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M31,考斯地面。
羅伯特·基裡曼握緊他的筆,簽署了一道命令。厚重的單張紙質文件很快便被僕役拿走,看着它和那位僕役遠去,基裡曼再一次找到了自己不喜歡紙質文件的原因。
他不怎麼喜歡這件事一次次地冒出來提醒他,可他沒辦法。
“過於厚重了。”他對馬裡烏斯·蓋奇說。“你不覺得他們把紙造的像是金屬板一樣又厚又重是帶着某種企圖的嗎,蓋奇?”
“我記得我們在十四年前就討論過這件事,原體。”蓋奇說。“您當時的結論是,帝國按重量結算酬勞的制度需要被更改。”
基裡曼啞然失笑:“是的,的確如此。但泰拉政務部門駁回了我的建議。”
他揹着手站在辦公室的書架前,腳下的木質地板很好地承載了原體的重量,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這就是它的極限了,若基裡曼選擇着甲,地板會毫不猶豫地塌陷。
任何東西、生物、甚至世界本身都擁有一個承受閾值。超過這個值,所有的一切便會徹底崩塌。
基裡曼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劃過他心底的理論,他將它撿起來,熟稔地扔進了另一個角落。
衆所周知,他經常寫書,一些書籍裡的點子和念頭就是從這種無關緊要的時刻得來。真正的智者必定善於觀察,羅伯特·基裡曼不敢也不想這樣稱呼自己,但他的確是個善於觀察的人。
所以,他纔會在一分鐘又三十一秒後對他的第一戰團長馬裡烏斯·蓋奇說那句話。
“事情不對。”馬庫拉格之主以完全不像他的某種沉靜語氣如是說道。“考斯近十二年來的每一份調查報告我都翻閱過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一個名爲加斯拉克的獸人帝國在威脅我們。”
蓋奇明智地保持了沉默,沒有回答這句話。若是換做尋常日子,他會很樂意參與進原體的討論中,但現在不行。
此事關乎到戰帥,以及另一件甚至只是想起便令人覺得恐懼的事。
“而且,他派來了洛珈與懷言者。”基裡曼終於轉過身,開始在木質地板上踱步。
腳步輕柔,不像是他這樣的大個子能發出來的聲音。執政官制服袖口處的金色袖釦閃閃發光,考斯的太陽透過窗戶爲他們送來了溫暖的陽光。
蓋奇自己也能感受到它的溫度,不知怎的,他對此卻沒有任何喜悅。
“這正常嗎?”基裡曼盯着地板說,聲音中充滿疑慮。
他似乎在詢問蓋奇,又好像只是在自己問自己。
“如果單獨派來懷言者,那這就是一場再簡單不過的軍事行動,我甚至不必出面。但洛珈也來了,荷魯斯是想讓我和他重修於好嗎?”
他擡起頭,終於看向蓋奇。他仍然沒有問問題,而是給出了一個結論。這正是羅伯特·基裡曼最爲擅長之事——從細枝末節從提煉精華,分析,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只是這一次,結論聽上去有些可怕。
“啓動考斯的星球武器陣列,預熱武器,我要每一門宏炮都處在隨時可發射的狀態。”
“原體?”蓋奇略顯震驚地看着他
“照我說的做就是。”基裡曼堅決地揮下右手。“同時上調星港的安全等級,我要所有船隻在接下來的六個小時內完成維護,離開軌道碼頭。排成陣列,嚴陣以待任何即將從曼德維爾點躍出的懷言者艦隊。”
“明白。”
懷揣着某種尚未完全形成的決心,蓋奇帶着原體的命令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他知道,在這之後,羅伯特·基裡曼還會發布更多命令。
他的原體會在那張辦公桌前翻閱數據,試圖從它們中找出規律,他會把所有從訊息處理中心分流來的,標註有‘羅伯特·基裡曼’和‘最高安全等級’的信息一個不落地看完
直到事情塵埃落定,或某種更壞的可能性發生。
十七分鐘後,蓋奇乘坐着一輛運兵車從考斯的平原經過,天空依舊湛藍,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
農夫們在他們的農田上勞作,有些人舉手向蓋奇示意。他們不知道這裡面坐着的人是馬裡烏斯·蓋奇,他們也不必知道。
奧特拉瑪五百世界的所有平民都信任極限戰士,要蓋奇來說的話,這種關係不是傳統的‘上下級信任’,或保護者與被保護者之間的信任,而是尊敬、愛與互相付出這麼多年以後混雜成的複雜情緒。
