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看着面前的這個後生,有點難以置信,此人前後的轉變。
剛纔還像是軟綿綿的羊羔,現在卻像是一隻黑暗之中的覬覦血食的猛虎。
尤其他並非不是在船上沒有眼線,他知道魏東河素來忍讓,若是有什麼不合理之處,爲了船隊的安穩,他也絕不會輕易反抗,可以說,他這般老好人的性格,和運籌帷幄的本領,都讓他成爲了這支船隊最得人心的幕僚。
但好心好意又如何?人人讓你一尺,乃是因爲你的背後站着呂平波,誰都要賣呂平波三分顏面,而並非是真的認可你魏東河!現在你要和我談顏面,要談以勢壓人,你魏東河沒有這個資本!
蘇青的兒子與屬下紛紛聚集到了他的身邊,虎視眈眈地看着不遠處的魏東河。
此時的黑臉軍師孤身一人,但他彷彿一臉的不屑與張狂,與之前已是判若兩人。
“二爺,若是有人犯上作亂,我可否討逆?”
孫二爺語氣平淡,他看到的東西與衆人不同,他彷彿看到的是一隻沉眠的猛虎正逐漸甦醒,露出自己尖銳的獠牙。而那些自以爲獅羣的綿羊,卻在他面前不斷虛張聲勢,試圖脅迫猛虎。
可笑?
非常可笑!
偏生太多人渾然不覺,他們沉浸在虛假的勝利願景之中,不可自拔。
“你隨便就好,二爺我今日有些累了。”孫二爺說完當真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手下替他遞上了煙槍,他便坐在那兒吞雲吐霧了起來,彷彿當真萬事不管,什麼都不當回事了一般。
魏東河點了點頭。
衆人忽然聽到了一陣怪異的聲響。
但唯有蘇青他們知道,這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他們見證過陳閒在工坊的神乎其技,也見過這種後膛燧發槍的恐怖,直到一旦讓他們開火,這裡所有的人都將屍骨無存。
“我敢孤身前來,跟着你們進入靈堂,便知道你們自然會將屎盆子扣在我的頭上。”
他淡淡地說。
而後他看着蘇青說道:“蘇長老,蘇青,這世上有那麼一句話,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老而不死,是爲賊啊,老東西。”
“你!”
“你什麼你!說就是你啊,蘇青。”他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呂平波在時,我對你們百般容讓,原本抱持的也是相安無事的本分。就算是你的計較,你的算計,已經將手伸到了呂氏的身側,也把腦筋動到呂氏的船上來了,我同樣沒有告知呂平波。我只賭一手相安無事,賭一手呂平波長命百歲。
當然我也知道,若是呂平波不死,你的兒子,你的孫子,子子孫孫,一輩子都不會有絲毫的機會,你一定會作亂的。”
魏東河給他定了性。衆人交頭接耳,彷彿這根本就不算是什麼秘密。
蘇青的臉色已是難看了兩分。
就連他也知道,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再加上章如秋的鼓動,呂平波都有提防,甚至幾次出海拉練,防的就是他自己!
可到了現在哪裡能夠容他承認!
“你放屁!”
魏東河冷冷地說道:“你現在就在作亂,如今的我便是這艘船上的大統領,這裡所有人都應當服從我,聽從我,言出令隨,無人可以違抗!
前團長命我收復珊瑚洲,命我守住這番基業,要的是你們的輔佐,而我纔是主將!你是什麼東西,敢在這裡叫囂?我現在就可以將你丟下海去!你信還是不信?”
他掃過衆心不甘情不願的頭目。
他無所謂這些人的效忠,這些尸位素餐的角色,醜陋不堪,便是白送到他的隊伍之中,他都覺得噁心,只不過,繼位之際,他必須執掌乾坤,用絕對的勢力壓服衆人。之後再逐漸撤換這些人。
他素來行事殺伐果決,但在陳閒的影響下,也稍微會了幾分迴轉。
蘇青乾瘦如同樹皮般的臉龐,變得更爲皺巴巴。
他的嗓子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彷彿是怒氣漲到了極限!可他無所適從,他確信張俊已經帶着人手上了船,而且這些都是呂平波引爲心腹的角色,引爲他並不信任蘇青和孫虎,所以一切新式裝備都便宜了魏東河和張俊。
他們不會是這一小部分的精兵的對手。
衆人心知肚明,剛纔還吵嚷不斷的衆人此時也不敢再與魏東河叫囂,只是用憤憤不平的雙眸看着他。
“蘇長老,我敬你是前團長時代便在團中的老人,既然你不服氣,便把你的蘇家軍連同那艘海城號一起帶走,我無力挽留,也不會給你過多妨礙。”
此言一出,就連蘇青都變了顏色。
他想要的是一個完整的白銀,而不是自己獨立出去,畢竟白銀便是由他們打下的基業,他知道再想要在驚濤駭浪之中成就這般大業極爲困難,甚至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老了,再白手起家,他等不起!
魏東河想要分家!這絕對不可能!如今局勢已是大勢已去,只是他怎麼都不願就此認慫,他老了,雖是閱歷豐富,但笨嘴笨舌,此時靈堂悶熱,他的額頭見汗,他抹了一把,看了看正站在身後的諸多子嗣。
一箇中年文士一拍摺扇,已是款步走了出來。
蘇家三子,蘇彥昌。
他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蘇青最是需要於他,相比於其他幾個兄弟,或是靦腆,或是無能,他可算是衆多蘇家子之中最爲出色的一個,且以言談見長,往日就算和工坊之中極爲難纏的陳閒,都是由他來安排對應。
雖是沒有什麼建樹,但在一個不遵守規矩的陳閒面前,這已經算是不錯的勝利了。
畢竟那位可是一言不合就會朝你開槍的狠角色。
他想了想,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魏東河,嘴角抽搐,這位朋友好像和他那個兄弟一個鳥樣,擺出槍炮陣的德行,更是一脈相承。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頭皮說道:“魏先生,你是呂統領指定的下任首腦不假,但如此辱罵我等舊臣,不爲人事。”
反倒是魏東河笑了笑,他指着不遠處的蘇青,說道:“是誰不認我這個統帥,是誰將拿着一坨屎,說得那麼歡?
既然蘇三公子如此深明大義,不如給東河我分曉分曉?也讓我知道是何人目無法紀,是何人蔑視統帥尊嚴?你有備而來,想必同樣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