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明傑那一槍沒打中龜田,他知道崗田一定會跟來,生死就在今夜。兩個高手一路而來,卻沒開過一槍,兩個原本應該躲藏在暗處偷襲的狙擊手,居然就形成了眼前這種離奇的對峙場面。這種驚心動魄,最考驗功底的殘酷近戰,是每一個狙擊手都不願意碰到的。
狙擊手不相信運氣,只相信手裡的槍,所以近戰也就一個意思——一槍斃命!
這是三橋鎮西北面一道長約二十五米的巷子,彭明傑就躲藏在巷子北面那段高低不齊,長約八米的斷壁後面,他身後是一條近二十米的空闊地帶,再過去就是黑暗的山林了,可就是這短短的二十米距離,卻稱得上是個死亡地帶,彭明傑要想強行穿過,絕對會被巷子對面時刻準備出擊的崗田一槍打爆頭;而崗田也沒什麼優勢可言,他在巷子南面那棟兩層樓的二樓,讓崗田悲憤得要死的是,這個二樓以前絕對是個倉庫,要不,周圍除了那爬上來的板門外,怎麼連個窗戶都沒有,不過,這個倉庫也是個廢棄的地方,因爲面北的那一面牆,不知何時,被炸出了一個直徑約兩米的不規則大洞,也就是說,崗田要想對外射擊,就只有通過那個大洞了……對於如今這局面,兩人心頭同時嘆道:上天的安排啊!
二人來到這裡後,已經過了幾招,各自射了三槍,雖然都沒有打中對方,卻都感覺到對方各方面都不比自己差。
月光雖亮,但二人距離較遠,如果打掉那個正處於路中間的路燈,二人都可以藉着夜色安全撤離,可他倆都打出了火氣,非要在此與對方一決高下,居然都默許了那盞路燈的存在,因爲它的存在,多少會讓自己的視線清晰一些。因此,無論從下往上看,還是從上往下望,雖無法看清楚對方的臉面,但對方的身影卻能分辨得清楚。
此刻,彭明傑瞄,崗田躲。
那個大洞,如同吞噬光芒的黑洞,讓人猜想連連。彭明傑和別人不同,瞄準鏡始終瞄準着大洞的中心處,因爲,那裡面雖然黑,但在路燈的散光下,仔細看去,還是能分辨出空間和東西的暗影。
崗田正躲在大洞的左邊,從彭明傑方向看去是右邊,這對於他出槍時的速度有所影響,但他不敢移動。剛纔,他想趴在大洞內的正面,藉着黑暗去射殺彭明傑,可惜,崗田剛移動到中間,彭明傑的槍就響了,雖然沒擊中他,卻嚇得他好久都不敢移動分毫。他雖然不知道彭明傑是如何知道自己向中間移動,但他不敢賭,畢竟瘋狂與瘋子還是有區別的。
彭明傑一直瞄着,不敢有絲毫分心,他從未有過如此緊張的時刻,甚至比他第一次狙殺鬼子還要緊張。彭明傑知道,過於緊張會壞事,特別是對射的關鍵一刻,雙方出手的快慢決定着各自的生死,而那一瞬間也就零點一秒而已。他想起了自己教官說的一個小方法,於是,他順手扯了根草,放進嘴裡,死勁嚼着,借野草苦澀的感官刺激來平復內心緊張的情緒。
面對的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並不比自己差的狙擊手,崗田同樣緊張得要死。黑暗中,他雙目如同兩顆貓眼,散發着好戰與噬血的異彩。尤其是剛纔,彭明傑射出的那顆子彈,幾乎是擦着他的頭皮而過,更加深了他的緊張感。不過,每當緊張的情緒要衝破理智時,他也同樣有減壓方法:用臉去貼着地面,借用地面的冰冷來清醒大腦,或者把拳頭使勁壓向牆壁,利用疼痛來減壓。
彭明傑深呼吸,緩慢吐出,努力平衡着自己的各種異常感覺。
突然,大洞的右邊有一個東西閃現了一下,彭明傑的神經瞬間繃直,本能地槍口微偏,放在扳機處的食指差點就彎曲了,還好那東西僅僅冒了點頭就縮了回去。彭明傑腦子裡飛速思索起來,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有點像鬼子的鋼盔,也有點像腦袋,可到底是什麼呢?
半分鐘後,大洞的右邊,那個東西又飛速冒了一下便縮了回去。這次,彭明傑雖然沒來得及開槍,但他看清楚了,那是崗田的腦袋!
於是,彭明傑慢慢地把槍口對準了右邊。
人只有一條命,在生死抉擇之時,哪怕歷經無數生死考驗的老手也會緊張,更何況,剛纔崗田已經連續兩次的“調戲”,更加劇了這種緊張感。人,一旦緊張起來,不會考慮過多,只會跟着本能行事,也就是跟着感覺走。而狙擊之間的正面對決最爲殘酷,也最爲緊張刺激,勝負往往就取決於剎那之間,生或死,一槍而已。說得通俗點:十年磨一槍,爲的就是這瞬間的釋放。
和前兩次不同,崗田的腦袋瞬間縮回去後,又快速冒了出來。
而在他冒出來的那一刻,彭明傑抓住了機會,看都沒看清,完全憑藉本能行事,毫不遲疑地扣動扳機。
“嘣!”
