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碉樓上面對着我們的那個鬼子了嗎?”
“嗯!”
沒有任何僞裝,張斌和彭傑明二人在鬼子軍營北面那座大山山坡上的一棵大樹下趴着,一個拿着狙擊槍,調試着瞄準鏡,觀察鬼子;另一個則拿着從老趙手裡搶過來後還捨不得歸還的望遠鏡。
“那按我教你的,對照參照物,你說說他和我們之間的距離有多少?”
張斌放下望遠鏡,伸出大拇指,仔細對照起來,“大約六百五十米。”
見彭明傑點了點頭,張斌正要高興一下,沒想到,彭明傑補了句,“準確地說,應該是六百三十五米到六百三十四米。”
這麼精確?看來自己還得多加練習啊,張斌想。
“風向?”
張斌看了一眼身前的野草,“東北方向。”
“風速?”
野草微微彎腰,樹葉也晃動得比較大。
“二級。”
彭明傑問得很多,張斌回答也格外細心,畢竟實戰的經驗格外寶貴。
老半天后,彭明傑滿意地點點頭,坐起來,把手中的狙擊槍遞給張斌。見張斌不解地望着自己,彭明傑笑道:“你不是一直羨慕我手裡的這杆槍嗎?不是一直想試試從瞄準鏡裡看目標是何感受嗎?拿着,自己去看,去體會。”
張斌大喜接過,正要瞄準目標,卻聽彭明傑囑咐道:“體會體會就成,千萬別開槍!”
“你原先不是說來殺人嗎?怎麼現在見到鬼子卻又不開槍了?”
“原先是原先,現在是現在,你照我說的做,沒錯。”也許覺得說得不夠清楚,彭明傑冷眼看着山下的鬼子軍營,“自從被調到這兒專門對付崗田,我就一直在翻閱崗田的資料,想着怎麼對付他,可一直沒想到方法。阿斌,我給你交個實底,崗田確實厲害,至少和我不相上下。”
“啊!連你都這麼沒信心,那可怎麼辦?”已經見識過狙擊手厲害的張斌,回頭駭然注視着彭明傑。
“呵,我說他不比我差,又沒說比我厲害,你擔心什麼。更何況,就在剛纔,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問題。”
“什麼問題?”
“在蟠龍溫泉時,我明明表現了一把自己的槍法,可崗田在和老周談話時,卻只提你,根本就沒想過我的存在,這點,讓我一直想不通,現在,卻想通了。”說到這兒,彭明傑冷冷一笑,“那就是,他不相信或者說只是懷疑我的存在,要不然,就是他根本就不在乎。當然,我更傾向於前者。”
張斌點點頭。在蟠龍溫泉時,雙方的距離並不遠,一個好槍手,完全有能力做到,對此,崗田一時沒在意也很正常。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之所以不讓你開槍,就是因爲我不想讓崗田確定我的存在。”也許是說到得意之處,彭明傑雙眼放光地盯着張斌,振奮道,“你想想,當你和崗田在比拼時,我突然殺出……嘿!嘿!一槍,只要一槍就大功告成。”
張斌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很是激動,彷彿已經幹掉了崗田一樣。
“好了,不說了,你先體會體會,我再想想。”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氛圍,張斌握着想象中威力無雙的狙擊槍,懷着躁動不安的心情把右眼放在瞄準鏡的一頭。瞄準鏡裡傳來的視覺衝擊,讓他覺得渾身血液彷彿在燃燒。可當他把準星瞄準目標的那一刻,雙方的距離瞬間拉近,近得讓張斌渾身一震。此時,他渾然忘記了一切,彷彿天地間就只剩下自己跟目標。
張斌舔了舔嘴角,不知不覺間,從心靈裡猛然爆發出一股殺氣。一種掌控天地,掌握對方生死權利的快感,驅使張斌把食指慢慢地伸向了扳機,接觸到扳機,食指慢慢用力彎曲。就在最後那一刻,一根樹枝打在了張斌手指上,讓張斌的食指本能地一伸,彭明傑趁勢一把把槍奪了去。
“厲害!這東西真好!”
