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燈光下的白雪,彷彿有着靈魂般,深切切的,不同的人看着,看出的是不同的意境。
突然一聲怒吼,“何處孽靈,還不速報姓名。”
江月悠悠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石粒上,周圍黑漆漆的,卻又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突然,一臉色煞白,身穿黑袍,頭戴一頂烏沙,手上還拿着長長的玉笏,凶神惡煞的大漢,對她道:“何處孽靈,還不速報姓名,孽鏡臺前,測善惡。”
江月擡頭,見前方不遠處,有高臺立於霧中,一丈高,高臺上有一面巨大的銅鏡,以東懸掛,銅鏡上方橫着七個字,曰:“孽鏡臺前無好人。”
就在她視線落在孽鏡臺上時,孽鏡臺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路,一條紅色的路,大片大片如血般的紅。
一道白影慢慢在如火鮮紅中走來,她揉揉眼睛,卻又發現那道白影其實是背對着她的,長長的白袍,迤邐在絢爛鮮紅上,黑髮也極長,有冷風吹來,將白衣和黑髮吹飛,她猛然打了個激靈。
“我說過你永遠不會贏。”突然,柔和嘲諷的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朦朦朧朧,忽遠忽近。
她跑上前去,試圖要抓住前面走的白影,但她無論如何跑,也追不上,前方的白影永遠走在她前面。
“你一生都想得到的,最終也都沒有得到過。”聲音再次響起,悠悠的似天際傳來的般。飄忽不定。
“看,彼岸花開得多好,就像你心裡的不甘。但又能怎樣?你終究是個失敗者,永遠都被我壓在下面,永遠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
江月突然覺得自己視線之所及,都變成了大片大片紅如火的無葉花,傳說黃泉路上有一種花,叫接引花,花葉不相見。開滿整條黃泉路。
花海中,大片大片的,紅如血紅如火。怒放着,從眼前直至她所看不見的地方,一條長長的路,從腳下延伸。彷彿永遠走不完般。
“哇……”突然。一道嬰兒的哭聲劃破天空,淒厲無比,江月嚇得跌倒在地上,前方白影慢慢轉頭,手裡抱着一個嬰兒,她的半張面容都被黑髮擋住,只留下一半邊蒼白的臉。
“你!”江月看到那半邊臉,顫抖的指着白影。“二妹?”
白影慢慢擡起頭,當頭擡起來那一刻。江月崩潰後退,“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我沒有姐姐,我也不是你的二妹,我只是一個帶着兒子滯留在黃泉路上不願去輪迴的孤魂,你可知我在此處等了你多久?十年,十年晃眼而過,終究是讓我等來了,這孽鏡臺你可知是做什麼的?”白影慢慢靠近,江月步步後退,驚恐的看着對面那個一身白衣,披頭散髮,懷裡抱着一個嬰兒的女人。
“孽鏡臺前無好人,我感謝蒼天有道,人間有情,不至於讓我們母子死不瞑目。”
聲音,飄飄忽忽,時遠時近,時重時輕,時左時右,時東時西,根本分辨不出聲音傳自何方。
“江影,十年之期已到,輪迴去吧。”突然,方纔初見那臉色煞白,頭頂烏沙,手執玉笏之人再次出現,對江影厲聲道。
江影長嘆一聲,“今生唯恨,與你爲手足血親,願來生生死不見。”聲音悠悠長長,又無比空洞,層層回聲在耳邊一直盪漾,
回聲還在,然人影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紫袍,怒目圓睜的男子,男子抿着嘴並不說話,他身後出現一羣臉色均是極爲煞白,凶神惡煞,頭戴烏沙,身穿黑袍,胸前黑袍上都有個大大的惡字的人。
這羣人,來到江月面前,威武棒一叉,便將她叉住了,“惡靈江月,於建安二十九年開歲元朔生,至今陽壽已盡,遣至孽鏡臺,照生前惡事,業火濤濤,恭請懲惡使量刑判來生。”
“帶上來。”懲惡使渾厚的聲音,讓江月心中一凜,便見懲惡使並未動,而他身後卻出現了審案桌,審案臺上高掛明鏡高懸四字,數面肅靜牌立於兩旁。
懲惡使一甩紫袍,高坐在上,下首兩排鬼差,齊聲道:“跪!”
