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有趣。”卡里爾說。“實際上,是非常有趣我第一次見到你這種誠實的怪物。”
“我並不誠實,大人。我只是需要對您表現得誠實。九句真言,還剩八句。”
跳動的光輝中傳來的聲音微弱至極,帷幕正在排斥它,這點分毫不假。但它背後的主人正在爲它欺騙帷幕,混淆它如今所在的位置。
這讓它擁有了一點點多餘的時間。
“裝出來的誠實沒有任何價值。”卡里爾擡起右手,寒風匯聚,刀刃再度成型。
光輝中的怪物不禁開始猜測:他是否會立刻將我趕回去?
伴隨着這個問題的出現,未來可能的無數個走向立刻隨之一同浮現。它僅僅只能看清其中的一個,但仍然爲這種罕有的榮光感到萬分激動,一種喜悅從靈魂深處涌出。
可這喜悅,卻並不是來自於萬變之主的對它短暫地縱容,而是因爲另一件事。
它爲它唯一能夠看清的那個真相而幾乎熱淚盈眶,其他的一切都隨之遠去了。它的存在就是爲了這一刻,爲了這終極的喜悅,終極的獎賞
它的主人令它在幾個世紀以前便做好了準備,而今天,它將取得其他同類從未獲得過的榮譽。
它將用最誠實的語句來操縱一位還未誕生的神祇——而它看得見未來,它知道,它已經成功了。
“在您趕走我,並在我身上烙下追獵的印記以前.”
光輝跳動着,緩慢升起,照亮了黑暗的第五十層內部。“您需要知道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九句真言,還餘七句。”
卡里爾冷笑起來。
徹頭徹尾的陽謀,他幾乎都要聽見這光輝背後那東西的狂笑聲了:你聽也好,不聽也罷選擇權始終都在伱自己身上,而我的信使絕對不會對你說謊。
是啊。它絕對不會說謊。
他眯起眼睛,凝視着這團跳動的光輝,不發一言地輕輕頷首。後者則毫無掩飾的慾望,徑直開口,聲音中含有巨大的狂喜。
“哈爾科蘇斯一號與二號和三號都不同,大人。一號上僅有一座城市,這當然不是因爲哈爾科蘇斯人愚蠢,而是因爲一號的特殊性。”
“一號非常特殊,特殊到甚至擁有二號與三號上都不曾擁有過的那些笨重的機器人。”
“您已經見過它們了,您也見過那些戰鬥服和戰鬥步槍了,一個甚至不能進行遠距航行的文明卻擁有這些東西,是不是非常奇怪?”
“但答案其實很簡單,大人,因爲這些東西並不是來自於哈爾科蘇斯人,而是來自另一種生物。”
“它們位於哈爾科蘇斯一號的地底,在那裡生存了幾個世紀。他們比哈爾科蘇斯人擁有更多土地,實際上,比起大多數對這些事完全一無所知的人來說,它們纔是真正的哈爾科蘇斯人。”
“燃火是它們的標誌,也是它們被吾主眷顧的表現之一但它們也爲此付出了代價。”
“帷幕並不允許它們在短短几個世紀之內通過作弊一樣的手段獲得如此之大的進化,於是它們失去了繁殖能力,它們只能通過感染其他生物來獲得新的同伴。”
“因此,和人類的合作便也就成爲了可以預見的事,再加上我的推波助瀾,哈爾科蘇斯人也就從原本戰火不斷,彼此殺戮的野蠻部族成爲了如今的這個商業聯邦。”
光輝中傳來一陣欣喜的笑聲,它停住一會,然後再度開口。
“九句真言,還餘六句,您還想聽嗎?”
“這麼長的一段話,對你來說只算一句嗎?”卡里爾點點頭。“真是靈活的判定標準。”
“是的,大人還餘五句,您還想聽嗎?”
光輝誘惑地跳動起來。
“比如這座尖塔的真相,比如它爲何會擁有如此森嚴且格格不入的戒備,又比如那些生物到底是通過什麼手段感染人類的。只要您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您。”
“這也算是九句真言之一?”
“不算,但這句算,大人。還餘四句。”
卡里爾笑了,他再次點點頭:“好啊,那就按照你說的來吧——告訴我,這座尖塔的真相,如何?”