“怎麼樣,那種掌握對方生死的感覺很過癮吧?”彭明傑知道張斌說的是瞄準鏡,而不是槍。見張斌點頭,彭明傑卻面色陡然一冷,寒聲道:“阿斌,這東西雖好,可你要明白一點,是你在控制它,而不是它控制你。否則,當你被這種感覺迷惑了雙眼,你就入魔,從而成爲一個敵我不分,只知殺戮的劊子手。”
“當然,我第一次接觸這東西時,也被它所帶來的感覺迷惑,後來還是我的教官點醒了我,現在我把它說給你聽,是希望你不要忘記,人才是萬物之靈。”
張斌愧疚地看了彭明傑一眼,微微點頭。
“好吧,你再去體會一下。當然,沒了子彈,你也可以試試去扣動一下扳機,想象着敵人被你無聲射殺時的景象。”彭明傑邊說邊把槍裡的子彈退出來,然後把空槍遞給張斌。張斌接過槍,飛快臥倒,再次去體會了。
看着張斌這麼急切,彭明傑原本還要補充一句,卻始終沒有說出口——希望你在扣動扳機後,見到敵人的鮮血時,還能有這麼急切的射殺心情。
沒有殺過人的狙擊手,不是狙擊手;而你一旦扣動扳機,你就得跟過去說再見,永遠無法回頭。
然而,就在彭明傑爲張斌這個菜鳥的未來感慨之時,張斌卻猛地回頭,驚喜叫道:“阿杰,快給我子彈。”
“怎麼了?”彭明傑邊說邊拿起望遠鏡觀察鬼子軍營。
只見鬼子軍營裡,有一大羣軍官,正衆星捧月般地圍繞在一個大佐身邊,他們在看士兵的操演。
“阿杰,你不是說過,狙擊手只狙擊有價值的目標嗎?”張斌爲能親眼看到狙擊場面而激動萬分,“現在,那個大佐肯定就是龜田那個龜兒子,一槍,你只要一槍就能讓他立即見閻王去了。哈!哈!多好的機會啊!”
哪知,彭明傑在仔細觀察後,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爲什麼?”
“第一,距離太遠,他離我們最少也有八百五十米,而且,他還不停地無規律走動,這就加大了狙擊的難度。第二,我雖然說過狙擊手只狙擊有價值的目標,可我還說過,那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我們完成任務後,可以順帶幹掉敵人一些有價值的目標。”不經意地掃了張斌一眼,卻見張斌神情暗淡地注視着自己,彭明傑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繼續道,“其實,最主要的是因爲我沒有把握,如果在平時,試試也無所謂,可現在,爲了將來我可以從這裡狙殺目標,所以,我不能讓鬼子發現他們這個弱點。同時……”
這次,彭明傑盯着張斌,目光陡然陰冷無比,“我要把這一槍留給崗田,不僅爲我自己,也爲了所有死在他槍口下那些無辜的同胞。”
張斌大愕之下,對彭明傑肅然起敬。
不久,二人包裹好狙擊槍離開。
“阿斌,我們提着這些東西來這裡幹什麼?”不久,二人就站在三橋鎮邊的亂墳崗上。張斌左手提着一大捆紙錢,右手拿着把小鋤頭,彭明傑抱着個籃子,籃子裡裝着瓜果酒肉祭品。彭明傑這個戰場幽靈顯然不信鬼邪,他居然邊走邊不時從籃子裡抓起個水果吃了起來。只是,讓彭明傑稍稍感到奇怪的是,張斌帶着這麼豐盛的祭品,肯定是要去祭奠他的某個親人,卻沒想到居然來到了亂墳崗。難道,他不知道把親人的墳遷出這亂墳崗嗎?
“二叔給我留了份禮物。”張斌看了看衆多墳頭,臉色不變,帶頭向前走,“以前沒取回二叔的腦袋,我心中有愧,不好來拿,如今二叔也入土爲安了,我們又剛好路過,就過來看看。”
彭明傑看了張斌一眼,又看看手中的祭品,再看看眼前亂如麻的墳頭,很不解地搖着頭。
不久,二人走到亂墳崗中心位置,眼前是一座很大的墳頭,居然還有墓碑,只是年代久遠,無法看清楚字跡。
“這是你家祖上的哪位先人?”一見張斌看着這墳頭髮呆,彭明傑就知道走到地點了,當下邊把祭品擺好邊奇怪地問道。
“不是!”
“不是?那你帶着這麼多東西到這來,你腦子沒發燒吧?”這話的另一層意思就是:取個東西還帶這麼豐盛的祭品,你沒事消遣我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