微弱的槍聲並沒有傳出多遠就被空間消化掉,而它所爆發出來的子彈頭,卻閃電般擊中了目標。
“當!”
清脆聲響起,崗田那邊伸出來的東西瞬間就被向後擊飛。
一聽這種子彈擊在鋼鐵上所發出的清脆聲,彭明傑心頭立即就想到兩個字:假的!
不過,彭明傑既然能被上級派到這裡專門對付崗田這種高手,本身就說明了他的能力與經驗。經驗老到的彭明傑並沒有多想,本能地對那個點又扣動扳機,不爲別的,就爲了自身的安全。
“嘣!”
而彭明傑的這種做法,絕對出乎崗田的預料。
崗田一直在試探,甚至拿自己的腦袋去賭了一次,他是有計劃地引誘彭明傑開那一槍。當聽到彭明傑的槍響,背靠在牆,早就做好準備的崗田,身體立即由左向右一個旋轉,槍口瞬間對準了彭明傑,速度之快,宛如鬼魅。
狙擊手之間的對決是絕對不能出現失誤或失算,每一次失誤或失算,都是一次從死亡邊打轉的賭博,這次,彭明傑的高明讓崗田失算了。
他以爲彭明傑發現是假人後,會本能地立即躲閃,可結果彭明傑居然迅速補了一槍過來。於是,剛鬼魅般轉身瞄準的崗田,胸口立即就被子彈擊中。勝敗就在這眨眼之間。
在那電光石火間,彭明傑也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象:他幾乎近距離地看着子彈擊中剛冒出來的崗田左胸口,看着狙擊子彈那巨大的衝擊力把崗田仰天推向後面,仰天倒下,看着崗田所使用的狙擊步槍從二樓掉了下來。不知怎麼的,原本緊張、恐懼、興奮等等感覺,在這一刻瞬間消失,彭明傑癱軟轉身坐到地上。跟剛剛跑了一萬米一樣,他大口大口喘氣,可他的雙眼裡只有冷漠,勝利者的冷漠,對於生命的麻木與冷漠。
狙擊手的自信使他沒有上去查看,彭明傑提着槍,藉着夜色的掩護,快速向林子裡撤退,再繞道去了預先設定好的接應點。
與這場對決時的冷漠場面相反,西街口現在熱鬧得連十幾裡外都能聽見。
第二套作戰方案的本意是殺殺鬼子的威風:引蛇出洞,打蛇七寸,攔腰斬斷,搶奪槍械。原本只想打幾個鬼子巡邏隊,沒承想卻引來了井川小隊,原本只想搶些槍械,現在卻有了更大更厲害的傢伙等着他們搶奪。老趙看着那五門夢寐以求的小鋼炮近在眼前,這種巨大的刺激,讓他雙眼紅得跟兔子眼似的。
巨大的火牆完全把步兵和炮兵一分爲二,而炮兵一旦失去了步兵的保護,又在如此近的情況下,說他們是刀板上的豆腐也不爲過。對於游擊隊隊員來說,眼前這些無處可逃可躲的炮兵就成了等着下鍋的“豆腐”。
好幾個炮兵正要過那條簡易防線,沒想到突然起火,讓他們來不及撤離,身上瞬間被點燃,根本就來不及脫衣褲,哀號着四處亂竄。而其他的鬼子,也被這種場面帶出恐慌感,如無頭蒼蠅似的茫然亂跑。
小屋子旁是一米多高的火牆,屋子裡,張斌和八個游擊隊員等待着,他們沒有配備槍械,全是清一色的大刀。原本他們是按老打法來進行:先扔手榴彈炸亂鬼子,然後趁亂猛衝過去砍殺,可剛老趙讓人傳話:爲了避免手榴彈與炮彈的“親密接觸”,他們只准用大刀。
看着眼前鬼子混亂一片,張斌等人心氣也越提越高,眼看就要壓制不住內心衝動而要向外衝去時,突然槍聲響了。
“嗒!嗒!嗒!嗒……”
“啪!啪!啪……”
陳長鬆那挺輕機槍剛纔一直沒有怒吼,爲的就是眼前這一刻,所以,排在最前面的他,一聽見老趙喊打,立即提槍,邊掃射邊猛衝過去,他身後的隊員們,也跟着一起撲向小鬼子。
二十幾個鬼子瞬間就掃死七八個,剩下的鬼子還沒來得及放下手裡的小鋼炮或肩上的炮彈箱,大批游擊隊員已經撲到了他們眼前。
而一旁的張斌等人,一聽見陳長鬆的怒吼聲,也迫不及待地從鬼子另一邊撲出。
夾擊之下,以有備打無備,鬼子根本就沒有抵抗之力。
一個鬼子一見帶頭從另一側衝過來的張斌,當下便摸向腰間盒子裡的槍,可才抽到一半,突聞一聲怒吼,只見面目猙獰的張斌,正高舉大刀,由上而下,嚇得那鬼子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腿腳也跟着不聽使喚,就這麼硬生生的腦袋搬家。而一旁的鬼子正要提槍瞄準張斌,卻被一名游擊隊員一刀砍斷右手,還沒等他倒地號叫,那名游擊隊員毫不留情地一腳踩住他胸口,大刀狠狠地向他胸口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