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不要臉,趙淑覺得趙弼當屬第一。
當初要娶孫嬌的是他,現如今孫嬌沒了利用價值,一腳踢開的也是他,年紀輕輕沒個善終也就算了,連死後的貼面也不給。
死後將妻變妾,是羞辱。
再傳播是非,潑髒水,擡高自己是卑劣。
若誰還敢嫁給他,那一定是傻。
或者,蛇鼠一窩,縱是蛇鼠一窩,還有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之說。
故此,趙淑是時時刻刻想知道,他又將主意打到了誰身上,只可惜,這顯然是高人布的大局,新皇子妃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卻沒有實際的。
慈寧宮,正殿。
太后仔細的端詳着手裡的畫冊,那神態比皇帝批閱奏章還要認真,明德帝在一旁也拿着幾卷丹青看着,他臉上病容還很重,卻乃憂心國事。
但更擔心自己的身體,希望能早日好利索,希望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你看,這個怎麼樣?”太后眼皮沒擡一下,悶着聲對明德帝道。
明德帝放下手裡的丹青,有氣無力的挪了挪屁股,湊過去看太后手裡的丹青,“這孩子倒是不錯,眉清目秀,端莊賢淑,母后果然好眼光。“
母子兩像是在閒聊,明德帝說罷太后也不接話,將丹青遞給他,“楊家貴女,書香門第之後,自然是比其他人要有氣度些,是楊家幾房的閨秀?”
話是夸人的話,明德帝卻沒聽出好來,覺着自個母后心中,定不是這樣想的,怕是有諸多不滿,他心中思量,母后往日對老四並不寵愛,想來是不樂意他再娶一流世家之女。
更何況,楊家鐵定不樂意,所以才故意將楊夢嫺的畫像拿出來。
太后許久等不到回話,眼皮一臺,那雙在深宮中摸爬打滾練就的火眼金睛迸出幾分笑意,饒是明德帝貴爲九五之尊,也心裡突了突,母后這又是打什麼主意。
大約是龍體抱恙的顧,他竟覺得此時太后的氣勢,彷彿要蓋過了他。
“楊家長房幼女。”張楚接了話。
明德帝張了張嘴,這位天下之主,無言了,小心的瞅了自己母親一眼,見太后氣定神閒,額頭瞬間就青筋直冒,頭疼,此時拿出楊夢嫺說事,肯定不是想將楊夢嫺許配給老四。
偏偏,他還看不透她在打算着什麼,難道病了一場,就果真再也回不到巔峰時期了?
“母后,您打算將此女賜給老四?”他試探性問了問,他其實也並不打算再給趙弼娶一一流世家女,繼室,娶個一般的既可。
“怎地?我天家骨肉,那楊老匹夫還敢怠慢不成?”太后的聲音涼涼的,外人前從來都是母儀天下舉止得當談吐不俗,誰會想到此時張口就隨意的一個老匹夫。
不過張楚與明德帝卻是沒多大反應,習慣了,垂簾聽政後,太后恢復了往日的銳氣。
明德帝頭疼更疼了,這話是反話,當初太后早年垂簾聽政的時候,說話便是這個味,“母后,咱不如換一家?”
他恨啊,同時又氣,趙弼剛死了妻,如今還貶妻爲妾,楊家可是海內九州豪閥之一,可不是一般的小世家,是海內九州的世家領袖之一,歷經數朝,有着千年積澱,發展到如今,可不會因爲被顏時忍、謝運等人坑到了新黨,就可隨意欺負。
若宮裡敢賜婚,他相信,楊仲一定會立刻反出京城,其他世家也不會攔着,這樣打楊家臉,如同打整個世家的臉,他冒不起險。
莫說是趙弼,就是太子,正宮嫡出,儲君之位,楊家都不一定看得上,就算看得上,也不會這個當口將女兒許配過來。
太后倒好,楊仲剛憋屈的從舊黨變成新黨,心裡正不痛快,一來就要將人長房嫡女給趙弼做繼室,楊仲不得被氣死?
默默盤算了一下失去楊家的後果,明德帝搖頭,失不起。
太后雖然乃一介女流之輩,能在後位上巋然不動直到先皇駕鶴歸西登上太后之位成爲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如今又垂簾聽政,自然眼界胸襟非一般女子能比。
聽了明德帝的話,冷哼一聲,對明德帝這樣不爭氣的表現極其不滿,“皇兒!”
