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太后。”那丫鬟噎了噎口水,膽戰心驚的說:“國舅讓奴……奴婢將自秦以來,不……不能順……順利登基的太子慘死的事,都……說給太子殿下聽,直說到前朝,每……每日都說與太子聽,其餘的奴婢就不知道了,請太后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太多。”
丫鬟說完砰砰磕頭,不敢看太后那猶如陰雲密佈的臉,直把頭可出血了也不停下,嘴裡瘋瘋癲癲的說着求饒的話。
太后的手輕輕在扶手上摩擦,這丫鬟的話,她信,但不全信,不過她所知不多倒是真的,一個丫鬟能知道多少,“帶下去,你親自審問。”太后想了想,對執海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用法。
起初她不明白趙淑那句‘讓太子去死。’是什麼意思,如今明白了,郝孑父子打的好主意,想讓太子自盡!
當初她是瞎了眼了,才與郝家做親家,才聘郝家女爲媳,真是悔不當初,一想到郝孑父子竟做出此等事來,她就頭皮發麻,親外甥都能說捨棄就捨棄,好,好得很啊,若諸王反了,他郝家是不是要大義滅親將她的人頭奉上!
執海得了太后的話,布重新塞進那丫鬟嘴裡,拖出去了,臨到門口,太后突然說:“哀家要見郝澤凱。”
“是。”執海將那丫頭一扔,小太監忙接着,癩皮狗般拖走了。
執海領着太后來到錦蘭殿一處耳房內,推開門,一股黴味撲面而來,趙淑說了定要讓郝澤凱生不如死,他呆着的地方怎能舒坦?原本不是柴房,硬生生被改造成了柴房,不,比柴房更讓人想要作嘔,簡直就是久無人打理的豬圈。
躺在牀上的郝澤凱感受到強光,慢慢睜開眼睛。見太后那張佈滿陰霾的臉,嘲弄一笑,轉過了頭。
“國舅依舊如往常般好風采。”紅霞搬來一椅子,太后坐定。閒話家常般說,也不指望郝澤凱回話,而是慢條斯理的打量這周遭環境,“環境不錯,雖比不得忠勇侯府氣派。卻也是別有一番風貌,想必國舅這樣養尊處優的人偶爾過幾日平凡人的日子,倒也是另一種人生體驗,你說呢?”
郝澤凱是皇后長兄,如今已五十出頭,比太后不過小十幾歲罷了,加之太后保養得好,看上去比郝澤凱還年輕許多。
“你狠毒,你的孫女也狠毒,哼。你們祖孫就等着遺臭萬年吧!”郝澤凱閉上眼睛,彷彿多看太后一眼就髒了自己的眼睛,以往還不遭此難時,還是風光的國舅爺時,與太后說話,還存着幾分尊敬和恭維,如今心中的鄙夷和輕視,已沒必要遮掩了,左不過已是死仇,他若不死。定要讓趙淑這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讓他們趙家所有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趙姓從此在歷史上除名!
太醫聽了他的話,也不發怒。面色依舊如剛走進來時那般,陰沉着臉,語氣淡淡的,舉止也是慢條斯理,“可惜你看不到了,遺臭不遺臭。百年後的事,隨他們說去,哀家不在乎,哀家也不會知曉,不過哀家倒是知曉,你已臭了,想必你自己已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吧,哀家啊可是一刻都聞不得。”
“你們都不得好死!諸王很快就攻入京城,讓你們一家子死無葬身之地。”郝澤凱猛地睜開眼睛,那雙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后,彷彿要將太后盯死般,若小孩看了,定會做噩夢,那雙眼睛太可怕了,彷彿能將人吞掉般。
太后卻是半點不懼,與郝澤凱對視,“所以,你是已勾結諸王,想要害我孫兒,奪我兒的皇位?”她說罷嘲諷一笑,“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你若想有個痛快,便把同夥說出來,否則!”最後二字說完,嘴角揚起一道風輕雲淡的笑容,俯視衆生般讓人不敢直視,只想仰望,多年高位養成的氣勢,讓郝澤凱看了從心底裡生出恐懼和自卑來。
不過,他都落到如此地步了,怎能讓仇者快?偏頭朝太后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呸,你們一家子的仇家還不夠多?放心,我先死,我們郝家先死,但我們不會急着去投胎,我們會在黃泉路上等着你們,等着你們一家子,到時候再算總賬!”