她未曾做反應,便被強行扭跪在地。
懲惡使翻了翻案上的簿子,一拍驚堂木,“本使遵閻王“四不四無”旨意量刑,四不——不忠、不孝、不悌、不信,四無——無禮、無義、無廉、無恥,惡靈江月。”他一指江月,“心存嫉妒詭計殺害手足血親,背叛姐妹情誼,致使老父白髮人送黑髮人,至多人悲苦,爲不孝、不悌、不信,糾纏妹夫、背叛親妹、致趙崇厚家破人亡,奪宋天和一世榮華,雙親性命,是爲無禮、無義、無恥,乃十惡重罪,判罰惡刑臺受刑,入十八層地獄千年,期滿入畜生道重返陽世。”
說罷驚堂木一拍,一胖胖的鬼差便拿了一張紙,行至江月眼前,居高臨下輕蔑的道:“畫押罷,三生石上結因果,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報時已到,推卸不得。”
說罷,也不等江月反應,翻手拿來一個印泥,拉着江月的手一摁,拍拍紙張,長長的嘆氣道:“來而往,往而來,來來往往,往往來來,何苦來哉。”
話音落下,一鬼面鬼差大聲呵斥,“還不速去罰惡刑臺!”太大聲,她嚇得一顆心砰砰亂跳,腦子裡亂糟糟的,心中害怕不已,她不要入十八層地獄,來生不要當牛做馬,她還要找那個人,怎能去當牛做馬?
她掙扎着站起來,然身體去被數十根威武棒叉住了,她大喊:“我不服!我不服!”
但眼前的一切在變化,慢慢的變化。方纔所見的明鏡高臺,懲惡使,早已不見。她驚恐大叫,不斷的揮舞着雙手,淒厲大喊:“江影,我詛咒你,詛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生生世世不得善終!”她***的便是想要拉一個最恨的人墊背,自己不好過。也要讓最恨的人比自己更不好過。
突然,“啪”的一聲,江月被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不知何時,那些所謂的鬼差都已不見,只留下她一個人跌坐在地上,面前站着趙淑。
“所以。你是殺了我母妃和我的兄弟。”她已分不清自己的聲音是怒。還是大怒,只覺得心口堵着一口氣,極力想要宣泄出來。
江月喃喃的看着趙淑,然那雙眼睛卻不是在看趙淑,彷彿透過趙淑在看另外一個人,雙眸渾濁不堪,癲狂的傻笑着,“我不好過。你也休想好過!我不服,不服!”
一切業障皆有報應。古語有言,善惡到頭終有報,高飛遠走也難逃,她深信不疑。
歲月早已在她心頭侵了無數小孔,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承認自己的惡行,供認不諱,但她不服,不服此生永遠被最恨的人壓在下面,永遠得不到想要的。
惡從心生,她心不甘,不願,不服。
趙淑冷冷的再問:“所以,我母妃和兄弟死於你手?”
她似乎看不見趙淑,然而卻將手伸到眼前,看着她那雙乾瘦的手,“至少,你死在我手裡,死在我手裡,我沒贏,你也沒贏,江影,我的好妹妹,你是死在我手裡的,你也沒有贏!”她邏輯已混亂,說話早已沒了章法。
趙淑慢慢站起來,對旁邊的鄭洪生道:“鄭大人,以大庸律例,江月該當何罪?處以何刑?”
鄭洪生心有餘悸,這江月執念可真夠深的,都落到如此境地了,還不忘詛咒自己的親妹妹,如此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真乃平生僅見,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揖禮道:“謀害親妹親侄,爲不睦大罪,謀害永王妃、王子,爲謀大逆罪,當處以極刑,連坐親族。”
江月情況有些特殊,鄭洪生說罷不再言語,按他的想法,此種事,私了最好,若牽扯到公堂上來,邑光侯怕是要丟爵抄家,受牢獄之災,雖然受害人是她二女兒,但法不容情。
趙淑冷哼一聲,“收押起來,我自會讓她在天下人的矚目之下轟轟烈烈的死去。”
江月對不起她母妃,對不起永王府,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會讓邑光侯府跟着她擔這份罪責,但想讓她因爲邑光侯府而私了這件事?絕不可能!
