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統治着城市,街上的路燈雖然亮着,而且時間也不是很晚,但是街上卻看不見什麼人,只有一些黨衛軍巡邏隊偶爾會在燈光璀璨的路口出現。
道路上也基本上看不見什麼民用車輛,行駛的多半都是軍車,幾輛黨衛軍的“黑豹”式坦克停在路口,更增添了城市裡的肅殺氣氛。
這裡就是德國的首都柏林,現在是宵禁時間,雖說拿着通行證的人可以外出,但是多數持有通行證的市民還是選擇了呆在家裡,除非盟軍轟炸機出現,否則他們寧願足不出戶,以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作爲柏林市民,人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冷清的夜生活,昔日的繁華夜生活,早在納粹上臺之後就已經消失了,因爲在納粹看來,那些紙醉金迷的生活會導致整個德意志民族的墮落和消亡,所以,德國人必須學會適應新的有紀律的生活。
路口的戒備非常嚴密,每一輛通過的汽車都必須接受哨兵的檢查。
而現在,一輛黑色轎車剛剛駛到國會大廈前的路口,被哨兵攔了下來,接受檢查,當車上一人遞過去一本證件之後,值勤的軍官就立即將證件遞了回去。
“元帥閣下,您可以過去了。”
軍官一擡手,將這輛轎車放行了。
坐在車裡,隆美爾面無表情的將那本證件裝回了軍裝口袋裡,駕駛汽車的副官一踩油門,轎車立即加速,穿過勃蘭登堡門,並最終在赫爾曼.戈林大街邊的一間旅館前停了車。
進入旅館,副官搶在前頭,站在旅館值班經理面前,報出了他們的訂房信息。
“請跟我來,元帥先生,您的房間就在頂樓,我們特意爲您預備了一間本旅館最豪華的客房,您一定會滿意的。”
值班經理領着隆美爾元帥和副官走進了電梯,很快來到頂樓,併爲元帥找到了他的房間。
“我很滿意,請立即爲我們準備晚餐,我們從中午到現在,一直沒有吃過東西。”
隆美爾元帥非常滿意這間客房,叮囑值班經理幾句之後,便脫下大衣,在沙發上坐了下去。
“元帥,我去催促廚房,儘快準備好晚餐。”
副官將隆美爾元帥的大衣掛在衣架上之後,便離開了客房,這裡就只剩下隆美爾元帥一個人。
坐在沙發上,隆美爾閉上眼睛,仔細的回想着今天下午拜見希特勒時的情景,如果要問他的感受是什麼的話,那就是“疲憊”,面對一個頑固的獨、裁者,隆美爾是真正的疲憊了,希特勒的咆哮帶給隆美爾的不僅只是疲憊,而且也有失望。
人是會變的,隆美爾認爲,希特勒變化太大,以前,他是一個從諫如流的人,但是現在,他是一個剛愎自用、不可一世的偏執狂,或許,以前的希特勒就是一個偏執狂,只不過前期的順利掩蓋了他的偏執性格,現在,他的真面目才完全暴露出來,而且是以一種無法理喻的姿態暴露出來的。
“如果命運註定要讓德意志民族完全滅亡,那就讓它滅亡好了一個懦弱的、被其它強勢民族和種族統治的弱勢民族和種族,是沒有任何理由繼續生存的如果德意志不能光榮的統治歐洲,那麼,就光榮的滅亡吧”
希特勒下午的那些咆哮現在似乎還在隆美爾的耳邊迴盪,隆美爾實在難以想象,一個人爲了實現他的所謂理想,居然不惜拉着全體德國人一起衝向懸崖,而這條通往懸崖的道路其實是可以通向其它方向的,但是希特勒卻不願意調頭。
作爲一名高級將領,隆美爾已經知道了開羅和談的一些內幕,包括盟國方面開出的條件,而根據這個條件,德國只需要從那些被佔領國家撤軍就可以了,只要納粹集團遭到清算,戰後的國際社會將不把德國當作戰敗國對待,而且,也不會向德國勒索戰爭賠款,國際社會將與德國新政府簽訂一份不賠款、不割地的和平條約,更爲重要的是,國際社會將承認德國對但澤走廊、蘇臺德等地區的主權,換句話說,通過這份和平條約,德國不僅將避免被戰勝國集團瓜分,而且甚至可以拿回一部分因爲“凡爾賽條約”而丟失的國土
這麼好的條件,連納粹黨副元首魯道夫.赫斯都動了心,可是希特勒卻仍然頑固的堅持他的看法,那就是“拒絕再拒絕”,而且他的理由似乎也有,那就是,這個做出承諾的所謂“國際社會”不包括美國、英國和法國
確實,在給希特勒的電報中,在開羅率領和談代表團的德國副元首魯道夫.赫斯就明確的告訴所有人,在整個開羅和談期間,美國、英國、法國、蘇聯等國的態度一直比較冷淡,只有中國和亞洲各國表現出了“某種程度的熱情”,實際上,支持與德國簽訂一份“不賠款、不割地”的和平條約的國家中,多數都是亞洲聯盟的成員國
也就是說,對於這個“不賠款、不割地”的和平條約,以美國爲首的西方國家並不感興趣,而法國流亡政府更是放出話來,即使美國政府會簽訂這樣一份和平條約,法國政府也絕對不會承認這份和平條約的有效性,就算納粹集團遭到清算,法國也必須向全體德國人討還“公道”,就像一戰之後《凡爾賽條約》所起的作用那樣,在一段時間裡徹底瓦解德國的戰爭潛力。
