙子,快!”
“海老,背上太子,我們離開這裡。”趙淑幾乎是一秒鐘內便決定要帶太子離開這裡。
“你們走可以,太子和包裹留下。”正對着牀的窗突然被打開,數位蒙面黑衣人手執着弓箭站在窗邊,冷漠的看着太子全身抽搐。
“擋我者死!”趙淑冷冷的說,手半點不停歇,在太子數個穴道上不停的按摩着。
執海看到黑衣人,視線落在明顯是領頭人的其中一名黑衣人身上,這個男人身上有着危險的氣息,身手絕不在小胖之下。
紅葉此時已經走到簾子邊上,她的手正準備撩開簾子出去,然而一連三箭射來,她躲過了前面兩箭,最後一箭穿透了她的胸膛。
她倒下時,嘴大口大口的吐血,視線模糊的看着太子的方向,“太子殿下,是國國……舅…”一句話沒說完,人便徹底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