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事前準備(二合一)
兩人走在回租界的路上,呂守良撥弄着手裡的錢幣,來來回回數了幾遍,口中唸唸有詞。
“算了算了,被騙就被騙吧,讓我白玩一趟也不虧,還幹場架呢。”
“可惜架不夠精彩,在觀衆看來。”吳鉤跟在一旁,聲音很輕,“缺點勁兒。”
“沒辦法,一個個瘦得跟竿似的,拿把小刀就分不清二五八萬了,我都怕一腳給人摟死,鬧出麻煩來。”
“說歸說,守良你練了這麼些年,這點輕重還能沒有?那學西醫的,掏把手術刀能扎人幾十下都是輕傷。”
“哼。”呂守良鼻孔裡頭出了口大氣,隨後目光轉向吳鉤,“你帶我找地方耍,又幫我揭了騙局,現在咱兩可是利益共同體了,到底有啥事,大方說罷。”
他這人容易上頭,但並不傻。
“嘿嘿。”吳鉤一撓頭,臉上是詭計敗露的笑,“也沒別的事兒,就是啊,姜師不是要去勞倫斯拍賣行買東西麼。”
“哦,我知道,是幫你買的吧,一個給伱娘治病用的儀器你是不是知道爲這個事他特意提早尋找合作洋行,而我是負責這件事的?”
“是,也是就想問一下那洋行方面的靠不靠譜。”
“嗨,我當是什麼,就這麼個事你繞這麼老大圈子?沒必要啊。放心,洋行我聯繫的,江鬆排名前幾的本土洋行,沒有洋人蔘股,出不了岔子。”
“什麼名字?”
“薛記洋行,老闆是薛有成,我跟他手底下有個姓蔡的經理聊過,挺好說話的,人看着也靠譜。”
“蔡慕?”
“你怎麼知道?”
得,還真是。
吳鉤心裡一嘆氣,隨即回答:“姜師傅有提過人名兒。”
“行啊,反正這方面事情你們放心,拍賣的事情,除了我們些個徒弟知道,再就只有那個蔡經理。”呂守良說。
“這樣啊。”吳鉤點着腦袋喃喃道,隨後又問道,“這個蔡經理的聯繫方式能給我麼?還有拍賣行裡頭,那個生物機牀的相關資料,我想看看。”
“你要做什麼?”呂守良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他們老有錢了,之後拍賣場裡頭出不了岔子。真要有什麼事,你拿我是問。這拍賣會上的資料在拍賣開始前一天也都是保密的,我好不容易弄來,也是跟人擔保了不外泄。”
“我我就是.唉.”吳鉤搓着手指,眼眶忽然微微一紅,“就是.想多瞭解瞭解,不然這整天坐立不安的,幹什麼事情都不是滋味我也不想去打擾這蔡經理,就遠遠地看他兩眼,不然心裡頭怎麼都安定不下來我就這一個娘萬一萬一這次出點什麼意外,她可能就沒機會了。”
這番真情流露聽得呂守良有些觸動,早年失了雙親成爲孤兒的他,格外能夠理解親人的可貴。
他嘆了口氣,五指撓撓腦袋,一抿嘴說道:“算了,姜師連這蔡經理的名字都告訴你,是沒拿你當外人,我給你說了也不算違揹他。跟我回趟國術館吧,生物機牀的冊子在那,還有蔡慕的地址,你想看多久看多久,但不能拿走。”
“好,謝謝呂大.守良。”
吳鉤指尖輕輕一抹眼角,露出笑容來。
“我再說一遍,你可不能再把這些東西漏給第三個人,我這人臭毛病不少,自己知道,但唯獨一條,不能對不起姜師。”
呂守良盯着吳鉤的眼睛,那個眸子漆黑的少年重重點了點頭。
江鬆國術館的紅漆牌匾下,吳鉤大步出門,傾瀉的日光從頭頂落下,在地面上砸出漆黑的影子。
他要看的東西已經都看完了。
勞倫斯拍賣行的小冊上,對於生物機牀的發展歷史和現在的第二代都有詳細介紹,情況跟他所知的又有些不同。
這一世,第一代生物機牀誕生於八年前,能夠治癒的疾病被限制在十幾個小類中,不及上一世吳鉤記憶中的五分之一。
而現在要發售的第二代產品,勞森重工對其充滿了信心,認爲它能夠治癒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類疾病,只是生物機牀的特性導致難以進行大規模的臨牀實驗。
對此吳鉤並不懷疑,因爲他看見介紹中說,第二代的生物機牀搭載了最新的生物炁泵科技。
關鍵點就在這裡,對於吳鉤而言簡直是驚喜。
生物炁泵,是未來炁核的一項基礎技術。
如果說琉璃血是潤滑劑,血核和集成差分機是大腦,那麼生物炁泵就相當於肝臟,它是確保炁核在人體內保持動態平衡的關鍵之一。
彼時的勞森重工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開發的一項邊緣生物醫學技術,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爲戰爭機器的重要一環。
如果這是真的,搭載了生物炁泵的機械能被賣到江鬆,那就說明當下幾乎沒有人知道未來的炁核需要什麼。
回到這個時代的人,可能遠比吳鉤想象的要少。
又或者他們都死了。
拋開這些無法確定的事情不談,現在吳鉤又多出了一個想法。
拿到這個生物機牀,把母親的病治好後,上頭搭載的生物炁泵可以爲自己所用。
這或許是幾年內自己能夠得到這項技術的最好機會。
接近午飯時間,濟世醫院裡,只剩白色的病房中,劉疏影聽到動靜後睜開了眼睛。
“鉤子?”
