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海岸線同樣是火焰熊熊。
蘇佳飛和張俊吃着花生米,飲着小酒,看着遠處正對着他們的船虎視眈眈的三災,一邊說着話。
“魏東河沒見得我們到場,恐怕是氣得要罵娘了。”張俊說道。
蘇佳飛伸了個懶腰說道:“將最後一點指望寄託在我們的身上,本就是耐人尋味的事情,何況,他也好,謝敬也罷,更別提那一位,手底下的底牌都還未浮出水面,我們是名義上的奇兵,實質上的炮灰,魏東河這人缺點便是太精明瞭,做盟友吶,總得開誠佈公纔好。”
張俊看着遠方的戰場,久違地露出了遺憾的神色。
他是一臺精密的戰爭機器,甚至乃是爲了戰爭而生的狂徒,只是此刻,卻像是塊木頭一樣,與戰爭失之交臂。
哪怕他明知道,到了那樣的戰局之中,他很可能只會淪爲炮灰,但他對將他派來此地監視蘇佳飛,實則保全自己的性命的魏東河,多少有那麼幾分憤慨。
“三災的老狗,死亡使者就這麼露面了,也是稀奇,多少人想要一睹死亡使者的真容吶。”他撇開話頭不談,只是淡淡地說道。
“這不是死亡使者,家父有幸見過,這是瘟疫,三災也留了一手。”蘇佳飛淡淡地說道,一旁的蘇佳川跑着走到了兄長身邊,蘇佳飛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着說道:“佳川怎麼了?”
“哥哥,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去替……去替閒哥哥打壞人!”
蘇佳飛說道:“你閒哥哥本事很大,這些人都不會是他的對手,便是連他的墊腳石都算不得。”
蘇佳川點了點頭,又繞着大船到處跑了起來。
“你當真覺得少東家有這個本事?”
“你到現在仍舊稱呼他爲少東家,不也是說明你也相信這個人有一種非同尋常的魔力嗎?”蘇佳飛反問道。
張俊看着遠方的戰火。
“事態遠沒有到達表面上的絕望。”
“但至少魏東河這個死忠,恐怕真的不想暴露手底下的底牌罷。”
“所謂爲了少東家盡忠到最後一刻。”張俊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蘇佳飛,他並不是很明白這個大部分人眼裡的瘋子,到底是如何看待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的。
而最爲離奇的是,當大傢伙都認爲,之前的內戰之中蘇佳飛選擇了站在陳閒的這一邊,那麼有理由推測的是,這個人也同樣效忠於陳閒。
但如今,他卻分外淡定地看着濠鏡覆滅。
“我和魏東河實質上是一樣的人,我忠於少東家。”蘇佳飛笑着說道。
似乎是覺得這個回答有那麼些許不可思議。
“我與魏東河的不同在於,他是個理想主義者,他覺得是,陳閒所吩咐下去的事情,他必須,一定,肯定要去完成。
哪怕這件事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而我不會如此,我只會保存實力,待得有朝一日,東山再起,而後將所有人都殺了。”
蘇佳飛的眼底露出些許寒光。
張俊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個蘇家碩果僅存的少年郎,似乎心中流露出些許明悟,但旋即有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只是個武夫。”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抖擻了一二精神。
“沒你們想的那麼複雜,有仗打便好。”他伸腳踢起腳邊的那柄鋼刀,架在自己的手裡,望着漆黑如墨的海水。
“所以這一場,我便去了,甭管魏東河和陳閒有何後手,天下之大,世道之艱難,又如何,那兒有成千上萬的人頭,斷肢,殘片,廝殺爾爾,危機四伏?吾往矣。”
說着,他背對着海面,縱身一躍,已是跳入了海水之中。
蘇佳飛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彷彿早已料到男人會做出這般的抉擇,他看向遠處,似乎有幾個黑影正在滾動,無休無止。
……
而此時的海邊,正在爆發一場巨大,而不平衡的衝突,兩條大船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被撞擊的葡萄牙戰船因爲衝擊力不得不有一半擱淺在了海岸上,無數的大明官兵像是浪潮一般涌向了葡萄牙人。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較量。
死傷不多。
留守的葡萄牙人盡數被殺,反正語言不通,即便想要投降,也會被瘋狂,以及刺激了一夜的大明水兵們殘忍殺死。
只是他們的求救聲,傳遞不遠,一些尚未跑遠的葡萄牙人聽到之後,想要回援也來不及了,如今戰線上一片混亂,原本還並肩作戰甚至有所默契的人,卻在剎那間,已經反目成仇,到處都是震天的喊聲。
遠處的海盜更是趁勢掩殺。
魏東河在謝敬的保護下一馬當先,躍出了壕溝,身邊都是已經渾身浴血的戰士,還有爲了家園存了陷陣之志的土人。
他們在這混亂的局勢之中,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尖刀,狠狠地撕開了敵人的防線。
巨大的動亂,像是瘟疫一般擴散在了整個海灘上。
只是人數懸殊。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魏東河不斷揮動手中的朴刀,鮮血飛濺,骨肉分離,他的手臂很快就麻木了,甚至顫抖起來,握不住刀子。
而身邊的謝敬更像是一臺精密的殺人機器,只要有人靠上來,便被他格殺當場,只是饒是如此,奮戰了一夜的時光,就連謝敬臉上都露出了幾分疲態。
人人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他看到名爲花小路的孩子雙手握着鐵胎弓狠狠砸在一個葡萄牙人的胸口,似乎脫了力,重重地跌倒在了沙灘上。
仍是倔強不肯服輸地站了起來,從身後取出那杆銀槍,大喝着衝上前去。
他看到的是,渾身是傷的呂四,身上纏滿了繃帶,仍是提了一柄海賊的彎刀,剁下了敵人的狗頭。
他看到的是上官兄弟渾身浴血,身後的玉娘大口喘着粗氣,眼神裡滿是驚恐與堅毅,面對着數倍於自己的敵手。
每個人都在戰鬥。
每個人都沒有放棄希望。
他看到了葡萄牙的戰船火光沖天,看到了對方的騷動,而自己的隊伍裡沒有一絲的雜音。
亂象已生,我軍尚如烈日當空!
“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