“可能要讓你久等,實在是對不住。”太后的視線落在他癟癟的袖管上,“你是真打算死扛到底?有用嗎?算了,哀家也不指望你能回答,不過哀家看在皇后的份上過來通知你,太子的腿傷能治好,你說你圖什麼?”說罷她搖搖頭,恰好看到杜白歸來,想到交代杜白下去辦的事,她急於知曉結果,便站起來,“可憐皇后把你當兄長,有什麼好處都往你們郝家送,可惜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孃家哪能向着她,也便是哀家同情她,不然就你做出這樣的事,哀家定是要廢了她,與你一處作伴。”
說罷,看也不看郝澤凱一眼,自顧說着:“你要殺哀家的嫡孫,哀家的嫡女殺你,可憐皇后是該恨父兄還是該找侄女報仇,有你如此豬狗不如的兄長,皇后前世到底是做了什麼孽,你也別指望有人能保住你們郝家,保不住,同夥是誰,如你說的般,哀家這輩子碾壓的人如此多,數都數不過來,何必在意你的同夥是誰,左不過就是這個姻親,那個至交罷了,哀家想要知道什麼,從來都不是讓人乖乖招供的,因爲哀家等閒事不想知曉,原想着給你個痛快,如今看大可不必了,你也別覺得自己站在道德的高點,若非你摧毀了太子的求生意志,若非你郝家想要太子的命,還想要他用命換來的金礦,你爹也不會死,你也不會這般不人不鬼,哀家狠不狠毒,哀家自己知道,哀家的孫狠不狠毒輪不到你來評說。”
話說完,人已出了耳房的門,留下郝澤凱自顧說着:“就算太子能好,他身體裡也留着我郝家的血。郝家沒有輸,沒有!”可是真的沒輸嗎?不管郝家輸沒輸,他已經一敗塗地了,敗給了女人!眼睜睜的看着親父掙扎嚥氣。他卻無能爲力,親耳聽到太子能治癒,然而此時他已不是太子最信任的舅舅,是仇敵,不死不休的仇敵。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此生活得窩囊啊,素聞太后,狠毒,他今日算明白了,這個女人是以勝利者的姿態來通知他,他做人的失敗的!
太后剛走出耳房,杜白便上前行禮,走到太后身邊,壓低了聲音稟報:“太后。霍家姑娘把消息都封鎖了,知曉此事的不過是莊子上的人,都是信得過的,您放心,還有京城傳來消息,皇上上月便已冊封郝家三姑娘爲貴妃,聽說已有三個月身孕。”說到此處,她心中鄙夷了一番,忠勇侯府的姑娘真是不知廉恥,竟未婚便與皇上有了苟且。還被冊爲貴妃,簡直沒天理。
太后皺眉,“可是郝書眉?”
“是呢。”杜白低聲答道,嘴裡說着話。手上扶着太后的胳膊慢慢往鳳昕殿走去。
太后聽了輕笑,還笑了好幾聲,“這三姑娘可是皇后的侄女,不過確實長了副妖精模樣。”她竟氣得都笑了。
杜白低着頭,動作格外輕緩,又繼續稟報:“再妖精模樣。也是個下賤胚子趕着給人做妾,不過太后,慧王府的琉璃郡主也與忠勇侯府的大公子訂了親。”
“郝家還真是廣撒網高築牆,慧王這老匹夫,哀家不在他更是無法無天了,皇帝可有消息?”太后轉而問。
“有呢,皇上近來越發勤政,時常在泰和殿晝夜批閱奏摺,近幾日寧國侯府鬧得很兇,好像是寧國侯府的世子有了什麼毛病,江家的幾房都在爭世子之位,寧國侯府怕是要不行了,奴婢看寧國侯府至多撐五年,必跨。”
太后不語,此時已經入了鳳昕殿,太后並未去往正殿,而是去了太子所在的左側殿,還未到側殿,便遠遠的聽彭老太醫在嚷嚷:“老夫行醫之時,你還不知還何處玩泥巴了,竟教訓起老夫來,老夫說太子的腿能治好就能治好,你個毛沒長齊的東西,竟敢質疑老夫的話,老夫今日便替你老子好好教訓教訓你,教你何爲尊老,何爲謙遜,何爲醫德!”
