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謝凌雲在樹下打了一會坐,睜開眼便喊了一聲。然後一個人便從樹冠上,如同吊死鬼一般的垂了下來,衝着謝凌雲拱手一揖,稱了一聲“在”。
謝凌雲點了點頭道:“童旭這孩子不錯,有點意思。”
阿六面無表情,死魚眼一動不動的說道:“大人是想……”
謝凌雲道:“既然不錯,我便去玄刀門看看吧。嗯,方家也快到了,我正好去看看童旭如何處理與方家的事。”
阿六微微頷首,一聲不吭。
謝凌雲拍了拍手,道:“好好守着,風吹草動也別放過。”
阿六開口稱諾,閃身便回到了樹上,彷彿從來沒出現過一般。
謝凌雲擡起了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玄刀門,站直身子便重新拾起了腳步。
有些人總是要見的,避也避不開。
就在童旭在令狐北的提醒下,糾結着要怎麼面對方蕾的時候,方巋與方蕾便帶着十幾個家丁,騎着高頭大馬,站在了玄刀門門外。
張璇想着童旭年輕氣盛,保不準言語間與方巋生了矛盾,便剛想去叮囑幾句,卻只見童旭笑呵呵的迎出門去,拽住方巋的馬繮繩,仰着臉,笑的極是純真的說道:“師叔來了,小侄童旭有失遠迎,還請師叔恕罪!”
方巋卻好似是受寵若驚一般的滾鞍下馬,一把拽過童旭的便哭得稀里嘩啦,一副找到了失蹤多年的兒子的模樣。而後才一口“我對不住你師父”,一句“天幸師兄有傳人若此”說了一遍又一遍。
童旭的氣似乎都消了。他感覺,似乎方巋已經知道錯了,也許,將公冶瓊打下懸崖,也真的是方巋的一時失手。
最後,童旭拍着剛剛止住淚的方巋的脊背,扶扶攙攙的將方巋扶進了大堂。幾次都想與童旭打招呼的方蕾,都只得欲言又止。
方巋卻是個魁偉漢子,六尺二三的身子,加上絡腮鬍須,看上去豪邁爽朗,完全不似是一個江南子弟。童旭一時之間,也無法將蘇泉與他說的“方巋城府頗深”聯繫起來。
但是,童旭不敢掉以輕心。方巋哭得時候聲淚俱下,可是當他聽聞自己近年的經歷,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的哪一項瞬,童旭卻感覺他笑到彎彎的眉眼中,夾雜着一絲自己看不懂,卻有些牴觸的東西。
童旭想起來了,他闖蕩江湖許久,在山野之間,曾見過狐狸。狐狸咧嘴的時候,眉眼彎彎中,眼神流露的東西,就有方巋眼神中的樣子。雖然方巋掩飾的很好,但是童旭看得出來。
人在說話的時候,最好不要想太多別的。所以童旭在想方巋的眼神到底像什麼的時候,嘴裡不經意間便說出來“狐狸”二字。
方巋一愣,道:“狐狸,什麼狐狸?”
童旭被這一句發問拉了回來,隨即笑道:“沒有什麼狐狸。我當時從謝姑娘的竹舍裡出來,心灰意冷的就想自殺。看到湖裡的倒影,才發覺自己不能死,於是又一步步捱了回去。今日想想也是後怕,若是當日我便死了,今日哪裡有機會,再見到師兄、師叔……”
方巋捻鬚笑道:“此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不,我侄兒名揚四海,可喜可賀。”
令狐北在旁邊插話道:“也幸得公冶大俠在天保佑,我兄弟福澤深厚,換了別人,受那陳道東一掌,便是嗚呼哀哉了。”
方巋點頭道:“令狐少俠此言非虛。我且遙敬師兄一杯。”說話間,手中酒盞一舉,將美酒一飲而盡。
張璇不在。他只來見了方巋一面。他與公冶瓊即便是名爲師徒,但是,卻與方巋沒有隔代而交的念頭。所以,打了個拱便轉到別的廂房去了。今日來的客人已經有許些了。
童旭見他酒喝得極快,便伸手攔道:“師叔,酒不宜多飲。還是慢慢來吧。”
方巋笑道:“沒事,沒事。”
童旭突然拍了拍腰間的七星刃,道:“師叔,卻是忘了,多謝半年多前,師妹送我用的七星刃,幾次幫了大忙。這次見了師叔師妹,也該物歸原主了。”說話間,便雙手捧着七星刃,畢恭畢敬的遞送到了方巋面前。
方巋點了點頭,將七星刃接過,隨即大手一揮,道:“些許小事,謝什麼。小蕾回家的時候,和我講將七星刃送給你傍身了,我還責備她怎麼不將你直接帶回蘇州,倒教你在江湖上多吃了許些苦頭。”
童旭笑道:“這事卻是怪不得師妹。原本是我要先來朔州的,不料半路卻生了這般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