明德帝立刻站起來,立在太后面前,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
“你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帥土之兵莫非王臣,你怎就在這事上糊塗了?不管是楊家,還是謝家,都是你的子民,不管他傳承多少年,都不能越了你去!”
“是,母后。”明德帝一副認同的模樣,然而心裡卻在打鼓,看來老四這事做得不厚道了,母后變着法的表示不滿,“孩兒這就下旨?”
明德帝算是看出來了,太后是打定主意要將楊夢嫺指婚趙弼,自然,賜婚肯定會不成功,希望楊家教訓起老四來,顧忌着點。
太后哪裡不知道皇帝在想什麼,趙弼是她的親孫沒錯,孫嬌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沒錯,但做人得講道理,一個女人沒用了,需要她讓路,有很多種辦法,而趙弼用的卻是最卑鄙的。
“先派人去楊家問問。”她旨在給趙弼個教訓,同時讓京城的家族們,看好自己的孩子,別自甘墮落,被人利用。
明德帝拖着病容,在粱允四的攙扶下,出了慈寧宮,踏出大門後,粱允四道:“皇上,地滑,您小心腳下。”
“彭太醫爲何還沒回來?朕覺得頭痛欲裂。”方纔在太后面前,他還能站起來,如今卻扶着粱允四,一副要倒下去的模樣。
粱允四近來也格外的勞累,都瘦了一圈,聞言招來宮女攙扶明德帝,“已經派人去傳了,皇上您放心,彭太醫醫術高明,他回來,您就能好了。”
太監此時已將御輦擡了過來,明德帝被攙扶着上了御輦,整個人癱在上面,與方纔在太后跟前不同,此時看着猶如病入膏肓般。
悠悠的宮道,明德帝看着不斷後退的宮牆,心苦不已。
“阿嚏。”躺在搖牀上聽孫家歌姬們萬種風情,吹拉彈唱翩翩起舞的趙淑打了個噴嚏。
“郡主,天一冷一熱的,怕是涼了,回屋吧。”盛夏站在趙淑旁邊小心伺候着,此時聲音也是細聲細語。
這話說得,好生矛盾,趙淑揉揉眼睛,從搖牀下來,輕聲問,“四皇子妃傳消息來了嗎?”
盛夏看了一眼還在表演的歌姬們,欲言又止。
趙淑擺擺手,很是大方豪邁,猶如流連煙花柳巷之地的才子公子們般,風流不盡,“下去吧,都賞。”
十幾個精通樂理的歌姬們大喜,能在郡主跟前露臉,比在孫家除孫雲外的各位主子跟前露臉更體面,賞賜也多,自然個個面露喜色。
趙淑很悠閒,眼皮也沒擡一下,然而卻想起曾經永王府的歌姬們,永王寵幸女人從來不給賞賜……不但不給賞賜,睡過了就不記得了,名字不記得也便罷,模樣也都不記得。
還有比這更渣的男人嗎?趙淑表示,對於那些侍妾而言,她父王這渣的程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歌姬們如水般下去後,盛夏讓人去叫小朱子,不多會小朱子到了,兩人一左一右攙着趙淑往室內走,來到室內窗下貴妃椅上躺好,邊上裝了一筐冰,盛夏拿起蒲扇開始扇風,一陣陣涼風襲來,趙淑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說的就是我們這些人,阿雲呢?”
“方纔聽半束說孫姑娘帶着孫家人去四皇子府討公道去了。”盛夏回道。
趙淑冷笑,不知誰給趙弼出的主意,這回他死定了,還是他自己作的,原本留着他有大用,希望他能活到被她用的時候。
“進來堂口上賺了不少銀子,拿出部分收入捐給國庫吧,開倉放糧,打仗了,餓肚子的人肯定多,銀子嘩嘩的進來,卻不出去,早晚有一天會陰溝翻船。”
小朱子與盛夏對視一眼,兩人跟了趙淑多年,自然知道話裡的意思,趙淑常說,有飯一起吃,有錢一起賺,纔是生存之道,吃獨食的,走不久。
“是,奴才這便去找孫姑娘說道此事,對了,郡主,四皇子屬意顏家的顏如玉,不過顏大人定是不肯,太后方纔派人去楊家了,估計楊家要恨死了四皇子,您看,咱們?”
