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允四走後,明德帝望着三清神像發呆,他也不知自己想要說些什麼,只覺得心裡憋得慌,計劃中還有許多目標還未完成,比如封禪。
當初都說好了會封禪,然而他現在成了太上皇,去封禪便顯得有些不完美。
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病好了,腦子也清楚了,他想起許久之前,具體什麼時候記不得,只記得自從趙淑沒有看不起她父王之後,似乎事情就偏離了大方向。
當初他本意不是讓趙儀繼承大統,只想讓他做爲其他皇子的磨刀石,僅此而已,爲何他如今卻真的能登基了呢?
皇后是當初太好硬塞給他的,情分有多少,他心裡清楚,絕對不夠他選趙儀做繼承人,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還有衛庭司,這孩子的心性他了解,絕對是一言九鼎之輩,當初說好助他削藩,爲何如今卻並未站在他這邊?
明德帝兩眼呆滯,往日之事在他腦海裡一遍遍回放,有懊悔,有遺憾,還有恨。
“皇上恨吧?”突然有人說話。
明德帝一愣,他揉揉眼睛,定眼一看,發現三清神像之後走出一妖嬈女子,他皺了皺眉,“你怎麼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懿德嘴角飛揚,她化了濃妝,嘴角勾起,媚眼一眯,端是嫵媚動人,但卻有股邪氣。
話音出口,明德帝發現自己問錯了,立刻又問:“你怎麼在這裡?”
“皇上現在還有心情擔心我爲何在這裡?難道皇上不該擔心自己的小命嗎?”懿德妖嬈的走過來,停在明德帝五步之外的地方。
不得不說她化濃妝的樣子太妖媚,明德帝差點都看呆了,這個女人,他什麼時候看都能被吸引,彷彿她永遠不會舊,永遠那麼新鮮。
“你不敢殺朕。”明德帝道,這一點他很自信,至於自信是哪裡來的,他亦是說不出,只是心裡如此篤定。
懿德含笑看他,微微搖頭,很是看不起的道:“不敢?太上皇太看得起自己了,您的命還不如一個趙淑的值錢,我不敢?”
“你!”明德帝不知該如何反擊,多年的帝王生涯,他忘了該怎麼用語言去反擊,以往都是有人代言的,然懿德赤裸裸看不起的話,讓他心中窩火,憋得臉色通紅。
懿德彷彿逗小貓般,“皇上惱怒了?哦,不對,應該是太上皇,瞧我,記性總那麼不好,太上皇,您要息怒,保重龍體要緊啊。”
慢條斯理的語氣,讓明德帝一顆心堵得喘不過氣來,他指着懿德,“你這個毒婦!你要氣死朕!”
“太上皇息怒,臣妾可不敢氣您,您自己小心眼,自己小氣,輸不起,又怪臣妾氣您?臣妾可沒那麼大本事
。”懿德說完,坐在明德帝不遠處的團撲上,擡頭看旁邊高大的三清神像,“太上皇想過自己有一日會與道帝一樣都住進碧遊宮嗎?可惜,凡間的碧遊宮沒有仙人,不能讓太上皇長生不死。”她彷彿是特意來找明德帝閒話家常般。
明德帝聞言,突然激烈的咳起來,咳着咳着,便吐了一口血,懿德驚訝的看着地上的一灘血,“太上皇要保重龍體,您還沒看您的兒子登基呢,怎麼能死?”
“你走!你給朕滾!”明德帝艱難的指着懿德,咬着牙狠狠的看她,他知道這個女人回來不簡單,但他沒忍住對她的思念,還是讓她回來了,所以這份苦,他自己咽。
懿德諷刺的看着他,狼狽不堪的太上皇,哪裡是心中那個頂天立地的九五之尊?一點不像,一點不像!當初瞎了眼,纔會愛上他!一個無能的皇帝!
明德帝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最愛的女人會看不起自己,他死也想不到,誰看不起他都可以,唯獨她不行!