他的聲音變得精神了許多,不再像是早先那麼氣虛。
“聽說你恢復得不錯。”吳鉤微微一笑,將手裡一萬熱騰騰的小餛飩放在桌頭,“你最喜歡的,餵你?”
“不要,沒那臉,扶我起來。”
“喲,坐挺直,這才幾天,看樣子是快好了。”
“醫生都驚訝,可能是姜沐霖的丹藥厲害?我也不知道——怎麼樣?六擂。”
“狠狠教訓了一頓,他現在比你慘。”
“不出意料。”
“你爹呢?”
“他啊,開始守我一整天,後來聽說沒危險了,還不趕緊回去做生意,這一天得虧好些錢,商人嘛。”
“.”
兩人沒聊幾句,病房的門被人“砰”地推開,段長弓喘着粗氣衝進來。
他自第二擂就被人打了下去,畢竟沒什麼武術跟底。
那天劉疏影的第三擂開打時,他正好被府上王管家捉住了在打下手,是以沒有知曉。
後來一串兒的事情這麼多,吳鉤就把段長弓忘了,而劉長生也沒將這個事情在府上聲張,只有兩個端茶倒水負責伺候的老僕知道。
直到吳鉤有事找他,這才發覺他就這麼糊里糊塗幹了一禮拜的活,還奇怪怎麼沒見到劉疏影的影子。
“疏影.疏影你.”
他一句話憋在嗓子眼裡,差點沒喘上來氣。
“行啦,死不了,過幾天出院了,至於不啦。”
劉疏影脖子一別看向他,臉上有些發燒。
聽到這句話,段長弓才一屁股做倒在地上,大口吸氣。
“就跟你說沒啥大事嘛,你還跟房子着火似的。”吳鉤笑道,“我的事情怎麼樣了。”
“成了。”段長弓從腰後掏出一個被汗水打溼的信封,“我把你寫的信給了那姓蔡的,說是不勒顛商會來的,然後他還真就轉身寫了一封回信讓我帶去。”
“改天請你喝酒。”吳鉤接過信封,看眼裡頭內容以後,臉上笑眯眯的。
這個蔡慕經理,打小羨慕西洋人的社會生活,削尖腦袋想移居到敦口,因此在薛有成那邊,老早做起了不勒顛商會的商業間諜。
這消息,果然是給他送出去了。
知道情況的不勒顛人,多半覺得裡頭有什麼古怪,想把生物機牀拿到手,恐怕不會這麼容易。
“什麼好玩事情,說來聽聽?”劉疏影坐在牀頭聽不懂兩人在說些什麼。
“秘密。”
正午過後,紡車街尾的糖水鋪子,陳舊的老門頭在前些日子的陰雨天裡積攢了不少黴味,好在經過了這幾日的烈陽暴曬,這才逐漸散去。
拉開經常卡出的木門,狹窄的空間裡頭零星只有四張木頭桌子,豆沙、花生和牛奶的氣味撲面而來。
裡頭出了老闆以外只有兩人,正中一張小桌,上頭一左一右坐個少年和一氣場跟刀子似的男人,一人面前擺了一碗紅豆沙和花生糊,看起來有些奇怪。
“老字號了,我小時候這家賣糖水的還沒有店面,每天中午跟晚飯時間推個小車出來,裡頭一碗一碗的,特受歡迎,去晚了還沒。”吳鉤說着,舌尖舔過脣角一點花生印子,“可惜現在流行西點,拿波侖蛋糕啥的,也不知道這裡還能開多久。”
“你小時候,你現在纔多大?”曹用瞥了吳鉤一眼,手裡勺子輕輕攪拌裝滿綠豆沙和牛奶的瓷碗,發出清脆的碰響,“味道還行,就是幾十年不變,也難怪會沒落。”
“這話我不能認,花生糊我吃到現在也不膩。”
“行啦,你說有事情找驕龍洋行,高經理都不行,非得是我,越快越好,所以我才推了滿滿的日程。我是聽說你在六擂裡頭蒸蒸日上,成爲姜沐霖的親傳已經是沒跑的事情,人家偏心都快寫在臉上了,所以才願意來聽你說一說,希望真是什麼有價值的事情。”
“那我說啦。”吳鉤的聲音忽然小下來,“驕龍洋行,或者說曹叔你的心思,不是想跟姜沐霖攀上關係麼?”