這件事,她趙淑,定要讓江月爲自己的行爲付出永久的代價,讓她遺臭萬年,受世人唾棄!絕不讓她默默無聞的死去!
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就算這乾坤早已渾濁,她也要替自己母妃討回這個公道。
鄭洪生嘆了口氣,搖搖頭,讓衙差將藥效尚未過去的江月帶下去,還特意讓師爺跟着下去安排,莫要讓江月死了,這位小郡主看着不像是想那麼快讓江月死的樣子,既然想要交好永王府,必然要留給好印象。
江月被帶下去,趙淑仰頭看一眼漆黑的蒼穹,“霍先生,有沒有興趣玩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遊戲?”
霍白川彈了彈寬袖,甘草叼在嘴裡,桀驁的挑眉,“小小年紀,利用起人來卻半點不含糊,也罷,本公子看你可憐,便幫一幫你,小胖,派人入京,要快,不計一切代價。”
小胖雲裡霧裡的,不知公子又發哪門子的瘋,爲難的看了一眼對面的衛廷司,此人身手了得,帶着小郡主在院子裡四處移動,速度之快,是他所遠遠不及的。
霍白川拍拍他手,“不用擔心,公子死不了。”
衛廷司坐下來,給自己續了杯茶,撩眼看向小胖,小胖忙一溜煙兒出去安排去,趙淑看他那有千言萬語般的眼,不由得好笑,衛廷司和霍白川哪能輕易就鬥得你死我活?兩人又無利益衝突和生死大仇。
小胖走後,霍白川想了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多姿,你去做那隻黃雀吧。”
多姿同樣極爲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衛廷司,道:“是,公子,奴婢讓閉月來保護您。”
霍白川慢條斯理的點點頭,“讓她快來,公子很困,大半夜的哄小孩兒玩。”說罷看向趙淑,“說你啊小郡主,你看我們家賢,多乖,從來不給大人惹麻煩。”
鄭洪生極爲不自在,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霍白川太旁若無人,那全身黑衣的人又太冷若冰霜,偏偏兩個人都氣場極爲強大,此時此處雖人不多,但他相信縱有有人山人海,此二人也總能遺世獨立。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兩人並不對話,卻給人一種正在較量之感,他這個知府兼東道主夾在中間,都不知該說何種話來緩解一下氛圍。
還好,莫欽解救了他,此時莫欽帶着一隊人,匆匆而來,進得大堂,先向趙淑行禮,“郡主,屬下來遲,護衛不周,還請郡主責罰。”
“起來,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此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她都極爲忙碌,畢巧帶話讓他來尋自己時,正無暇他顧,便沒見上,故此此次到府衙來,便也沒和他說一聲。
莫欽帶人起身,抱拳稟道:“朱公公給屬下報的信兒,郡主您沒事吧?”
“無事。”說罷轉向鄭洪生,“鄭大人,方纔我一侍衛受了重傷,被衙差帶去尋府上的醫者,煩請您領莫統領前去將我那侍衛帶回行宮。”
鄭洪生巴不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忙不迭點頭,“不麻煩,不麻煩,莫統領請隨本官來。”他笑容可掬,挺着大肚挪出了大堂,心中下定決心,一定要將今日之事忘了,不光他要忘記,治下的這羣小兔崽子們也得給忘咯!
莫欽知曉此人定是極爲重要之人,便帶着心腹親自跟在鄭洪生身後。
“夜已深,便不打擾鄭大人了,過些時日再登門道謝,現下須得告辭歸家了,不然父王和皇祖母該是要憂心了。”趙淑揚聲對方出門的鄭洪生道。
鄭洪生頓了一下,苦着臉,臉都擰成一團了,然在他轉身那一刻,臉上立刻換上極爲恭順的神情,“郡主客氣了,下官恨不得留郡主和霍先生在府上過除夕,然下官深知此事行不通,便只能忍痛放二位離去,郡主,霍大人,煩請稍等片刻,下官這便派人護送二位。”
“不必了。”霍白川站起來,對着趙淑眨眨眼,逗小孩兒般道:“小郡主,同是救命恩人,你可千萬不要厚此薄彼哦。”
趙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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