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雷憂傷地說:“當初,那老先生年輕的時候,把自己身上的一塊肉給了你爺爺。後來,這塊肉變成了你。而你現在把那老先生身上的一塊肉撿了回來,這塊肉又變成了一個男孩。也就是說——膳品居的老先生、你,以及現在這個男嬰——全都是同一個人。”
“不!別說了!”穆東城痛苦地抱着頭,“怎麼會這樣……我自己,也是由一塊肉變成的?”他發出諷刺的大笑,“我口口聲聲說這嬰兒是個怪物,結果……我纔是一個活了幾十年的怪物?”
“東城,別這樣說自己!”穆雷痛心地說,“你不是怪物,那老先生和這孩也不是。”
“那我們是什麼?您告訴我,我們是什麼?”穆東城流着淚說。
穆雷仰面長嘆一口氣,說道:“本來,我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種事的,但現在已經經歷了,我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他定睛望着穆東城:“你們當然是人類,但恐怕不是地球上的人類。這個世界上,果然存在着一些來自遠方的朋友吧。”
穆東城望着父親,和他對視了許久,微弱地問道:“我是誰?我該怎麼辦?”
穆雷定睛看着他,回答道:“你是我兒子。你以後要繼續好好地活。”
“那他呢?”穆東城指着牀上的男嬰。
“他是你的兒子,是老穆家新的一員。爲他取個名字吧。”穆雷說。
穆東城的眼淚再次溢出眼眶,和地球上的所有人類一樣。
十多年後,江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古鎮上,開了一傢俬房菜館。主廚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天才少年。這傢俬房菜館規矩頗多:每週只開週一和週三兩天,只做一桌,限制晚餐;吃飯的人數只能在6到8個人之間;不興點菜,主廚做什麼吃什麼;不管吃到什麼菜品,不能打聽食材來源和烹製過程。
儘管有如此苛刻的規矩,好食之人仍然趨之若鴦,因爲在那裡,能吃到獨一無二的極品美味。
私房菜館的主人,就只有那少年和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有時,外人會聽到這個年過半百的女人,竟喚這少年爲“當家的”。他倆的關係,匪夷所思,引人遐想。
當家的少年和這個女人,空閒之時喜歡在院子裡泡杯清茶,隨意聊天。也會憶起往事。一天傍晚,女人問道:“當家的,咱們爲什麼非得開菜館不可呢?”
少年仰望星空,幽幽地說道:“反正我們也回不去了……在這裡,總要找些事倩來做吧。”
他扭頭望着女人,笑道:“而且,難道你不覺得嗎?我們‘老家’的東西,比這裡的食物好吃多了。我總是想讓這裡的人嚐嚐。”
女人苦笑着嘆了口氣。“我們流落在這裡,已經好多年好多年了……”她憂傷地說,“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已經是這裡的人了。”
少年拍着女人肩膀安慰道:“這也沒什麼不好。這裡雖然不能和我們老家相比,但也還算不錯。我們現在所在的江南水鄉,不就是這裡的一個好地方嗎?”
女人默默點着頭,說道:“咱們這回把菜館開在這江南水鄉,應該不會再遇上什麼麻煩了吧?”
少年說:“應該不會了,我們現在已經不賣‘那道菜’了。”
“上次被人吃出來,差點探到了我們的身份。”
少年笑道:“你以爲他們不知道嗎?其實已經猜到了。”
“這麼說,我們當初爲他們設的那個局,沒起到作用?”
“是啊,他們既沒被我們‘陷害’,也沒有因爲懼怕而就此罷休——真是令我們枉費心機。”少年哈哈笑道,“不過,我也不完全是因爲他們,才這樣做的。當時我年齡大了,也想借此機會重生一次。”
“也是……對了,你怎麼知道他們猜到我們的身份了?”
少年深不可測地一笑:“我如何不知?我能感應到我的‘兄弟’呀。”
“他們知道了我們的秘密,爲何沒有公之於衆?”
“他是我們的一員,怎麼會暴露自己呢?況且,他還養育着一個年齡和我差不多大的兄弟呀。”
“這麼說來,你倒是不孤單了。”
少年望向女人:“青惠,你也不孤單呀。你以前再生時,不是也多留了幾個姐妹嗎?”
