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屠刀被幾個劊子手清洗沖刷,而後用繩索緩緩被舉起,放置在了斷頭臺頂上。
事先準備好的棺木裝殮好兩個土人的屍骸,交由族人與親人送去妥善安葬。
這一場血腥的屠戮便告一段落。
無關緊要之輩緩緩散去。
只餘下五味雜陳的親眷衆人與觀望的其餘人手。
在場的顧德才和李泰,還有一併而來的牛祖德都被任命爲了這一千多號人的負責人。
此時的三人圍觀目睹了這場斬首,牛祖德頓時大聲嚷嚷了起來:“你看看,你看看,我們到這兒還沒多久,這夥兒海盜就開始殺人立威,擺明了便是要給咱們這些人以顏色看!我就說這些海盜信不過!如今倒好,咱們這些人都進了賊窩了!”
顧德才卻譏誚地說道:“我怎麼瞧着這夥海盜保護了這些土人,你瞧,不就死了倆,其餘的都活着呢,他們大可袖手旁觀,這些土人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李泰自從那一日的衝撞以後,信心激增,知曉自己也不必怕他們什麼,便不再那般唯唯諾諾,他也跟着說:“正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土人都值得他們捨命營救,更何況我等?如今我等確實到了一處好地界,至少不會因爲這些海盜白白送了性命。”
那牛祖德見得兩人一唱一和,就知道他們是穿一條褲子的,冷哼一聲已是大步往回走去。
“牛祖德和王家似乎有點關係。”顧德才看着同伴遠去,忽然開口說道。
“他祖祖輩輩都是王家的佃戶,有點關係並不離奇,倒是少東家真有魄力,這等害羣之馬,居然都敢捉出來殺了,還叫人心服口服。”
顧德才想的比李泰深了一層,但也只覺得庸人自擾,沒得給自己添堵,便緘口不言,只說道:“你們那兒開墾的地可夠用了?看他們幾個忙得都團團轉,好一會兒沒回村裡了。”
李泰說到這個便來了精神:“那些個小子從當地的人那兒拿了不少地產,不過他們都覺得,不是自己開闢的,便不算是自己的地兒,
這不猴急猴急的,都要自己開墾一片出來,鬧得如今都快近冬了,還在田地裡忙活,你瞧瞧。”
顧德才笑了笑,這個時代的佃戶,田地便是他們的田,若是有機會得了地產,他們便會爲之奮不顧身,哪裡管的上有什麼勞累的?
“你們最近在做何事?倒是少有見你們下了地耕種的。”
“我們跟着阿貴總管在那兒料理商業街的事,最近阿貴總管說島上有意開辦一些新興的工坊,用以和各處互通有無,也爲了方便島上的居民。
而且據說此事和少東家的一項大計劃有關,若是在島上工坊辦事得力,還能外派去各地擔任工坊頭目,說起來便是大好的營生。”
別看他如今說得頭頭是道,顧德才乍一聽說這個工作時候,也是有幾分驚訝。
畢竟哪怕是靠近海上的諸多瓊山縣老百姓,對於工坊一事只是耳聞。
不知其中到底如何。
在大明,工坊多在於沿海城市,而瓊山因爲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較爲遲緩的發展速度,商業之神並未青睞這個城市。
但顧德才勝在雖然他是個乞兒,但聽得走街串巷的遊商與快腳說過,在福建和浙江,這一類的工坊正悄然流行。
這些工坊的產能比一般的工坊都要大得多,勞動力集中,也有不少新式的機器,生產效率高,故而物美價廉,一些商賈都十分喜歡選購。
但這些工坊數目在當世仍是稀少,更多的商人以來的仍是手工作業。
顧德才作爲這些花子乞兒的首腦,並非沒有半點真材實料,他爲人聰明,自然能看到其中的商機還有足以發家的財路。
他們和農業沾不上半點關係,對於地產沒有特別大的概念,只知道拿在手中的真金白銀與吃食纔是最實在,最可靠的。
也正因爲如此,他們選擇了工坊這條路來走。
李泰雖是不明所以,但知曉少東家等人不會坑害他們,而且他自己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既然顧德才不插手村中的事情,他自然也樂得見到如此景象。
“我聽牛祖德以前的夥伴說過,他對王家仍舊忠心不二,而且,他被逐出王家似乎是個計策,你在村中萬萬小心……”
他們兩人說話之間,卻看到一個人正有幾分膽怯地往此處挪移而來,他見得兩人都在看他,不由得緊張地抱住手臂。
“你是?”
那人似乎乍然遇到人搭訕,有幾分驚慌失措,不敢說什麼話。
顧德才見得他穿着落魄,像是個乞兒,先生了幾分同情,他走上前去,擦了擦男人的臉:“沒事,到了濠鏡之上,即便是花子也有一席之地,你是何人,不妨與我說說?”
到了濠鏡島上,魏東河擠了擠牙關,將庫存的衣衫人手發了一套,現在顧德才穿的乃是新衣,容貌也是整理一新,像是個尋常的農家百姓一般。
那人彷彿還是有幾分懼怕,他戰戰兢兢地說道:“我是被謝頭目和張頭目帶來的,我叫阮成,我沒地方可去……”
正說着話,幾個少年冥人已是到了兩人跟前,而後抹了把汗說道:“可叫我們一通好找,你且隨我們回去,謝統領正着人找你呢。”
他卻似乎有幾分害怕地躲在了顧德才的身後,彷彿不願意同他們一併離去。
顧德才失笑道:“你是不想與他們一道回去是嗎?”
他小心地點了點頭。
正當顧德才想要如何和這些人交涉之時,遠遠地已是走來了一個男子,背上扛了一柄長刀,真是無所事事的張俊,他見得此處熱鬧,反倒是湊過頭來,笑嘻嘻地看着他們說:“怎麼了這是?”
那幾個少年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與他說了。
張俊笑着說道:“謝敬找他也無非是給他找個去處,如今不已經有了着落,要我看,也就別勞煩謝敬了,我去與他說,你們便行收了隊罷。”
那幾個冥人見得張俊已是作保,也有幾分爲難。
張俊笑着說道:“難不成,他的話有用,我的話便分文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