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看妝容總是不甚清楚,坑坑窪窪讓臉變型也就罷了,在美的姑娘,銅鏡裡也只是一個黃臉婆。程微涼已經倔強的撅起了嘴,自認爲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小丫頭閉緊了眼睛,忍着好命婆婆給自己開臉。
成親之前,不止男孩子要受苦,他們也已經受刑了。沐浴之時,胳膊已經被簪子紮了不知多少次。不過看着謝凌煙一聲不吭,倔強如程微涼始終不肯輸給別人,哪怕因爲內力功夫不到家,耐性明顯沒有謝凌煙強,眼眶裡已經疼的噤了淚水,也依舊是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花釵青質連裳,青衣革帶襪履。這是成親時女子的裝束。男子會穿上一身絳紅色的公服,紅配綠,本就是美極了的一件事。
昨天夜裡,謝凌煙與程微涼連牀夜話,從怎地喜歡上自己的心上人,到明日要受多少辛苦,再到將來該如何的相夫教子,從一更天足足說到了四更天,馬馬虎虎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起了牀。幸虧冬日裡太陽短,否則真的就不用閤眼了。
謝家在蘇州,目前也不合適讓童旭千里迢迢的從長安一路跑到蘇州,再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踏着小碎步,把自己千里迢迢的迎到秦府。程微涼也是一樣,不可能讓秦英把自己從荒無一人的玄刀門接過來。大家商量好了,就借用京城的金亭驛館。這是皇帝下了命令的,今日南來北往的都要換驛館,金亭驛館只能給兩對三家做成親的場子。
童旭的關河大俠,封地被封在了太湖——不是整個太湖,而是太湖中的一座山,名爲縹緲峰。北臨無錫,東接蘇州。按童旭的話來講,皇帝封自己當山大王,再好不過。不過有難處,太湖裡還有水寇,想要在縹緲峰上建一座名曰“雲海聽濤”的“居雲莊”,只怕還得先把水寇清理一下才是。這事單天長已經去處理了,他是綠林瓢把子,說話有這個分量。但是居雲莊現在還建不成,作爲假子,把媳婦兒娶回秦府,也是規矩。
至於程微涼,秦英絕對是明媒正娶。自從謝凌雲說下日子之後,秦英一直在忙這件事,童旭這個當師叔的收了老鼻子的禮物了。雖然不曉得大冬天的,北地哪來的大雁,但是看着秦英拍着胸脯,說是薛伯父幫自己射的開口雁,童旭就捏着鼻子承認了。
現在秦英正在和他的皇帝舅舅爭討一個命婦的名頭,就是給程微涼的。小丫頭感動的眼淚嘩嘩的,嘴上一直說着秦英有這份心意就好。可是那種賤賤的滿足感,讓童旭不忍多看。這丫頭沒救了,被秦英一口氣把心奪了,以後就算被欺負,也只會是笑呵呵的。雖然童旭知道秦英一定不會欺負自己的師侄女。
謝凌雲感受到太陽光慢慢的溢滿了屋子,閉合的雙眼便緩緩的睜開了,看了看左邊一臉幸福的發着癔症的程微涼,不禁展顏一笑。人比花嬌,看的給自己加妝容的好命婆婆都是一愣,手上一停,悠悠的說道:“姑娘,世間真是難得你這樣的人物,童少俠就是好命,也不曉得前世是修來的甚麼福分,才能娶到咱家姑娘這般的神仙人物。”
謝凌煙微微一笑,並不多說甚麼,心底卻是默默唸叨着:“旭哥得我,自然歡喜。我遇到旭哥,難道便不是福分麼?都說着我究竟看上了他哪點?孰知我若是真的只是看上他哪一點,那我究竟喜歡的,是他這個人,還是他的這一點?”
百無聊賴的程微涼看見謝凌煙在默默的發愣,眼神一轉便即笑道:“果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過是幾天沒見罷了,凌煙姊姊你便想我小師叔想成這般模樣。婆婆不過是說了一句話,隨隨便便提了提他,你便一臉陶醉的成了這副模樣。真不曉得,外面的人知道謝神醫是這般小兒女模樣,會怎麼想。”
謝凌煙微微一笑,卻不辯解,反而看着程微涼說道:“還說我呢,方纔也不知道是誰,看了鏡子裡的自己一眼,隨即就把心思飄忽到九天之外了?這世間也就只有秦二哥,纔敢要你這般機靈古怪,卻老是想入非非的女孩兒家。”
程微涼哼了一聲,道:“他自然是敢要的。不敢要,姑奶奶也要逼着他要。不娶我的,就借你家漢子打上門去!再者說了,娶我過門,委屈他了麼?倒是姊姊你,還沒過門,就隨着我小師叔,管他叫上二哥了。”
謝凌煙笑道:“好好好,微涼妹子心地純善,機智過人,又生得美貌無雙,誰娶了微涼妹子,自然是上輩子積福。秦二哥哪有不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