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倪可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她快要昏厥過去了,嘴裡卻仍然在發出模仿晰暢人的“撕撕”聲。如果不是一定要救活馬文的信念在支撐着她,她早就倒下了。
突然,倪可感覺到樹叢裡傳來一陣窸窣聲。她停下腳步,瞪大眼睛,左右張望。藉着月光,她看到草叢中潛藏着一雙黃色的眼睛。
“夢女……是你嗎?”
靜了幾秒,那伏在草叢中的動物猛地站了起來——沒錯,是夢女!倪可心頭一陣悸動,正要走上前去,卻驟然停下腳步,愣住了。
這是一隻蜥蜴人。但是,他的頭上沒有頭髮。而且,比夢女要高大得多。
那蜥蜴人站起來,起碼有近兩米高,身後拖着一根粗大的尾巴。此刻,他盯視着倪可,倪可也驚恐地看着他。突然間,倪可的血液裡彷彿倒進了冰塊,將她的四肢百骸都凍住了。她的身體僵硬,無法動彈,記憶中的噩夢卻在這一刻復甦,她看到這個蜥蜴人的臉,什麼都想起來了。
這隻大蜥蜴……不,達個蜥埸人,就是當對出現在我的“夢”中,導致我懷孕的那個怪物。
這個世界上的蜥埸人,不止夢女一個?在夢女之前,就已較有蜥埸人存在了?
倪可全身猛烈地顫抖起來。上帝啊,我到這座山上來找我那怪胎女兒,卻無意中找到了她的……父親?
“不,不……”倪可感到整個世界在她眼前搖晃打轉。她捂住嘴,感覺冰涼的淚水滑落到手背。而這時,她心裡突然萌生出一個恐懼的猜想。也許夢女咬傷馬文,並不是要吃他,而是……
她想起了自己的經歷。當初,她從山上跌下來,昏倒過去,後來發現小腿上有兩個牙齒印般的傷口。當時她以爲這是樹枝或石尖刺傷的,現在她明白那是什麼印跡了,也明白自己後來爲什麼會發燒、昏睡不醒。那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而現在,馬文遭遇了同樣的事情?
倪可驚恐地一步一步朝後退去,而晰蜴人只是站在原地,並沒有襲擊過來。難道,他也認出了我?
不,這個現實,比噩夢還要可怕一百倍!
倪可雙手捂住嘴,轉過身,狂奔下山。
急症室裡,鄧輝守在馬文旁邊。外面又下起小雨了。他走到窗戶前,想把窗子關上,卻看到窗子正下方,匍匐着一個黑影。
他還沒看清楚,那黑影已經跳了起來,兩隻像爪子一般的手抓住他的肩膀。
驚駭萬狀的鄧輝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來,這怪物張開血盆大口,一下咬向他的頸動脈。
鄧輝倒了下去。臨死前,他瞪大眼睛看着這隻像蜥蜴一般的怪物從窗口翻了進來。他明白倪可要找的是什麼了,也似乎明白了更多的事情,但已經晚了……躺在病牀上的馬文,迷迷瞪瞪、懵懵懂懂。他的眼皮重得幾乎擡不起來,頭腦發昏,就像是發着高燒。恍惚中,他聽到牀前有某種進食的聲音,某些東西被咬爛撕碎了,還有咀嚼和吞嚥的聲音。這是什麼狀況?他想不明白。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感到全身燥熱,但身體是麻痹的,無法動彈。他拼命睜開眼睛,看到了恐懼的一幕——只有着像人類一樣的黑頭髮的蜥蜴,正壓在他的身上。這怪物看起來如此面熟……對了,是那蜥蜴人……夢女。她在幹什麼?用舌頭添我的臉,唾液吐到我的口中……我的下身,怎麼這麼痛?她幹嗎壓在我身上,不斷扭動?天哪,這是在幹什麼?我爲什麼……無法掙扎和反抗?
這是一個裡夢嗎?成此刻……在經歷倪可做過的那個噩夢?
