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一個收穫的季節,而泰始八年的秋天,更讓人歡欣鼓舞,晉國都城洛陽沉浸在一片豐收的歡愉之中。
對於普通的老百姓而言,這一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是一個豐收的好年景,看到沉甸甸的穀穗笑彎了腰,老百姓的心裡都樂開了懷。
老百姓的快樂永遠都是這麼的簡單,多收個三五斗,就可以讓他們開心上一整年,而居於廟堂之高的那些貴人,他們所關心的,則是另外的事情。
冀州大捷,胡亂平息,消息傳來,洛陽朝堂上是一片歡騰,司馬炎興奮之餘,在大殿之上是大擺筵宴,以爲慶賀,諸臣是紛紛上表,歌功頌德。
從三年前匈奴叛亂開始,初生的晉國就經歷了近乎傾覆的危機,冀青幽並狼煙四起,整個黃河以北的區域風聲鶴唳,紛紛淪陷,匈奴人的軍隊,甚至一度兵臨黃河小平津渡口,逼近到距離洛陽只有幾十裡的地方。
那個時候,堪稱是大晉王朝最危險的時刻,北有匈奴之患,南有鍾會之亂,而外圍蜀吳兩國虎視眈眈,晉國朝廷是風雨飄搖,有旦夕傾覆之危。
而今天,這段黑暗的日子終於過去了,司馬炎也終於可以鬆下一口氣來,晉國朝臣們在宴席上是彈冠相慶,笑逐顏開。
不過有一人卻是高興不起來,獨自坐在大殿的一個角落之上,自斟自飲,神情黯然,怏怏不快。
他便是汝陰王司馬駿。
司馬駿失了蒲津關之後,只能是灰溜溜地返回了洛陽,在司馬炎的面前,狠狠地參了羊祜一本。
可以說司馬駿最恨的人,就是羊祜。劉胤攻打蒲津關,兩國交兵嘛,相互攻伐也不過是正常之事,就算是打了敗仗,那也怨不得人,但羊祜做爲河北都督,當時就已經是率兵進軍晉陽,距離蒲津關也不太遠,但羊祜死活並不派救援,反而在那兒說一些風涼話,讓司馬駿放棄蒲津關,不與劉胤爲敵。
這混帳東西,仗着自己建下些許微末之功,就敢公然地裡通外國,勾結逆蜀,出賣晉國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司馬駿見到了司馬炎,大哭了一通,遞上了參奏羊祜的奏章,直接就給羊祜扣了一頂賣國求榮的大帽子,請求司馬炎治羊祜的罪。
羊祜的所做所爲,司馬炎自然是很清楚的,否則他也不會派人去敲打文鴦,但司馬炎更清楚,羊祜的位置無人可替,就算是羊祜做的有些出格,司馬炎也必須得有所隱忍,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切都得以大局爲重。
不過好在羊祜與劉胤雖然是暗通款曲,但總還不致於到了賣國投敵的份上,司馬炎也只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了。
司馬駿上本參羊祜,一付苦大仇深不共戴天的模樣,只讓司馬炎頭疼,司馬駿是司馬炎的皇叔,由於輩分的關係,司馬炎對司馬駿還是相當尊重的,但再尊重也不意味着司馬炎對他就言聽計從,現在滅胡之戰正打了關鍵時候,別說是臨陣換帥乃兵家大忌,而是司馬炎手中根本就無將可換,司馬炎也只能是對司馬駿好言安撫,暫時對羊祜的所做所爲不予追究。
至於司馬駿丟失蒲津關的事,司馬炎提都沒提,這也算給了他這位皇叔極大的面子,若是其他將領丟失這樣重要的關隘,輕則丟官罷職,重則軍法處置,司馬駿卻是屁事沒有。
自此司馬駿便在洛陽閒賦了下來,當羊祜文鴦在幷州和冀州與匈奴人打得火熱之時,司馬駿卻呆在汝陰王的府邸,無所事事。
最讓他鬱悶的事,羊祜在幷州冀州一路狂飆狂進,最終消滅了劉淵,儘管這場戰爭不光是晉軍的功勞,蜀軍在其中也發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尤其是在消滅劉淵的最後一戰中,幾乎是蜀軍獨立完成的。
但這絲毫也無法掩蓋羊祜的功勞,司馬駿明白,經此一戰之後,羊祜的聲望必然達到頂峰,再想要扳倒他,那將是難上加難。
不過司馬駿對羊祜是仇深似海,羊祜越是風光無限,司馬駿便愈發地恨意綿綿,其中更多的摻雜着嫉妒的成分,羣臣越是稱讚羊祜,司馬駿聽得越是刺耳,酒宴之上,衆人是高談闊論,唯有司馬駿一人默不作聲,暗暗地謀劃着什麼。
酒宴罷,衆臣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紛紛向司馬炎辭行。
司馬炎也喝高了,難得今天高興,他也就多喝了幾杯,見衆臣退去,司馬炎依然興致很高,決定今夜繼續坐羊車去臨幸宮妃。
後宮佳麗三千,司馬炎很難做到雨露共沾,司馬炎本人也患了選擇強迫症,每天晚上留宿何處,也確實是一件比較頭疼的事。
後來司馬炎乾脆不想了,坐着羊車,羊車走到那兒停下,他就夜宿那個宮妃那兒,讓天意來選擇。
只是司馬炎不清楚,後宮的那些嬪妃爲了得到皇帝寵幸,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爲了引誘羊車停在她們門口,手段是層出不窮,明爭暗鬥不止,卻只瞞得司馬炎一人。
司馬炎打了個哈欠,正準備起身之時,司馬駿上前行禮:“拜見陛下。”
司馬炎道:“皇叔免禮。今日乃普天同慶之日,爲何朕看皇叔卻是鬱鬱寡歡,莫非是嫌朕的酒不好喝?”
司馬駿道:“豈敢豈敢,陛下所賜乃是瓊漿玉液,世間難得的美酒,臣豈敢嫌棄。”
“那朕就奇怪了,何事能惹皇叔如此不快?”司馬炎奇道
“臣擾了陛下的興致,還乞恕罪,臣所憂者,乃是社稷之患也。”司馬駿拱手道。
司馬炎大惑不解地道:“皇叔何出此言,今匈奴平定,四海昇平,正是社稷之福了,何來憂患?”
司馬駿恭恭敬敬地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陛下,今日匈奴雖平,但大晉的江山社稷,卻是遭受前所未有之危機,非臣之危言聳聽,大晉的亡國之禍,絕非是空穴來風,而且就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