小朱子總覺得這事是四皇子攤上大事了,不知哪位高人坑他。
盛夏聽他這麼一說,也輕笑起來,恰好此時畢巧進來,聽了他的話,笑道:“四皇子如今怕是坐立難安。”
聞言,主僕幾人都樂了,盛夏接話,“奴婢以爲是宮裡有人要對付四皇子了,就是不知是哪位,小朱子你怎還沒查出來。”
小朱子立刻請罪,“奴才無能。”
“不用查,想想就知道了,無非就是狗咬狗,寧妃那邊有什麼動靜嗎?”趙淑絲毫不在意的喝了杯杏兒做的雙皮奶,這丫頭的技術越發精湛了,做出來的雙皮奶,口感比以往好,且種類繁多,白吃不膩。
如同趙淑等人所說的般,趙弼此時在院子裡來來回回踱步,他現在連出門都不敢了,外頭孫雲領着孫家的人堵在門口,一份份的奏摺也送進了宮裡,太后壓着沒看,明德帝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更是沒有看。
所以,現在趙弼束手無策,“殿下,咱們該怎麼辦?”小阮子焦急的問。
趙弼煩躁的一腳將他踢倒在地,“廢物,養你們這幫廢物,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
小阮子屁滾尿流的爬起來,苦着一張臉不敢多說,其實心裡也恨得很,正恨,了緣就從抄手遊廊拐了過來,他忙笑着迎了上去,“大師,大師,您快幫幫殿下。”
趙弼聞言回頭,也期待的看着了緣,了緣是剛從偏門溜進來的,爲的就是來給趙弼解決麻煩,他虛了個佛禮,“貧僧參見殿下。”
“大師休得多禮,小阮子,上茶。”
趙弼引着了緣在院裡分賓主入座,小阮子忙去上茶,“大師,你看當下該如何走?”
打孫家臉之事,可是了緣出的主意,原本以爲孫家由一個女人當家,欺負了便欺負了,不會有事,沒想到孫家還敢堵到家門口來,且宮裡也沒個人替他出頭,此時進退維谷。
小阮子上了茶,了緣喝了口,潤了潤喉,不緊不慢的道:“殿下,娘娘已探到衛大人被關在何處,如今天下勢力,誰還越得過衛家,您說是不是?”
趙弼聽了,激動的問:“眉眉真的打聽到衛才韜被關在何處?”
“千真萬確,殿下,當下孫家不足爲慮,您得趕緊去一趟衛家。”了緣這些年進修得越發像大師了,道貌岸然的功底爐火純青。
趙弼幾乎沒做考慮,便點點頭,“有道理,本殿下這便去衛家。”
孫雲堵在四皇子府門前,不過是爲孫家出頭,孫嬌什麼下場她一點不在意,但孫家既是姓孫,四皇子打的就是孫家的臉,她不能不管,但卻沒管得太死,趙淑說過趙弼以後會有大用,她今次來只是做做樣子。
趙弼不是很費力就從角門出了府,一路直奔衛家。
衛家此時似乎有些亂,衛才韜不在,衛鍾氏似乎把控不住局面,其他房的人並不服她,她此時心中也很不痛快,明知衛才韜是被衛廷司這個逆子關起來了,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吃不好睡不好,數日下來,仙氣飄飄的美人,也變了模樣,看着似乎沒以往悅目了,心中煩躁,自然不想見趙弼,但趙弼是打着知道衛才韜下落的旗號而來,她不得不見。
趙弼見到衛鍾氏的時候,極爲恭敬的行晚輩禮,“弼見過夫人。”
“四皇子有禮,小婦人不敢當,四皇子方纔說知曉我家老爺身在何處?”衛鍾氏死死的盯着趙弼的眼睛,彷彿只要他敢說謊,她就一定會讓他好看般。
趙弼對孫嬌做的事,她自然是有所耳聞,這樣的男人,她看不上,也不想惹。
“正是,今次上門叨擾,便是要與夫人商討如何營救衛大人。”趙弼哪裡看不出她的防範之心,不過他有信心讓衛鍾氏聽話,一個繼室,雖然有兒女傍身,但卻不是長子,衛廷司明顯要有本事許多,衛家其他人肯定是認衛廷司,不認她。
更何況,這些年衛廷司與衛家均是不和,衛家人若不忍衛廷司,衛才韜死後,也不會忍衛鍾氏的兒子,說不得如今衛家好些人已經在謀劃取代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