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天想想還是不放心,推推秦怡,“我看,我明天也請假,陪你一塊去。”
秦怡好笑:“你去幹什麼?人家不過約我說個閒話,還要你過去當保鏢呀!”
林蔚天嘀咕:“好好的,有什麼話好說,再說了,之前不是剛碰過釘子,還找釘子呀?而且還要親自出馬找?”
秦怡一皺眉:“你看你這人,我啥時給人碰釘子了?還是不告訴你的好,絮絮叨叨的。”
林蔚天知道她現在已經在用看‘女’婿的心情看紹韓了,遂只是心裡嘆氣,半晌,他終於把氣嘆了出來,“奇怪呢,以前我頂不喜歡蘇哲,如今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他好,打心裡招人疼。”
秦怡先不吱聲,後緩緩說:“睡吧。”
林蔚天不死心,繼續說:“咱們再等等,沒準程剛他‘女’兒真能幫上忙,給找着呢。”
秦怡搖搖頭:“就憑那口氣,不可能。再說了,她‘女’兒不是檯面上的人,沒那麼大的神通。這事別在曦子面前說漏,過去了。”
鄴琯細細打量秦怡,見是一件黑白斜紋的短袖襯衫,裁剪得恰好,很顯得腰細‘腿’長,雖是近50的人了,但膚‘色’還是很白,一雙眼睛看人又正又穩。她心裡點頭,到底是林曦的媽,是不錯!
“林家妹子,坐!我也不知道稱呼什麼好,但肯定虛長一二十歲,就不客氣的做姐姐了。”
秦怡以爲她會稱自己林太太,不想她選了個俗而親切的,看一下衣着打扮,低調而古樸,唯一不尋常的是手上有個金鑲‘玉’的戒指,那‘玉’‘色’蒼翠‘欲’滴;再看臉上,隱約一點淡妝,但總覺得壓不住下面的憔悴,整體上透着一種臘黃。
“邵家姐姐,你太客氣了,就這樣叫最好,若是隨意點,叫我秦怡也行。”
“那就叫秦怡,我以前家裡叫順娣,你要是願意,就叫我順娣。‘女’人也不必非冠着男人的姓,咱們有自己的姓自己的名。”
秦怡一聽這話,便覺得這鄴琯並非想像中的官家太太,大是放心。
鄴琯剝了個杏仁,放到秦怡面前的瓷碟裡,“我這次相邀其實有點冒昧,前面剛託馮靜梅約的你,也不過半個月,如今又約,別見笑我心急。實在是不得已。我那兒子你也見過,實在是木頭得不行,不會討‘女’孩子的好,也最不懂‘女’孩子的心思。我這個當媽的,不得已,總得老老臉出來幫一下,不然,他一個人自己彆扭自己,別人還不知道。”
秦怡有點納悶,最近紹韓是沒過來,但也沒聽林曦說過什麼,然而按鄴琯這話,似是兩人鬧得不可開‘交’了。她不便推脫不知,也不好自己擔責任,遂道:“我見紹韓次數不多,但看得出來他就不愛說話,靈‘性’其實很高。比我那丫頭強多了,她小孩子心‘性’還沒改呢!”
鄴琯聽這口氣,知道如不再直接些,只怕就得在場面上繞了,今天的目的也泡湯了,遂很誠懇的說:“秦怡,紹韓是犯了錯了。那天林曦生氣,要走,他抱着不放,把林曦嚇着了,不敢再見他。這一週多,他哪兒也不去,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我想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孩子們吵吵架也常見,賠個禮道個歉也就過去了,可他就是個不會說話的,怎麼辦呢,只好我這個當媽的替他道個歉。”
秦怡一聽這話說得嚴重了,看鄴琯還真朝着她低眉頷首了一下,她趕忙欠了欠身,嘴裡說:“順娣姐,快別這樣,孩子們的事,哪能要你這樣折尊降貴,不應該也不敢當。照我看呀,咱們做長輩的,只管在大方向上控一控就好了,別的只讓他們自己解決。不瞞你說,原來我也替林曦‘操’過心,四、五年前,她有個處得不錯的男朋友,我和男方家長都熱心的很,可惜後來還是落了空。小孩子們的事,我不是不想管,實在是管不了,也管不好,所以乾脆不聞不問,落個清靜。不過,我對紹韓的印象真是不錯,一點兒也不張揚,待林曦也真是好,林曦跟他在一起,我放心。”
鄴琯聽着前面有些心涼,但提到紹韓便踏實了,再聽着最後一句,擺明了是贊同兩人的,當下臉上顯出滿滿的笑意,“聽你這句話,我也放心了。我得子晚,人家都指望含飴‘弄’孫的,我不敢奢望有那麼大福,只盼着看着紹韓結婚就行了。”
秦怡不覺得又擡眼看看她的臉,正要開口勸慰兩句,聽鄴琯又笑:“秦怡,我真覺得跟你投緣,我知道有家店粥特別好,咱們去喝一碗好不好?那邊是現點現做的,至少得提前2小時,現在就得走了。你看好吧?”