女人笑起來:“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不知道她們現在何方。”
“總有一天會見面的吧。”少年擡頭望向遠方。“這個世界上和我們長得一樣的人,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只是有時,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呢。”
(《私房菜》完)
哥特的故事講完了。北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個故事真是把我害慘了!”
“爲什麼?”哥特不解地問。
北斗說:“前半部分,聽你詳細介紹故事中出現的那些美味佳餚,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但揭秘之後,又讓我有些作嘔……真是服了你了,哥特!我還是第一次聽某一個故事,胃都跟着翻騰呢!”
北斗說的話,似貶實褒,哥特淡淡笑了一下。
萊克也表露出自己的欣賞:“這個故事題材新穎,頗具神秘感。尤其是最後的尾聲,堪稱點睛一筆,讓結局意味深長,令人浮想聯翩。”
“確實是個讓人驚訝的好故事,”夏侯申讚歎道,“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作家,竟然能以五十多歲的人作爲故事主角,而且各種描述都符合其年齡特點——實在難能可貴。”
“既然大家評價這麼高,就讓我們趁着餘味未盡的時候,給這個故事打分吧。”白鯨說。
“謝謝大家的誇獎。”哥特站起來,“我去拿紙和筆。”
不一會兒,哥特拿着一把簽字筆和白紙回來,挨着分發給衆人。等大家打完分後,他把紙收起來交給南天和龍馬,由他們倆統計打分。
平均分統計出來後,南天和龍馬對視一眼,神情愕然。
“怎麼了?”紗嘉問道,“分數計算出來了嗎?”
“等等……我再算一遍。”龍馬汗顏道,他又用了幾分鐘的時候仔細復算了一遍,吐出一口氣,“沒錯,是這個數字……”
“到底多少分?”闇火問。
南天擡起頭來,望着衆人:“9.5分。”
“啊……這麼高?”紗嘉倒吸了一口氣,驚歎於自己第一名的地位才保持一天就被哥特以絕對優勢奪走了。
大家都顯得有些驚訝,特別是哥特,他似乎也沒想到自己能獲得這麼高的分數,興奮得滿面紅光,站起來鞠躬致謝:“真是感謝大家厚愛了!”
哥特的致謝,對心高氣傲的大作家荒木舟來說,彷彿是一種諷刺。以前輩身份自居的他,竟然一再輸給了這些年輕人。他臉上實在是掛不住,卻又不好發作,只有懊惱地站起來,拂袖而去。
衆人望着荒木舟上樓的背影,未免覺得大作家有些太沒風度了。但之前瞭解荒木舟的,都知道他雖然架子大,但其實就是這樣一個不掩飾自己內心情緒的性情中人。
“我們也回房了吧。”夏侯申說,他望向克里斯,“小天才,明天晚上就該你了,準備好了嗎?”
“嗯,昨天就準備好了。”克里斯毫無顧忌地說。
夏侯申一愣。“……你好像絲毫不擔心‘犯規’這個問題?”
“不會的,”克里斯把握十足地微笑道,“我的故事絕對不可能犯規。”
夏侯申揚起一邊眉毛:“是嗎?你如此有自信?難道你的故事有什麼特別之處?”
“那是當然。”克里斯神秘地一笑,“明天晚上你們就知道了。”
克里斯的話引得衆人心癢難耐,但現在也不便再多問,只有各自散去,等待明晚的來臨。
按照以前的慣例,統計完分數之後,打過分的紙就由龍馬或者南天放到櫃子最下層的一個角落裡。南天剛要把今天晚上這疊紙放進櫃子,哥特走過來說道:“南天,能把打分的紙給我看看嗎?”
南天略微有些詫異:“分數都計算出來了,還有必要看嗎?”
哥特有些難爲情地說:“我就是想看看……大家分別給我打的是多少分。”
“之前你收起來的時候沒看嗎?”
