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說自己是莫名的感同身受:“沒什麼,只是有點沉浸在音樂裡了。”
靳珩深走近,看到她掛着淚痕我見猶憐的樣子生出一陣心疼。
“你只知道安娜鬱鬱而終,卻不知道巴赫一生所寫的愛情曲都是因她而生。”
他垂着眼皮,看似在講述歷史,實則是在慰藉夏岑兮自詡卑劣的心。
女人擡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音樂更多程度上是情緒治癒的傳播形式,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夏岑兮,我不是巴赫,你也不是安娜。”
夏岑兮震驚的看着他將手放在自己臉上,輕柔的揩去剛落下來的一滴淚珠,指腹的溫度比剛纔更加溫熱。
見夏岑兮的眉頭舒展開,靳珩深放下右手,對着她笑了笑。
“走吧,巴赫可不只寫了這樣一首悲情的曲子……”
他的手懸在半空,等待着她的手搭上來。
管他什麼莫須有的未來,此刻握緊他的手是夏岑兮唯一能夠想到對得起自己內心的方式。
她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是啊,別人的故事自己何必要去摻合,到頭來換來煩躁的心情,還不如享受當下,和他在一起的時刻。
管絃樂悲喜交加,一會高昂激進,一會低沉悶悶,但是全場的人依舊會隨着這些樂器的彼此交融而沉浸其中。
後半場的時間過得很快,可能是有了靳珩深在身邊的緣故,夏岑兮竟然忘了還有觀衆上臺演奏的環節……
最後一支曲子宣佈結束,年邁的指揮起身對着觀衆深鞠一躬。
這種巡迴的音樂會都有一個相似之處,樂手們演奏完畢,會隨機請一位對音樂有一定造詣的現場觀衆上臺演奏。
還沒等指揮挑人,靳珩深直接站了起來,順帶把身旁的夏岑兮也帶着起來。
“您好,這位是我夫人。她也是一位優秀的業餘鋼琴手,雖然可能不那麼專業,但是我想也能讓大家一飽耳福。”
全場人的注意力都投了過來。
夏岑兮驚恐萬分的連忙拉了拉靳珩深的衣袖:“我怎麼可以啊?”
“你當然可以。”
無數人對她說過你該怎樣進行自己的人生,你該怎樣成爲一個豪門千金,卻沒有人對她說過“你當然可以。”
夏岑兮羞澀不敢上臺的空當,和藹的指揮已經看了過來:“這位小姐,您願意上臺爲我們今天的音樂會畫上完整的句號嗎?”
靳珩深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夏岑兮彷徨的姿勢一直在笑。
她提起旗袍的一角,在衆人的目光之下慢慢走上臺,眼睛卻一直放在靳珩深的身上。
自己會成爲他的驕傲嗎?
此刻的夏岑兮,像是從窗外飛進劇院的一隻翠鳥,她靈動美麗,從姿態到樣貌,無一不是此刻的焦點,甚至有人偷偷的拍下來即將坐在鋼琴前的民國女人。
靳珩深望着她,坐在鋼琴前的優雅知性,玉手緩緩搭在鋼琴上,記憶卻倏地被牽引到了多年前。
不止夏岑兮忘不了初識,他也對那個坐在鋼琴前的小姑娘有深刻印象。
第一聲音符打破了沉默,緊接着十指飄飄起舞,在黑白的琴鍵上表演着夜曲。
她彈的是來自巴赫寫給安娜的另一首曲目,好巧不巧的是,這一首曲子她早就在七年前在靳珩深的面前彈過。
靳珩深望着臺上的人。
當年稚嫩青澀的女孩已經長大,現在的她高貴優雅,舉手投足都是成熟女人的品性。尤其是在彈鋼琴的時候,能讓靳珩深感到心安。
藉着掌聲涌動,夏岑兮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整個大廳卻依舊縈繞着剛纔的回聲……
她看到人羣中最亮眼的那個存在,也在爲自己拍掌,這就足夠了。
人羣散去之後,她才依依不捨地從臺上走下來,準確來說,是走到靳珩深的面前。
那人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臉上的笑意藏不住:“看來…夏總監還是一位優秀的鋼琴家。”
靳珩深不常笑,一般人只能見到他冷若冰霜的那一面,近期在夏岑兮面前笑的頻率有些多了,本來因爲沉默而顯得更像雕塑出來的面容,一笑起來如同明朗的少年。
“那是自然,我想如果不是做着一份工作的話,我可能也會選擇成爲一位鋼琴師。”
平凡一生,與琴相伴,也挺好。
靳珩深的右手始終都在轉動着無名指上的戒指,光滑冰涼。
兩人在最後從音樂廳走了出來,夜色已經深了,比起剛進來的時候現在更像是天空被遮了起來。
王景恆被他打發回了公司,繼續處理那些還沒能平息的輿論風波,所以兩人只好並肩走在街頭。
所幸這裡距離別墅還不算太遠。
夏岑兮的好心情幾乎全部寫在了臉上,不單單是因爲靳珩深在側,更多也是因爲上臺演奏的經歷。
但是從音樂廳出來就開始心事重重的靳珩深卻沒笑出來,撫摸着戒指的動作還在繼續。
“夏岑兮。”
他叫住她。
她微微回頭,在靳珩深心上開了一朵生石花。
“你爲什麼會愛上我?”
靳珩深刻意用了愛這個字眼,她明白喜歡和愛的差距,喜歡是一時間的心動,絕對不會靠着一絲關係就堅持七年;愛是即使見過你千瘡百孔的另一面人生,也依舊願意做你身邊的人。
這個問題夏岑兮也問過自己無數次,但是最後的答案無非是落得一個:不知道。
愛這件事情真的很奇怪,一個十惡不赦,長相醜陋的人也會有被愛的權利,通常這種問題是沒有解答的,因爲她只是在面對那個人的時候,清楚地聽清心裡的那個聲音在說,我愛他。
“我想…大概是因爲你是靳珩深吧。”
因爲是靳珩深,不是靳珩淺,也不是什麼張三李四,只是因爲你是靳珩深而已,是那個在十七歲就走進我生命的人。
身後的人心裡打翻了名爲七情六慾的罐子,倏的停下來。
“就是因爲我是靳珩深嗎?”
“夏岑兮,我見過太多的離別了。我不想在我即將打開心扉的時候再次被澆上冷水。”
隻字未提我愛你,全然無關喜歡你,卻圍繞着不想失去你展開了描述。
夏岑兮慌了神,她不知道靳珩深到底想表達的意思。
永遠有多長啊?她不知道,她又奈何不怕離別呢?別說現在還沒有走近靳珩深的心裡,就算是他愛上了自己,難道就不會離開嗎?那麼她還怎麼對得起自己半生的時間都傾注在一個人身上。
“珩深,你…”
“你會離開我嗎?”這句話是從靳珩深的嘴裡說出的,他緊緊的盯着夏岑兮琥珀色的眸子,不給她一點喘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