光輝癲狂地跳動起來。
——
費爾·扎洛斯特覺得他在被灼燒。
這種感覺來的是如此的迅猛,在他親眼看見那些躺在手術檯上的哈爾科蘇斯人時便猛地擊中了他。
而它並未消散。
實際上,在費爾徹底搞明白了這座戒備森嚴的地下設施到底是做什麼的以後,這種感覺就幾乎變成了蝕骨的毒藥,折磨着他的每一個細胞。
沒有人能夠忍受異形的存在——沒有。
更何況,還是這種異形。
他轉過頭,猩紅的目鏡倒映出了一個身體修長的生物。那東西穿着一身棕色的長袍,正縮在角落之中瑟瑟發抖。
它的皮膚看上去非常噁心,是一種光滑的淡藍色。它的腦袋是一個橢圓形的集合,十八隻眼睛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令人噁心地眨動着。
它沒有下顎,取而代之的是兩根合在一起的觸鬚,兩個對稱的圖案就印在那寬大的觸鬚之上,看上去彷彿燃燒的火焰。
費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呼吸聲讓俘虜們在黑暗中顫抖了起來——這個身穿陰鬱盔甲的巨人剛剛當着他們的面做了一些他們永遠無法忘記的事。
費爾感受着他們的恐懼,壓抑着自己冰冷的怒火,轉過頭走出了設施深處。
他已經在通訊頻道內接到了原體的訊息。在步行三分鐘後,他見到了走在第一連前面的康拉德·科茲。
後者仍然帶着頭盔,他對費爾點點頭,嗓音低沉地開口了:“具體情況如何?”
三連長靠近他的原體,一邊爲他帶路,一邊開始解釋。
“目前已經能夠確定那個所謂的引火入身儀式到底是什麼了,燃火商會本質上只是個幌子,是這些異形和哈爾科蘇斯的那三名領袖互相勾結的產物。”
“他們爲這些異形提供一些可以被轉化的人,而異形則爲他們提供一些科技成果。在您趕來的時候,我已經拷問了四個異形。這些就是我得到的全部情報了。”
“你是用靈能和它們溝通的?”康拉德·科茲問,他那猩紅的斗篷在黑暗中獵獵作響,也不知這風到底是從何而來。
“是的,原體。”
“做得好,但是,待會結束以後就別這麼做了。”
“明白,原體。”
第八軍團們行走起來極其安靜,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他們經過一個大廳,兩條朝下的、寬廣的走廊和一扇被暴力拆卸的大門,終於抵達了設施的最深處。
這裡被佈置的頗有宗教氣息,蠟燭在四面八方燃燒,構成地面與天花板的金屬之上都被人刻上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字句,看上去彷彿正在蠕動一般駭人。
第三連的戰士們將這設施內的哈爾科蘇斯人提前趕到了另一個房間,此刻,這裡便只剩下二十三名異形了。第八軍團凝視着它們,不發一言,而氣氛已經悄然變得可怕。
這些生物顫抖起來,觸鬚分開,發出了輕微的咕噥聲,彷彿正在求饒。康拉德·科茲沒有理會它們,只是對費爾做了個手勢,三連長嚴肅地向前一步,猩紅的目鏡內涌起了深藍色的光輝。
異形們尖叫起來,這個巨人剛剛也這麼做過,它們幾乎以爲他要再來一次了,但他沒有。
那巨人沒有再上前來抓出幾名同伴出去,並一點點地拆掉它們的身體。
實際上,恰恰相反,他站在原地根本就沒有動。
隨後,有一個聲音在它們中的一個心底響起。
+告訴我,你們那所謂的引火入身儀式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你們是怎麼將人類轉化的?+
沒有回答,那被問到問題的異形尖叫起來,用它那枯瘦的令人噁心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它們開始快速地眨動。
康拉德·科茲一言不發地做了個手勢,範克里夫立刻拔出爆彈槍殺死了它,不似血液的黏液飛濺,破損的腦組織塗滿了牆壁與地面。異形抽搐着倒了下去,身體扭曲。
“繼續。”第八軍團之主面無表情地下令。
他心中已經再無半點苦澀存在——還在帝皇幻夢號上時,福格瑞姆清楚地給他講述了異形對人類做的事。
在這個銀河之中,沒有任何一個異形種族值得人類友好對待。它們對於人類來說,只有兩種狀態。
一是死亡,二是等待死亡。
費爾對他的原體點點頭,開始繼續使用靈能,他隨意地挑選了一個異形,然後再度連結它那可憎的心靈。做這件事讓費爾幾乎覺得想要嘔吐,可他沒有,因爲他必須完成任務。
+告訴我,你們那所謂的引火入身儀式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你們是怎麼將人類轉化的?不要試圖沉默或做其他事,否則剛剛的那次死亡就會發生在你身上。+
一聲尖叫從那異形口中傳來,範克里夫再次舉起爆彈槍,科茲卻並未下令,因爲費爾的眼中還亮着藍光。
那異形跪拜在地,不斷地通過觸手發出着交替不斷的咕噥聲。三連長沉默片刻,轉過頭,給了他的原體答案。
“它沒有回答問題,原體。”費爾·扎洛斯特艱難地停頓片刻。“它只是說,神之高塔即將崩塌,通過它們的祭獻,燃火之神將降臨於哈爾科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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