“沒仔細看。”
因爲得了目前最高的分數,想再回味一下?南天暗忖。他笑了一下,把這疊紙交給哥特。“你拿去看吧。”
哥特接着紙,挨着一張一張地翻看,他看得很慢、很仔細,就像是在細細品味一杯香醇的咖啡。南天暗暗好笑,對哥特說:“你慢慢看吧,一會兒放在櫃子下面那一層就行了。”
“啊,好的。”
南天朝樓梯走去,他走到樓上自己的房間門口,往下看了一眼——哥特一個人還站在原地看着那疊紙。這時,他感到有些奇怪了——總共11張紙,11個分數,值得看這麼久嗎?
南天打開房門,走了進去,但是並沒有立刻將門關攏。他站在門口昂起頭,悄悄注視下面的哥特。一分多鐘後,他看到哥特朝兩邊的樓上偷偷瞄了幾眼,然後將那疊紙迅速地對摺幾下,揣進衣服口袋,向樓上走去。
南天心中一怔——他爲什麼要把這疊紙拿走?毫無疑問,這種行爲不可能是沒有意義的!
南天關上房門,背靠着門思索了幾分鐘,突然,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難道哥特……
這個念頭讓他驚愕不已,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他決定立即去找紗嘉。
南天悄悄打開門,走到隔壁紗嘉的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說道:“紗嘉,是我。”
門很快就打開了,紗嘉站在門口問道:“南天,有什麼事嗎?”
南天快速地點了下頭。“進房間說吧。”
他們分別坐到沙發和牀邊,南天急促地問道:“紗嘉,你告訴我,剛纔你給哥特的故事打了多少分?”
紗嘉疑惑地問道:“分數都統計過了呀,問這個幹嗎?”
“我一會兒跟你解釋。你先告訴你,你打了多少分?”
紗嘉想了想,說:“我給他打的是8.9分。”
南天倒吸一口氣:“你沒記錯吧?你真的打的是8.9分?”
“當然不會記錯。這是剛剛發生的事呀,怎麼了?”
南天睜大眼睛,心中的猜測已經得到證實了。“果然是這樣……”
“到底怎麼回事?”
南天把剛纔看到的一幕告訴紗嘉,紗嘉費解地問道:“哥特幹嗎要把打過分的紙悄悄拿走?”
“我之前也很疑惑,但是來找你之後,我已經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南天憤慨地說道,“哥特作了弊,所以他的分數纔會這麼高!”
“啊!?”紗嘉大吃一驚,“他是怎麼作弊的?”
“他居心叵測,爲了作這個弊,他在兩天前就開始做準備了!”南天凝視着紗嘉說,“你想想看,前面九天晚上,都是北斗負責去拿紙和筆的。但是從第十天晚上~就是荒木舟講完故事後——哥特就把這個任務接了過來。他把紙和筆發到大家手裡,之後再收起來,交給我和龍馬統計分數。本來我以爲他只是想爲大家服務一下,現在看來真的是太天真了!他這樣做,就是爲今天晚上打下基礎!”
紗嘉愣愣地望着南天。
“你還沒明白嗎?”南天說,“不妨讓我把今天晚上哥特的作弊過程虛擬一下吧——他講完故事後,像前兩天晚上一樣,到櫃子那裡拿出紙和筆,發給大家。因爲連續三天都是他來做這件事,所以我們已經適應了。
“接着,我們分別打分。打完分之後,哥特挨着把紙收起來——你仔細回想一下,他收得很慢,當路過尉遲成和徐文的位置時,那兩張椅子是空的!這是關鍵!他只要做些小動作,就可以利用這一小段空缺,背對我們,把事先準備好寫了高分的紙和某些紙對調~只要動作利索,只需要一兩秒!這樣一來,當紙交到我和龍馬手裡的時候,就全都是高分了!”
紗嘉完全聽呆了,她張口結舌地說道:“啊……這確實是有可能的,哥特穿着一件緊身小西服,如果他把事先準備好的紙夾在西服和襯衣之間,要掉包簡直易如反掌!”
“不是‘可能’,而是事實!”南天說,“我剛纔已經從你這裡得到證實了!”
“怎麼證實的?”
“你給哥特打的分是8.9分,但是我清楚地記得——我們在統計分數的時候,所有的分數都在9分以上,而且是9.5分左右,根本沒有一張是8.9分!”
