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天下
月影西沉,晨曦微明,濛濛天色,像是山林間常年縈繞的一團霧氣,久久凝聚不散,清晨的第一滴露珠落在眉梢,點點冰涼,弦月擡手,輕輕拂去,那露珠像是有生命一般,滑落在掌心,她擡頭,看着那清澈晶瑩的露珠在自己帶血的掌心的滾動,然後與那鮮紅的血液融爲一體。
弦月仰頭,遠處的天邊,一抹薄薄的緋紅跳躍,錦繡漫天,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織錦,她伸手握住手心的露珠,然後,滴落在地上。
漫漫長街,沒有傍晚時分的繁華熱鬧,卻也不像深夜裡那般寂靜無聲,隱隱可以聽到叫賣聲,站在這邊,甚至可以聞到另外一頭傳來的食物的香氣。
從樓王府出來到現在,弦月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老闆,給我來兩屜小籠包。”
“老闆,燒餅。”
“老闆,熱乎乎的混沌。”
“老闆,紫花糕。”
弦月來回穿梭在兩邊的小吃攤上,撲面而來的蒸騰熱氣打在臉上,每一個毛孔舒展開來,說不出的舒適愜意,素白的衣裳,那點點的鮮紅,像是冬日裡盛開在雪地的寒梅,裝點着那過於簡單的衣裳,一點也不覺得突兀。
旭日東昇,霞光吞吐,那灰白色的迷霧漸漸散開,剎那間,彤雲萬丈,弦月伸手,五指微微張開,那溫暖卻又刺目的陽光透過五指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如雪般的肌膚折射出瑩潤的光澤。
她笑了笑,恍若清晨掛在門上的銀鈴,隨風撞擊,叮噹作響,彷彿讓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一路步行,等弦月回到蘭裔軒燕京所在的別院時,天,已經大亮。
大門是敞開的,弦月站在門口,小心的往兩邊的方向探了探,四周無人,側耳傾聽,並無任何爭執打鬥的聲音。
她抿脣微笑,這個時候回來,真是明智之舉。
腳剛邁進大門,還沒來得及竊喜,身後忽傳來熟悉的雷霆怒喝之聲:“站住!”
弦月背身而立,秀氣的眉頭擰成一團,頓住腳步,暗自道了聲糟糕,正思量是留下來與他理論還是像昨晚一樣,溜之大吉,手腕已經被衝上前來的白戰楓扣住。
“你昨晚去哪裡了?”
白戰楓看着弦月的側臉,理所當然的盤問道。
昨晚乞巧山被弦月給逃跑了,他本想四下尋找的,奈何被念小魚纏着,實難分身,以那個女人的本事,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她若是不想被自己找到,就算他把整個燕京都翻遍了也沒用。
他一回來,先是怒氣騰騰的找蘭裔軒質問了一番,他總覺得,這次念小魚會來絕對與他脫不了干係,他暴跳如雷,可任是他怎麼說,那人依舊是一臉雲淡風輕,高貴雍容,那姿態,感覺他就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舉一動,極其的幼稚可笑,心裡越發憋氣。加上弦月遲遲未歸,他自認爲不是蘭裔軒那等冷血無情之輩,又是着急,又是擔憂,這樣一整夜下來,讓他擔心受怕了一整夜的罪魁禍首回來了,他如何能輕易放過。
“楓哥哥,你幹嘛那麼關心她?”
白戰楓剛質問完,弦月還沒回答,念小魚衝到弦月的另外一側,不滿的抱怨道。
“一個女孩子,一夜未歸,誰知道幹什麼去了。”
嫉妒這東西,可以讓一顆單純簡單的心變的醜陋,便是說出來的話,也十分的尖酸刻薄,難以入耳。
白戰楓聞言,拉着眼,瞪了念小魚一眼,念小魚縮了縮脖子,轉而憤憤的瞪着弦月。
“白大俠,我們並不是很熟,所以呢,你不用這麼關心我的。”
弦月轉過身,看着白戰楓,眨了眨眼睛,很是誠懇道。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關心關心誰。”
白戰楓拉着弦月的手不放,義正言辭。
“你不是已經有對象了嗎?還說他是個完美的無可挑剔的男人,你,你——”
念小魚指着弦月,一張臉氣的通紅:“你腳踩兩條船。”
白戰楓一廂情願,她也沒辦法啊,弦月覺得自己很無辜,竇娥都沒自己冤,不由將視線轉移到白戰楓身後的蘭裔軒身上。
昨晚一宿沒睡,剛吃飽了,她現在很困,想睡覺。
“看他也沒用,昨晚去哪裡了?”
白戰楓見弦月看向蘭裔軒,越發生氣,對弦月昨晚的去向,越發的執着,完全將她臉上的倦怠忽視。
弦月揮開他的手,張大嘴巴,伸了個懶腰。
“我困了。”
她還在伸懶腰,微微睜開眼睛,看向白戰楓,轉身就要回房睡覺。
白戰楓見弦月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心裡的怒火頃刻間被點燃,搶先攔在弦月身前,就是不讓她走。
念小魚見狀,眉眼彎彎,笑成了月牙,唯恐天下不亂,站在白戰楓的身後,滿是得意的盯着哈欠連天的弦月:“對,不說昨晚去了哪裡就不準離開。”
弦月陡然睜開眼睛,清亮的眼眸,不若往日的嘻哈隨意,宛若鋒利的飛刀,凌厲逼人,如疾風驟雨,將滿身的疲倦之氣吹散。
“你受傷了。”
那聲音,就像是能融化冬日寒冰的暖陽,溫煦拂心,惠風和暢,吹散縈繞在雙房身上的戾氣。
蘭裔軒走到弦月身前,伸手,指着她的手腕,那雙仿若能洞察世間世事的眼眸,似有若無的落在弦月的臉上。
白戰楓方纔只顧着質問弦月昨晚的去向,他從小和男子一起長大,性子粗,直到蘭裔軒開口才發現弦月身上那雪地寒梅般的血跡,急切的牽住弦月的手,上下檢查:“受傷了怎麼不早說?”
弦月由着白戰楓,清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蘭裔軒,嘴角上翹,似笑非笑:“我沒受傷,這血跡都是別人的。”
白戰楓聽絃月這樣說,上下檢查了一番,確定弦月沒有受傷,這才鬆了手。
“一個女孩子,就不該在夜裡亂跑。”
“楓哥哥,你從來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念小魚橫插在弦月和白戰楓中間,面對着白戰楓,怨氣十足。
“雷安,準備熱水,雷雲,準備膳食,送到弦月的房間去。”
弦月剛走到走廊入口,側身看着蘭裔軒,勾脣一笑:“蘭公子如此細心照顧,便是夢裡夢到被蘭公子賣了,我也會笑着醒過來的。”
陽光下,蘭裔軒一貫雍容的笑臉有片刻的僵硬,隨後恢復了自然:“弦月你會心甘情願被我賣掉嗎?”
“不會。”
弦月想也不想,直接回道。
白戰楓盯着那兩個一白一紫兩道身影,他們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話,明明是針鋒相對,卻讓人覺得,他們的世界,沒有第三個人可以插足。
“你們聊,我先去睡覺。”
弦月對着餘下的幾人擺了擺手,伸手捂住張大的嘴巴,低着身子,眯眼看着蘭裔軒:“美美的去參加三皇子殿下的壽宴,將那些鶯鶯燕燕——”
她擡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全都比下去。”
她笑了笑,也不管他們是何反應,伸手捂住張大的嘴巴,閉着眼睛朝自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