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佛郎機人和大明水師打得熱火朝天,分出勝負之時。
原本遠遁海外的瘟疫號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雙方的身後。
“老爺子,到地方了。”巨漢低聲稟告道。
“鐘鳴,你說這一場仗,誰會贏?”老者眼皮都未曾擡起,只是看向遠方,似乎在捉摸什麼。
“老爺子心中應當有所答案。”鐘鳴和老者所處的乃是船艙內的一件暗室。
這裡並沒有樑先生和叢雲,也沒有那個水鬼模樣的海盜。
“這不是一場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得利的仗。”老者沉默了許久,低聲說道。
鐘鳴沒有說話。
對於他而言,面前的老者亦師亦友,自從老人將他納入麾下的日子起,他看着老者將一支破敗的船隊發展壯大,以至於如今。
沒有人知道,這個老者到底有多麼的深不可測。
即便如今有人放言老者昏庸無能,不過庸手。
但鐘鳴卻是明白,對於這場並非由他主導的大戰而言,看得最是通透的或許便是這個老者。
如今的三災,這般尾大不掉的局面同樣來自於老人。
鐘鳴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便不猜了。
“我倒是也不想叫某些人逞心如意。”老者笑了笑。
“老爺子。”
“不多時,濠鏡方面的後手就將會到來,無論如何,你都要想辦法保下這條船,至於其他的事情,丟給姓樑的去處置便是,他自詡手眼通天,便拿出點真本事來,且不要讓我瞧不起了。”
老人笑着說道。
鐘鳴點了點頭。
“這可是一個誰執掌了海上,誰就有爭奪天下之資本的時代,很多人鼠目寸光,我可是看了一輩子。總不應當將時間花費在這些個雞鳴狗盜之內。”
鐘鳴看着老者,咳嗽了兩聲。
“如今尚且只有天魔來襲,之後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大佛出來滋擾,我們不過是修行不過百年的小沙彌,想要超凡入聖,可遠得很呢。”
瘟疫號,甲板上。
白衣秀士看上去頗爲素雅,他長相風流,甚是清秀,看上去年紀不大,不過三十,面白而無須,恣意癲狂,頗爲惹眼。
而放於一堆粗糙的海員之中更是添了幾分細嫩與意氣。此時的他,手中搖着摺扇,一邊看着遠處的戰局,身邊站着叢雲與水鬼模樣的男人,還有一個長相不俗的女子。
“樑先生,葡萄牙人的首腦業已被擒獲,海上局勢大亂,恐怕大明水師即將退兵。”水鬼模樣的人低聲說道。
“這倆打生打死,不就是爲了我等做了嫁衣嗎?”他冷笑道,旋即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島嶼,火光照耀之下,仍舊是一片黑暗,彷彿是一頭隨時都會甦醒的巨獸。
“只是我們暫時也分身乏術,我們一動則會有濠鏡陳氏這隻六親不認的怪物出來與我們拼命,他們便是翻了船,滅了種,也要撕下我們一塊肉來,我們可不能叫他們得了逞,
既然是瘋狗,便不要與他們正面接觸便是了。平烏,你是否已經通知其餘人手了?”
被喚作平烏的水鬼搖着頭說道:“要調動其餘的船隻,要經過老爺子的首肯,這件事,我無能爲力。”
白衣秀士笑着說道:“老爺子深明大義……”
“且將這條船和麾下蜈蚣船,小艇用以圍困住一個彈盡糧絕的濠鏡已是綽綽有餘,不必再調動其餘戰艦了。”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已是從船體內部傳了出來,旋即一個男子已是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鐘鳴兄。”樑先生行了一禮,面上仍是掛着淡淡的笑意。
那巨漢也憨厚一笑說道:“樑先生,這也是船長的命令,我等愛莫能助。”
樑先生取過身後的摺扇,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有幾分無可奈何地說道:“此乃畢其功於一役之大好時機,爾等如此,我可否認爲老爺子無爭霸海上之心了?”
“若是此戰下去,與三方交惡,我覺得這籌碼未嘗不大罷了。”
“濠鏡屠滅,佛郎機人一蹶不振,大明水師傷筋動骨,立威海上有何不可?”書生一打手掌,笑着說道。
“樑先生,之前你可是並非如此說的,而且,你是否想過,還有人不曾出手?”
樑先生雙眼微微眯起。
“死亡使者已經被派去攔截黑鋒的大部隊,如今正在南沙對峙,若是要出現,則必須與濠鏡方通力合作,自水雷密佈之區域轉向突襲……這兩家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樑先生,當真如此以爲?”鐘鳴說道。
一時之間,甲板上陷入了沉默。
“而且衆所周知的是,天魔仍舊不在島上,如今的天魔會在哪裡?”
“且靜觀其變罷。”
鐘鳴和樑先生均是不再說話。
……
魏東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過來的,刀口已經卷刃,他丟掉手中的長刀,才發現自己的手上有了幾道極長的口子。
身後的炮擊已經停了,停止之前,他聽到了幾聲炸膛的聲音。
那些鑄造極差的震天雷想來是徹底報廢了,而且連累了不知道多少無辜的性命。
縱使他拼命斬殺,但到了此刻,人潮仍舊瘋狂,地上多的是沒有了子彈的槍支,還有屍首的斷指殘骸,無數的人都死在了這裡。
屍體的焦臭味瀰漫在了整片平原。
他們的身後便是濠鏡。
他們的對手身後,乃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們都沒有退路。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這是一場註定要拼至最後一兵一卒的戰鬥。
誰死誰活,已經無人可以說得明白了。
魏東河喘了幾口粗氣,這時,天吳率領的冥人小分隊發出了震天的咆哮,旋即他們和一小股葡萄牙人交上了手。
每個人都在逐漸喪失理智,都在變成野獸。
他看見少年露出獠牙,狠狠咬在一個對手士兵的脖子上,被咬的人痛的呼喊起來。
這是一場註定變成各方勢力噩夢的大戰。
只是如今,尚且有人優哉遊哉。
他看着遠處得意洋洋的艦船,露出一個猙獰的冷笑。
最後時刻了。
他而後一擡手,冷冷地說道:“該放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