也正是法國的歇斯底里給了希特勒極好的藉口繼續戰爭,他堅持認爲,法國、德國,其中必然有一個國家是被統治者,不是法國被德國統治,就是德國被法國統治,如果後者成爲現實,那麼,德意志民族不如現在就光榮的滅亡,就像捱了原子彈轟炸的日本帝國喊出的口號那樣,德國人應該“舉國玉碎”,而不能苟且偷安,就算把德國領土全部變成廢墟,也絕對不能叫法國得到任何便宜。
但是,在隆美爾看來,希特勒的這個設想並不現實,德國不是日本,德國人也不是日本人,德國人是理智的,當戰爭的天平已經不可能向德國傾斜的時候,尋求和解纔是理智的體現,而不是像希特勒那樣歇斯底里的叫囂與敵人同歸於盡。
也正因此,隆美爾在今天下午,幾乎花了四個小時的時間徒勞的勸說希特勒改變主意,同意與盟國方面至少是與亞洲聯盟簽訂一份和平條約,而作爲交換,應該明確提醒盟國方面,德國人民不會接受他們的領袖被盟國的法庭審判,即使需要審判,也只能由德國自己的法庭按照德國的法律審判。
正是隆美爾這種“極爲天真可笑”的建議,讓希特勒大發雷霆,他不僅訓斥了隆美爾,而且當場宣佈解除隆美爾元帥的多數職務,僅僅只保留了他在總參謀部的職位。
能當着希特勒的面說用魏瑪共和國時代的法律審判納粹集團的話的人,現在恐怕也就只有隆美爾和另外幾名將軍了,而這恰恰觸犯了希特勒的最大忌諱,沒有任何一個統治者能夠容忍背叛,在希特勒看來,隆美爾的這種行爲與背叛無異,所以,他毫不猶豫的解除了隆美爾的指揮權,甚至連今天叫他去統帥部協商將非洲軍團從阿爾及利亞撤往西班牙的事情都不再談起了。
還有什麼能比得上一位元帥被解除軍事指揮權更令人沮喪的呢?尤其是在目前的這種戰局形勢之下,隆美爾簡直不敢想象,西西里島陷落之後,當盟軍再向阿爾及利亞發動總攻的時候那裡的德軍會發生怎樣的混亂,而且,維希法國最近的行動很可疑,很難保證當盟軍從正面進攻時維希法國軍隊不會從德軍背後插上一刀子。
本來,希特勒召隆美爾從北非前線趕回柏林,就是爲了協商非洲軍團撤退的計劃的,面對盟軍將對北非德軍使用原子彈的核訛詐,希特勒確實有改變頑固立場的可能,但是現在,他已經放棄非洲軍團了,隆美爾非常擔心,新任非洲軍團統帥很可能使整個非洲軍團覆滅。
隆美爾有些後悔,他應該聽斯陶芬貝格的建議的,希特勒現在確實有發瘋的跡象了,一個曾經的理想主義者,現在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敗,精神是極有可能崩潰的,而希特勒正處於崩潰的邊緣,現在指導他的工作的不再是理智和直覺,而是一種很難把握的妄想,這種妄想不僅會要了希特勒的命,也會要了許多德國人的命,如果再不採取行動的話,德國或許真的會徹底毀滅了。
坐在沙發上思考了幾分鐘,隆美爾最終做出了決定,他站起身,走到電話前,拿起話筒,遲疑了一下,然後撥通了一個號碼。
接電話的人正是斯陶芬貝格上校,隆美爾元帥的副官兼參謀。
“上校,今晚請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元首要召開一次軍事會議,在會議上,元首將親自發表見解。雖然我已經被撤職了,但是在我離開莊園之前,元首指名要我也參加明天早晨的軍事會議,我需要有一位有豐富實戰經驗的高級參謀跟隨,並攜帶一些從北非戰場帶過來的文件,我想了想,現在我身邊最值得信任的參謀就是你,明天早晨七點半鐘,請你開車到我的下榻處來,我們一起去莊園。”
“是,元帥,我會準時去接您的。”
聽到了斯陶芬貝格那沉穩的嗓音,隆美爾元帥長噓口氣,壓下了電話,然後整個人就像是虛脫了一樣,無力的坐回了沙發,深深的陷進了沙發裡。
一種解脫感瀰漫在隆美爾的心頭,內心深處最後的一絲羈絆已經被他清除了,或許今天晚上他可以睡個好覺了,但是也有可能整晚失眠。
或許,明天就是德國最後的機會了,因爲明天,就是盟國最後通牒的最後期限,過了期限之後,德國或許就會遭到盟國空軍的戰略核打擊了,美國的轟炸機,中國的戰略導彈,這些毀滅力十足的戰略武器,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慄,如果明天的行動不能成功的話,或許德國就沒有機會了,而德意志民族也將揹負着戰勝國強加的罪名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以後,或許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這個民族和這個國家的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