巨大的驚駭和恐懼之下,他終於昏了過去。
倪可發瘋般地衝到醫院。急診室的門是關着的。緊張、恐懼、擔憂,此刻一起涌了上來,再加上長時間的奔跑,她的心臟都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了,喉嚨幹得幾乎能嚐到血的味道。她還沒有推開門,就已經預感到出事了。她在心中祈求着,抖抖索索地推開急診室的門。
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層紅幕,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
室內一片血肉模糊,就像地獄般恐怖——鄧輝倒在地上,肚腹被抓扯開來,內臟似乎被掏空了,身上的肉也被撕咬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不……不——!”倪可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抱着頭跪了下來。
她的叫聲,把醫院值班的醫生和護士引來了,他們來到這間急診室,看到這可怕的場景,全都嚇得心膽俱裂、魂飛魄散。
醫院裡炸開了鍋,保持着最後一絲冷靜的人立刻撥打了報警電話。混亂之中,病牀上的馬文醒了過來。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清醒了,似乎毒已經解了。但恢復神智後看到的情景,卻令他驚駭欲絕。
馬文跳下牀來,走過去緊緊地抱住倪可。他沒有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他能猜到。實際上,他和倪可此刻什麼都清楚了。他們能從彼此的眼睛裡讀出一切。
所有的謎,都找到答案了。
但爲之引發的一切,卻無法挽回了。
三天之後。
馬文和倪可坐在車內,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
“我們走吧,離開這裡。”馬文打破沉默。
“你爲什麼還要跟我在一起?”倪可面無表情,木詢地問道。
“事情已經過去了,倪可,一切都結束了。”
倪可雙眼無神,緩緩地搖着頭。“這一切,都來源於我。我被座物侵犯,生下那個怪胎,害死了這麼多人。還讓你也經歷了跟我一樣的事情。”
“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得救。”
“如果不是因爲我,你根本就不會被咬,甚至根本就不會遇到這些事情。”
馬文注視着她,緩緩地搖着頭。
“我是個帶來災禍的女人。”她艱難地說,“我們分開吧,馬文哥。”
“倪可,不要把一切都怪到自己身上,你也是受害者,你沒有承擔這一切的責任。”馬文說,“我們拋棄過去的一切,過新的生活吧。”
倪可望着他:“馬文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爲什麼發生了這麼多可怕的事,你還是對我不離不棄?”
“我喜歡你,倪可。”
“這是唯一的原因嗎?”
馬文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當然。”
“我還能開始新的生活嗎?”
“相信我,會的。”
倪可流下淚來。“可是夢女直到現在也沒找到,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再次襲擊人。我總覺得,我作的孽,就像欠下的賬一樣,還沒有還完。”
“倪可,你已經決定了。放棄夢女吧,從此以後,她跟你再沒有關係了。”
倪可閉上眼睛,眼淚肆意流淌。
馬文嘆了口氣,他知道,倪可受到的打擊令她的精神嚴重受創,不過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但他一點都不怪倪可。
有些事情,他心裡非常清楚。
可憐的姑娘。馬文悲哀地暗忖着。你以爲這些全都是你作的孽?你怎麼會知道,其實,是我在爲這筆孽債還賬。我父親欠下的賬。
那件醜事。
十多年前,如果不是我父親想讓新開的寵物店出奇制勝,到印尼去偷獵,最後又因爲疏忽,達些怪物逃走,他不會坐牢,也不會死在監獄中。當然也就不會發生後來所有的事。
當初他瞞着我,沒讓我知道他偷獵運回的動物是什麼。但是遇到你,聽到你的遭遇,再搜尋到那些資料之後,我明白了。你人生的所有悲劇,可能都是因爲這件事而造成的。命運安排你來到我身邊,就是要我對你做出補償。
現在,我自己也嚐到了苦果,但或許還不夠。我的後半生,還會爲此付出代價。這件事,也許還沒有結束。
“馬文哥,我們走吧,離開這裡。”倪可眼神空洞,疲意不堪地說。
“好的。”馬文從遐思中回到現實,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我們走。”
汽車發動了。倪可最後看了一眼她的家鄉,這個令她痛苦不堪的地方,她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來了。
她並不知道,在遠方的山上,有兩雙眼睛在看着他們。
兩隻站立的蜥蜴人矗立在山頭,望着他們的車遠遠離開……
紗嘉的故事講完了,大廳裡的人此刻都睜大眼睛看着她,讓紗嘉有些不自在。她扭動身體,調換了一下坐姿,說道:“你們怎麼不說話?都盯着我幹什麼?”
(怪胎完)
“這個故事,”荒木舟拖長聲音說,“是你用不到一天的時間想出來的?”
“是的,準確地說,就是早飯到晚飯之間的幾個小時。怎麼了?”
荒木舟沒有說話,只是眯起眼睛注視紗嘉。北斗帶着興奮的神色說道:“《怪胎》是我目前聽到的最驚險刺激,而且富有戲劇性的故事——真是太棒了!紗嘉果然也是高手!”
平常吝嗇讚美之詞的千秋也對紗嘉的故事表示肯定。“的確,這個故事的代入感很強。尤其是後半部分,緊張感十足,讓人心裡捏一把汗——不是每個懸疑故事都能做到這一點的。”
面對大家的讚美,紗嘉臉頰泛紅,點頭致謝:“過獎了。”
“關鍵是,你構思這個故事只用了幾個小時?”闇火感嘆道,“真讓人難以置信。”
克里斯淡淡笑了一下:“我早就說過,我們這些人中,可能隱藏着比我智商更高的‘超天才’,只是不輕易顯露而已。”
紗嘉不知道克里斯這話是誇獎還是另有意味,她蹙眉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也不是針對你。”克里斯解釋道,“我們當中臥虎藏龍,高手多着呢。”
“我們給紗嘉的故事打分吧。”夏侯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