杜白扶着太后的手,聽完彭老太醫的話,忍不住輕說一句,“殿下傷重至此,須得靜養,這彭太醫怎如此不知輕重,竟在太子靜養的地方大嚷大叫。”
太后不語,反而露出笑容,杜白看得莫名其妙,立馬閉嘴,走進,便見彭老太醫對着太后的專屬太醫周太醫破口大罵,直到太后走近他都還唾沫橫飛,“小兔崽子……。”回頭見太后進來,忙跪拜行禮,“微臣給太后請安。”
太后一共有四位專屬太醫,其中周太醫醫術最好,經常在太后跟前走動,把脈什麼的都是他,其他三位落爲輔佐,不常在太后跟前走動。
可憐周太醫其實年紀也五十多了,竟要被彭老太醫說成毛沒長齊的,還被指着鼻子罵,以往彭老太醫在太醫院都是被排擠的,不善言辭情商不高,但沒想到不過跟了君郡主數月,便嘴能罵人,手可揍人,真是奇也怪也,彭老太醫指着他鼻子罵的時候,他竟沒反應過來,同僚幾十年,他第一次看到這位老兄不是吹鬍子瞪眼,而是手腳並用破口大罵。
“微臣給太后請安。”
太后點了點頭,並未進去看太子,而是對彭老太醫說:“彭太醫且去守着太子罷,哀家待會有話須得問你。”
彭老太醫情商不高不是假,他立馬一本正經的說:“太后請說,微臣現在便可回答您的關於太子傷勢的任何問題。”
周太醫看不下去了,拖着彭老太醫進了側殿,“太后讓你去看,你就去看,哪那麼多廢話!”將彭老太醫推進側殿,他不忘帶上門,這才走到太后身邊行禮靜候。
“太子的傷,除了腿可還有其他地方?”
“身上幾乎沒一塊地方是好的,大大小小的,烙鐵烙疤佈滿了前胸後背,還有那處也傷着了,日後子息怕是困難,還有便是前幾日殿下喝過天仙子濃湯,幸虧清理得及時,不然怕是要終身震顫。”太子小小年紀,卻受如此折磨,他看了都頭皮麻煩後背生寒,那些人怎麼下得去手。
“可有把握醫好?”太后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問了這個問題,等待答案彷彿是接受審判般,讓人忐忑緊張。
周太醫在心中組了片刻話語,斟酌又斟酌,道:“微臣只能盡力,好於不好,全看太子殿下的造化。”
太后豈不知周太醫的潛意思,便是治不好的意思吧,但太后怎能容許自己的嫡孫是個瘸子,怎能容許自己的嫡孫小小年紀,還未嘗到紅粉之樂便被宣判爲子息困難!
“不管用什麼方法,你給哀家聽清楚了!太子若治不好,你們都給哀家去陪葬!”說完她一甩鳳袍進了側殿。
此時彭老太醫在太子面前耍寶賣萌,說着不知從何處聽來的小笑話,“從前有一小兒,對他爹說,爹我要聽故事,他爹就問他,要聽長的還是短的,那小兒說聽長的,他爹便說‘從前有隻蒼蠅,嗡嗡嗡嗡……’,小兒聽這個不好聽,便說要聽短的,他爹便又說‘從前有隻蒼蠅,嗡,啪!’,哈哈哈哈哈,殿下您說好笑不好笑?”
太子未笑,他自己倒是笑得前仰後翻。
“老太醫倒是童心未泯,不知太子的傷何時能好?”太后走進來直接問,當着太子的面,並未遮遮掩掩,因爲她方纔聽彭老太醫竟大聲的說能治好,她之所以並不與杜白般覺得他擾了太子的靜休,便是覺得此時是太子浴火重生的最好時刻,熬過去了便是飛龍在天,沒熬過去,誰也幫不了他。
彭老太醫急忙點頭,“傷筋動骨一百天,殿下傷勢太重,須得一二年定能痊癒。”說此話之時,他在想,希望郡主能有好方子,不知爲何他格外信趙淑定能有好法子救治太子。
太后聽了換上歡喜的笑容與太子說:“儀兒你看,太醫都說了,你這傷能治好,一二年而已,不怕,皇祖母督促他們想出更好的法子來。”
“多謝皇祖母,孫兒明白,定不輕言放棄。”太子努力的在他憔悴的臉上揚起足以表明自己真的很堅強的微笑,卻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只能乾巴巴的說着蒼白無力的話。
太后也不勉強他,拉着他的手輕輕拍着,“儀兒向來懂事,最得皇祖母的心。”
話說到此處,杜白便對彭老太醫說:“彭太醫,該給殿下準備膳食了,有何忌口之處,還請太子詳細告知,太醫請隨奴婢來。”
彭老太醫壓根就沒想到是太后要支開他,卻覺得杜白的話極有道理,便行禮告退下去了。
太醫一走,側殿內的其他人也跟着下去,很快便只剩下太子和太后祖孫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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