“是啊。”
“就前些日子,姜師傅有過尋找合作洋行的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但也只是知道,這種好事情哪裡輪的上我們這家小洋行,連門都進不去,最後好像是給薛有成這個喜歡放洋屁的老王八蛋得便宜了吧。”
“現在有個機會。”
“什麼機會?”
“我這裡有個消息,姜師傅眼下有個花錢的當口,他要在拍賣行裡頭買件東西,需要一大筆錢。”
“這是薛記洋行的事情,怎麼成了我的機會。”
“曹叔,你說啊,這勞倫斯是弗蘭克人的主場,還有其他洋人。姜師傅跟那些高鼻子關係一向很差,他現在想從那地方買一件東西,這個事情如果泄露出去的話,別人能叫他如意麼?”
“哦?”曹用眼裡忽然來了興趣,他用指尖輕輕撓了撓臉上的疤痕,身子一傾,“說來聽聽,你怎麼知道這事情會泄漏的?”
“我只是覺得,有可能。”吳鉤眉毛一挑,眼裡是一股說不清的神色,“如果發生這種事的話,對驕龍洋行來說,是個機會。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只有姜師傅自己、幾個親傳徒弟,還有薛記洋行對接的蔡經理。”
曹用思忖片刻,隨後搖了搖頭,“假設,我假設真的發生這事了,有證據麼,就算有證據,提前給人薛記洋行踹走了,又憑什麼是我上位,驕龍洋行這些年確實發展不錯,但財力說到底還是不如前面那些巨頭。”
“不需要證據,也不需要你去揭穿,該發生什麼事情,讓它發生就是了,姜師傅不是傻子,他能看出來。驕龍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立個大功,挽救糟糕的結局就行。”
“挽救?裝作不知道的話,我驕龍洋行怎麼插進這事情裡頭?”
“曹叔想不明白啦?你之前還說要投資我來着,無巧不成書嘛。”
吳鉤一語出完,曹用眼神當即一亮,但隨後,鐵灰色的雙眸咪成兩道縫。
“你小子,該不會是他姜沐霖派來的間諜吧,哪有十五歲小鬼能想到這麼做事的。”
“可不敢冤枉,姜師傅什麼仇什麼怨派我來消遣曹叔?再說了,坐在你對面的,可是十五歲打通六擂、深受一代宗師姜沐霖擡愛、耍過湯姆·托蒂、教訓東瀛小鬼子的少年英傑——吳鉤,可不是一般的十五歲小孩。”
吳鉤微微一笑,翹着二郎腿,“怎麼樣,我說這麼多,曹叔該有興趣吧?”
“真會給自己疊勳章啊。”曹用幽幽地回了一句,“什麼時候?”
“三天後,下午。”
“這麼快?”
“機會從來不是老早等着的。”
“也是——但回過頭來,只是猜測而以,消息被泄露給洋人.不說證據,至少你得給我看到根據。”
“喏,真僞的事情,我想曹叔有本事查出來。”
吳鉤輕輕推過一個不起眼的棕色信封,甚至沒有上封。
曹用兩指一撐,揪出裡頭的落了名的信紙。
“好啊.好啊”
他不斷重複着這兩個字,手上湯匙心不在焉地敲打碗壁。
半晌之後,他將湯匙倏地一丟,濺起一桌子斑斑駁駁的糊糊,滿是繭子的雙手往桌板上一拍,“砰”的一聲,嚇得年過六旬的糖水師傅差點一腦袋撞在櫃板上。
“跟我說說細節,如果確定你沒騙我,我保你拿下那東西。”
他鐵灰的雙眼中映着少年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