“小樑子,小樑子!”他忍着咳嗽的衝動大聲對外喊。
然而,任憑他喊破喉嚨,樑允四也沒有出現,反而是懿德噗嗤一笑,“太上皇喊什麼?小樑子?太上皇,您只不過是太上皇,秦吉離您而去,小樑子自然是也走了,現在就只有臣妾,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臣妾保正吩咐人去給您辦得妥妥的。”
她說罷,擊了三掌,三掌過後,從神像之後走出一男子,男子三十多歲左右,長得很魁梧,但臉卻極爲俊朗,一看便是力量型帥哥,很符合富婆的要求。
明德帝看到人,又一口血吐出來,“你個****!”他覺得自己不如死了算!
然而,偏偏,懿德不允許他暈倒,見他吐血,親自取出一粒藥丸強行餵給他吃,“太上皇保重龍體,您這般不愛惜自己的龍體,臣妾怎麼放心得下?您是臣妾的天,可不能有事。”
明德帝想將藥吐出來,但下巴卻被懿德捏着,他大病一場,如今哪裡還是懿德的對手,樑允四不在,懿德想讓他做什麼,他就得做什麼。
“你要遭報應的!”他怒視懿德。
然而懿德卻只是笑笑,笑得很快心,很暢快。
“因爲你,我的一生過成了什麼樣子,你該懺悔!”懿德將他甩在地上,“若沒有遇見你,我的一生,該是完美的,我會有兒子,會有女兒,什麼都會有,遇到了你,本該得到的一切,都沒了,都沒了!你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
她癲狂的大叫,想到她失敗的一生,眼眶溼潤了,她多想,多想從沒遇到這個人,從沒遇到過!
明德帝跌倒在地上,看着可怕的懿德,喃喃自語,“當初你若爲朕考慮一下,做妃子,誰又能越過你去?是你非要做皇后
!怪不得朕。”
“妃子?我憑什麼要給你做妾?你可知道,妾的孩子有多難過?臣妾還沒把他生下來,就開始想要如何爲他去謀劃,才能讓他不自卑的長大!我的兒子難道就不如皇后的金貴?你既愛我,爲何要讓我兒子喊別人母親?”
她說着,眼淚順着臉頰落下來,心中的苦彷彿水漫金山般,將整顆心顛覆,以前她想找太后報仇,後來失敗了,於是她回想這一生,卻發現這一生都是失敗的,滿腦子都是往事不堪回首。
她恨!恨將這一切帶給她的明德帝,如果沒遇到他,她這一生,一定是完美的!
有兒有女有家,什麼都有,但現在卻什麼都沒有。
活到最後,一無所有,她不甘心!不甘心!
“你又如何知朕不讓我們的兒子喊你母親?”明德帝有股無力感。
懿德嘲諷的笑了,她看着明德帝,就像在看一個傻子,看一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多說無益,太上皇,您可千萬要保重龍體,臣妾走了。”
她發泄完,從神像之後,離開了碧遊行宮。
明德帝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跟着她一起來的男子臨走前還回眸一笑,笑容諷刺,讓他差點奔潰。
被放暈在門外的樑允四和一衆太監宮女,是被太上皇后叫醒的,她今日要入宮與趙儀一起用膳,走前來與明德帝說一聲,並叮囑他早些休息注意龍體,畢竟夫妻一場,她還是關心明德帝的。
然而走到三清神殿之前,卻看到一羣暈倒的太監宮女,包括樑允四也在,她整個人都慌了,忙提裙跑過去,陸福壽都還來不及替她開門,她人便闖進了大殿,“皇上……”
“皇上!太醫,宣太醫!”她看到明德帝倒在地上,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臉嚇得慘白。
明德帝其實還有知覺,只是不願睜開眼睛,不想看到皇后憐憫的眼神,憐憫比赤裸裸的看不起更讓他痛苦。
樑允四被冷水潑醒立刻來找明德帝請罪,很顯然他記得暈倒之前的事,出了皇宮,秦吉又不在,他一個人百密一疏。
不等明德帝醒來審問來龍去脈,這件事便被送到了趙淑跟前,她皺眉看着手裡的情報,“不是讓你們派人看守了嗎?她如何還能溜進去?”