秦怡聽她說得懇切異常,想想也不能太小氣了,遂含笑點頭:“好,我也正好學兩招。”
秦怡一回來,林蔚天便急不可耐的打聽消息,秦怡想想,還真沒什麼可說的,但不說也不行,只含糊着帶過,“沒什麼要緊事,就是說說閒話,我想是多親近的意思,大概希望早點結婚。”
林蔚天一皺眉,“曦子還小呢,一早嫁出去幹嘛?我們又不是養不起‘女’兒。”
秦怡不想跟他擡槓,不然說起來沒完,她洗個澡,換了家常衣服,往林曦房裡來。“天熱了,公‘交’車也不好坐,我再給你買個新的自行車,換個好點的牌子,你騎起來舒服。”
林曦稍一遲疑,隨後回:“好牌子的車更容易丟,再丟了多可惜。我坐車覺得還好。”
“配把好鎖就是了。”秦怡漫不經心的回,又道:“你要喜歡坐車,也隨你,坐車到底安全。”
林曦搞不透她爲什麼突然又問自行車的事,不想多說話,遂裝着要整理書桌。
秦怡默默看着她,總覺得這個‘女’兒不比從前,她的不快樂甚至已經侵害到他們母‘女’間的親情。
林曦久不聽見背後動靜,回頭一看,見秦怡佇立着,臉上籠着落寞和憂愁,她忽覺得她的媽媽看起來那樣的老,再不是她心目中一向年輕美麗的母親,瞬間她想起那日她說起的話——“我不奢望我的‘女’兒出類拔萃,我只希望我的‘女’兒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一生,僅此而已!”她一陣心酸,情不自禁的喊了聲:“媽……”
“你以前說過多少笑話逗爸爸媽媽笑呀,現在再也不想理我們了。”
突如其來的歉疚使林曦竭力的展開一個久違的嬌嗔笑容:“我現在才知道工作是多麼的累呀!老爸老媽你們養活我多不容易呀!”,說着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不過,回報是巨大的,我要加工資了,能加200塊呢,明天晚上我請客,請你們吃牛排!”
秦怡拉住她的手,跟着笑起來,又拉她出來,喊林蔚天:“‘女’兒明天請牛排,你早早的回來,別跟學生說得沒完沒了。”
林蔚天知她一向節儉,不肯出去吃東西,何況是吃西餐,但看着兩人興高采烈的樣子,只有叫好的份。
牛排大餐吃得果然好,秦怡毫不吝惜錢,光冰淇淋就要了3份,她一份,給林曦獨享2份,三人還一起喝了瓶中等的紅酒,以至林曦拿來請客的錢都不夠。
林曦看林蔚天付了多出的費用,衝他做鬼臉:“爸爸,咱們下半月只怕都要吃清湯掛麪了!媽一個月的菜錢,咱們一頓就吃完了!”
林蔚天望着秦怡只是笑,不說話。
秦怡橫她一眼:“要是媽媽不那麼會過日子,咱們這日子怎麼過得下來?小時候你體質差,一生病就要住院,壓金哪次不是三五仟,我們哪次不是一次拿出來;就是買房子,也沒問人借過錢;親戚間出份子,我們哪次不是最多;現在好了。”秦怡緩口氣:“現在你工作了,收入也不錯,咱們也沒什麼再‘花’大錢的地方,能放開的就放開一點,一家子開開心心的多好!”
林曦連連點頭,又叫:“明天我還要來吃!”一邊把着她的肩不放。
秦怡被她扯得直晃,忙笑:“明天不行,這樣吃非得吃窮不可,我下週發工資,到時再來!”
林曦吃驚的張開嘴,又扯林蔚天的胳膊:“你聽你聽,媽說的是什麼?下週我們還來吃呢!”