“我的那張已經被換掉了!”紗嘉驚呼。
“可能不止是你的,還有另外一些人的也被換掉了。”南天氣憤地說,“哥特心術不正,他利用了我們心理上的一個盲點——每個人都只知道自己打的分數,而不知道別人打了多少分!這應該是主辦者都沒有想到的一個漏洞,被狡猾的哥特發現了,成爲可乘之機!”
“難怪……當你們計算出哥特的分數是9.5分的時候,大家都顯得有些難以置信,卻又沒有提出質疑。大概每個人心裡想的都是——‘也許除了我之外,別人都打的是高分吧’。”紗嘉徹底明白了,她問南天,“那你打的是多少分呢?”
“我打的是9.1分。因爲我和龍馬是要負責計算分數的,所以我們倆的紙,哥特是肯定不敢調換的,但另外9張紙,就說不準了。”南天回憶道,“我記得有好幾張都是9.6、9.7分,所以平均分纔會如此高,現在想起來,那幾張可能都是假的!”
“一定是!”紗嘉憤懣地說,“客觀地講,哥特這個故事的創意和情節都很不錯,但是也沒有好到讓前面的故事爲之遜色的程度。我當時就覺得奇怪,怎麼除了我之外,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給這個故事打這麼高的分——原來是這樣!”
南天嘆了口氣:“可惜的是,就算我們意識到了這一點,也無法改變這個結果了。”
“爲什麼?我們可以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家,讓他的分數作廢呀!”
南天無奈地搖着頭說:“恐怕這是不可能的。打分的紙已經被哥特拿走,而且現在多半已經銷燬了。如果我們讓大家把自己打過的分回顧一遍,哥特肯定會說有些人是過後反悔。只要他死不認賬,我們又沒有證據,就不能證明他作了弊。”
“那我們就讓他得逞嗎?”紗嘉擔憂地說,“南天,你有沒有考慮過——哥特爲什麼不擇手段,非要勝出不可?如果他是主辦者,而後面只剩克里斯和你兩個人了,假如你們的分數沒能超過他,那就糟了!”
“單從這件事來看,不能說明哥特一定就是主辦者,他也可能是想贏得這場比賽才這樣做的……”南天蹙眉深思了許久,“我是最後‘守關’的人,只有盡最大的努力,讓我的得分超過他了!”
紗嘉憂慮地說:“南天,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實力,但是要讓每個人都打出超過9.5的高分,要講一個怎樣的故事才能做到這一點呢?這個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還有兩天的時間,我會想出一個辦法的。”南天感受到空前的壓力,但也爲即將迎接這巨大的挑戰感到興奮。這已經不是一場遊戲或者比賽了,而是一場戰鬥!他是守衛最後一座城池的將領!
第13天晚上六點五十,衆人齊聚大廳,圍坐一圈。倒數第二個晚上的主角是智商150的天才少年克里斯,他始終如一的神秘態度和獨樹一幟的行事風格,使得他的故事毫無疑問地成爲關注焦點。此刻,克里斯信心十足地端坐在皮椅上,手掌相對,指尖合攏豎起,似乎今晚的演出是他期待已久的。
七點鐘到了,克里斯開口道:“各位,我今天晚上要講的這個故事,非常特殊。需要簡單說明一下。”在場的另外11個人專注地看着他。
克里斯說:“前面的12個故事,都是由講述者從始至終地敘述,其餘的人則作爲聽衆。我想這種形式大家多少有些厭倦了,所以想出了一個新形式——接下來這個故事,我會在講述的過程中,與大家互動。”
“怎麼個互動法?”闇火問道。
“馬上我開始講,你們就明白了。”克里斯帶着一絲輕淺的笑意,“另外有一點,我要提前告知大家——我之所以想出這種新形式,不是譁衆取寵,也不是標新立異,而是別有用意——我打算通過這個故事,試探出誰是主辦者!”
衆人大吃一驚。萊克難以置信地說道:“真的嗎?你的故事……有這麼神奇?”
“你想利用‘互動’做文章?”荒木舟眯着眼睛猜測。
克里斯保持着神秘的笑意:“玄機何在,我現在當然不能說出來。大家也不必多想,只需要一會兒按照我的提示,忠實於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好了,不多說了,我開始講了。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逃出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