“郡主,以前道帝在碧遊行宮建了兩條密道,一條被找到了,一條還沒被找到,盧家當初頗得道帝信賴,想來她知道另一條密道,是從密道進入的,方纔奴才派人去查了,還沒找到入口。”小朱子滿頭是汗的稟報,千防萬防,沒防住人家祖上留下來的遺產。
“太上皇有事嗎?”這纔是最重要的,趙儀馬上就要登基了,若在登基的空檔明德帝駕崩,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說難聽的話了
。
說不得有人還會猜測趙儀容不下自己的親生父親而弒父,有些人萬事不會,就會以己度人多加揣測,而有些人又端是會人云亦云。
且人云亦云的人佔多數。
“無事,不過她喂太上皇吃了一粒藥,彭太醫檢查了,並無大礙,郡主放心。”小朱子這回想不到懿德的目的,好不容易接近明德帝了,爲何又不殺他?
難懂,難懂啊。
趙淑點點頭,“她還沒報復爽,不會要人命,太后那裡纔是最主要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懿德若孤注一擲,破壞力還是很大的。
“哎,五城兵馬司的人又加大了巡邏,郡主放心,她囂張不了多久。”小朱子道,他開始覺得五城兵馬司沒了衛庭司後辦事效率就下降了。
“恩。”趙淑倒是希望懿德來找她,什麼恩怨,一次性解決了,省得這樣東一下子西一下子的麻煩。
剛這般想,懿德便出現了,她是堂而皇之的進來的,身邊跟了一羣手持火繩槍的男子,簇擁着她,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走進永王府,“趙淑呢?叫趙淑來見我,趙崇厚呢?趙崇厚,滾出來!”
“朝廷欽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今日休想離開!王爺和郡主可金貴得很,豈是你能見的?”莫欽領着府兵將人堵在前廳院子。
懿德盯着莫欽,淡淡的笑着,“莫欽?在永王府做府兵統領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跟本宮,本宮保證你加官進爵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妖妃,你莫不是在做夢?泥菩薩過河,還妄想什麼榮華富貴?還不束手就擒,這裡是永王府容不得你撒野!”莫欽面無表情冰冷的道,近日京城不太平,他回京後連東北都不去了,爲的就是保住永王府。
懿德冷笑,“哼,井底之蛙,滾!叫趙淑和趙崇厚出來,本宮要見他們兩!”懿德半點不怕莫欽,說話間慢慢走向他,而他身後持槍的也一步步緊跟。
莫欽看了一眼自己的人,又看了看對方的武器,他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這個手勢只有永王府的府兵能看得懂,是保護家主快走的意思。
府兵找到趙淑,嚴肅的道:“郡主,懿德來了,手裡拿着火繩槍,統領的意思是出府避避。”
“父王呢?”趙淑擔心的問。
“王爺在霍宅還沒回來。”府兵回道。
“快去通知父王進宮去,起碼宮裡有御林軍。”宮裡還有秦吉,秦吉一定能護得住父王,更何況太后若看不到父王平安,一定會擔心的。
府兵應下,突然想到趙淑還沒說要走,便立刻又問:“郡主,您呢?”
“家怎麼可以丟棄?懿德在哪裡?我去見她
。”許多恩怨,要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心裡纔不會留遺憾,若今日她避而不見,將來就算懿德死了,許多事她通過他人之口得知,心裡也會彆扭的。
府兵不敢忤逆,但也不敢贊成,然而趙淑做事豈容他人指手畫腳?小郭子等人簇擁着她浩浩蕩蕩的往前廳而去。
來到前廳,懿德看到趙淑,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半點看不到老,反而越發迷人。
趙淑想,如此美貌,若當初選擇對的路,想必是會幸福一生,可惜了,一開始的路便是錯的。
“你父王呢?”懿德看不到永王,臉露怒容。
趙淑淡淡的看着她,“怎麼,你今日來與本郡主算總賬?”她道,沒有回答懿德的問題,而是轉移了話題。
“我來找你父王,跟他說說當初的事。”懿德得意的道,彷彿說完以前的事,永王就會站在她那邊似得。
趙淑冷笑,“恐怕他沒空見你,畢竟不是什麼人都能見我父王的,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若再不說,怕是沒有機會了。”
“是嗎?”懿德從身邊人手裡接過一把火繩槍,槍口對準趙淑的額頭,“我來送你去見你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