林蔚天許久不受‘女’兒的親呢,一時只顧着感覺這種難得的喜悅了,聽不見她說什麼。
秦怡好笑:“說得我跟後媽似的,一聽吃東西這麼高興,我平時沒給你吃呀!”說着,握緊她的手,三人一起往前走。
回到家,林蔚天有些酒意,加上又高興,遂拉着林曦嘮嘮叨叨說了好多話,林曦好笑之餘,倒又傷感,因爲看着他的頭髮又少又‘花’白,在她印象中,她的爸爸可沒有這麼老。
秦怡收拾好出來,就看着這父‘女’倆依在沙發上,頭碰頭的嘰嘰咕咕,宛如從前。她一時竟不想上前,只呆呆看着。
等林蔚天上‘牀’睡覺,秦怡看鐘已過十點,她有點猶豫,但實在捨不得‘浪’費這好機會,遂還是走進林曦房裡。
“紹韓的媽媽找過我。”
林曦心裡吃驚,但臉上沒動聲‘色’。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管你的感□□,不過,她提的是另一件事,”秦怡注意着林曦的面孔,繼續往下說:“她說紹韓很自責,一直閉在家裡,她知道紹韓不會說話,所以自己來道歉了。”
林曦不覺擡起頭,不大相信的樣子。
“紹韓我不熟,不過看那樣子是有點死心眼,我想你們處不處下去無所謂,但就算是分手,說話行事也要留些餘地,畢竟,他幫過咱們,咱們不能顯得小家子氣。曦子,媽媽就說這麼多,具體怎麼做,你自己看。”說着,伸手‘摸’‘摸’她的頭髮,“就媽媽的眼光,世家子弟,能像紹韓這樣的,還真是不錯。”一說完,她就走向往‘門’口去,等到了‘門’邊,又轉了頭,“紹韓的媽媽一直這麼瘦嗎?”
林曦奇怪:“不瘦呀,她看上去‘挺’富態的。不過,我好些日子沒看見她了。”
秦怡若有所思,但沒再繼續問。
紹檢按紹鑰的要求,若非有他或尹蓁莞陪在身邊決不出‘門’,幾天一過,這日子便有些難熬,但被紹鑰看得寸步不離,又知他確是一片苦心,只得窩在家裡硬撐。
“馬上週末了,我已經約了林曦,到時你們好好玩。”紹鑰看他沒‘精’打採,有意的安慰一下。
紹檢點點頭,擠了個微笑。
紹鑰又陪他說些閒話,近中了,正要開飯,就聽尹蓁莞匆匆上來:“紹鑰,大伯來了。”
紹鑰心裡高興:好,終於來了!但臉上卻是驚奇的樣子:“啊?這時候來,看看,有能吃的菜沒?”
紹振一打量一下紹檢住的房間,沒出聲,紹鑰忙將他往書房引。
“小七,爺爺自己有點錢,哪天你看上房子了,告訴我,爺爺贊助你。”
紹家小輩對這個紹家老大不是敬就是怕,紹檢也不例外,儘管他內心裡還深藏着在敬怕之外的說不出的恨,但真人一到了面前,在氣勢上,他往往就只剩了後輩的恭順。正當他囁喏着不知如何措辭感‘激’時,聽紹鑰笑:“大伯,你偏心!你這不是讓紹楠他們對小七恨之入骨嗎?”
紹振一看他一眼,平靜的回:“我的東西,要給誰就給誰,誰敢說什麼?”又一頷首:“都坐吧。”
“我原來還想着回老家去,所以把那裡也修了一修,如今老得半截入土了,也不想動了。小七,那裡的房子我也留給你了。”紹振一頓了一下,繼續說:“遺囑早兩年就寫好了,一直沒跟你說。我是想着等我死了自然大家都知道。”
“這幾年我看着紹鑰栽培你,不能說不好,但我總覺得如果你從政的話會更好。你自己再想想。趁我還在,說句話不難。”說着,他略朝紹鑰看了一眼。紹鑰會意,悄悄出去。
紹振一衝紹檢招招手:“過來,小七,讓我看看你!”
“爲什麼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你是我們家最好看的孩子。你媽媽這裡有顆痣,你以前也有……,還有眼睛,長得最像你父親。我四個兒子,你父親長得最好。”
久遠的記憶風一樣的回來,由‘春’到秋,從‘春’暖‘花’開到秋瑟葉落。紹檢只覺得臉上一熱,等他覺察那是淚時,那淚更是洶涌而下,再也無法壓制收回。
紹振一暮年之人,見此光景,禁不住也老淚。爺孫倆相對而泣,直哭到紹鑰等不及到‘門’外偷窺,他害怕紹振一傷心過度,要是有個不測可了不得,遂趕緊在走廊上做出重重走路的聲音,然後又揚聲喊尹蓁莞:“你的下午茶呢?再不送上來,就只能當晚飯吃了。”
喝過茶,紹振一又往紹韓處繞了一下,見他‘精’神明顯好些,心下大放。他本想再說兩句什麼,無奈紹韓那張臉上怎麼也沒有要說話的樣子。兩人對坐沉默了十來分鐘,紹振一起身要走,那紹韓熟視無睹,竟是動也不動。紹鑰在旁,倒覺得過意不去,遂趕緊跟着送出去。
出了院子,紹振一站定,回頭注目紹鑰良久。紹鑰以爲他有話,等着,誰知他只是看着自己。紹鑰有點猜到他的意思,但不敢冒然,遂仍是靜靜站着。
“幸好有你在。”紹振一愈發顯得蒼老,“凡事你做主吧,只要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