蓋奇仰起頭,看見屬於戰艦的龐大陰影在雲層後方若隱若現,被調集的軍團艦隊正在等候第十七軍團的戰士們集結,他們會大肆談論如何殺戮獸人。
老兵會花時間教導新兵應當用什麼戰術和手法對付這些骯髒可憎的畜生,蓋奇自己也樂於此道,但他現在沒有機會做這件事。
實際上,他甚至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做這件事。
又過十三分鐘,他抵達地面通訊中心。這件事本不必這麼繁瑣,可考斯上方停泊的戰艦實在太多,蓋奇在降落時看過那景象。
馬庫拉格之耀停泊在星港不遠處,以及其他十八艘全副武裝的戰列艦。在它們中間,還有數不清的運兵船和二十五艘巡洋艦及十五艘機械教艦船。
有些已經完成維護,有些還沒有,還停泊在星港的船塢中。穿梭機與小型艦船永無休止地在它們之間來來回回,運送物資、情報、人員或其他一切人們所需要的東西。
這些艦船彼此之間產生的電磁信號與信息擾動讓從地面直接溝通某艘船成了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因此他必須來到地面通訊中心做這件事。
蓋奇花了三分鐘進入通訊中心主體,在藍白色的U字旗和帝國的天鷹旗下,他將羅伯特·基裡曼的話完完全全地傳遞給了考斯的星球武器陣列與所有星港。
與此同時,在通訊中心的沉思者陣列之間,通訊員梅瑞狄斯·法瑞爾觀測到了一個異常的通訊信號擾動。她將此事上報給了安全主管索羅克·巴倫。
後者用五分鐘檢查了這個信號,並得出結論。
“只是一陣雜音。”這個男人靠在通訊員梅瑞狄斯·法瑞爾的工作臺上微笑着說。“沒什麼可在意的,雖然它聽上去的確有點像歌聲。”
“噢,現在是工作時間,你別來這套。”梅瑞狄斯移開視線,不願再看他的微笑。
“但下班或許可以?”索羅克·巴倫試探着問。“我在城裡訂了一家不錯的餐廳,我們今晚可以喝點酒,睡個好覺。我把孩子送到我父親家了,他會很享受爺爺的參軍故事的。你覺得如何,妻子?”
“我都告訴伱現在是上班時間了——”通訊員掃他一眼,但還是笑着同意了。“——好吧,丈夫。”
他們略過了這陣通訊雜音,就像其他觀測到這陣雜音的通訊員一樣。太空永遠如此,充斥着不可名狀的呼嘯與低語。區區歌聲而已,有什麼好在意?
在他們職業生涯的前幾年中,這些人就會習慣聽見各種各樣的奇怪聲響,以怪異程度來排行,這陣歌聲在其中甚至排不上號。但它出現的次數太多了,在兩個小時以內,它被觀測到了八次。
八次歌聲,八次擾動,於是地面通訊中心將此事警告給了各項部門,希望能查到原因。
他們查不到原因,因爲那些應該收到這消息的人沒能收到。
八次歌聲,八重之道。
這可能是線索或預兆,但第十三軍團沒有抓住它——他們沒有抓住它,是因爲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應該抓住怎樣的跡象。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盡忠職守,所有人都在努力工作,從事後調查報告來看,根本沒人可以責怪。
羅伯特·基裡曼知道此事,很久以後才知道。
他還知道他發佈了命令,他提前做出了準備,他有預料,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對付那些東西,你需要某種更加堅決的事。不過這不要緊,他有的是時間和機會來悔恨此事。
終生。
——
004.M31,考斯,武器陣列操控中心。
伺服師烏爾克哈赫斯特開始今天的第一萬八千二百四十四次檢查,他的動作很迅速,也很精準。
他首先檢查的是二十五萬個地表武器發射站——你可以從帝國標準軍事書裡隨便找一個擁有大殺傷力的東西,然後把它拋到武器發射站的後面,比如導彈發射井,等離子炮,自動炮塔
隨便你,什麼都行,反正考斯都有。
然後是籠罩了考斯各大城市與居民區的巨型聯合虛空盾控制系統,鑄造世界康諾出產,火星提供技術支持。
有人戲稱這個系統是機械教內部最宏大無私的一次分享,烏爾克哈赫斯特不喜歡這個說法,但他接受。
最後,他檢查了九百六十二個軌道平臺,它們在星港附近,它們是另一種層面的武器如有必要,這些武器會在一瞬之間統統開火。
但這必須經過烏爾克哈赫斯特,以及考斯全體高階技師與伺服師的檢查,和來自羅伯特·基裡曼或某位戰團長的第一命令。
不過,這並不意味着它們就毫無威脅。
實際上,星港內外的每一次艦船移動、入港、補給等行爲都會觸發武器陣列的自動瞄準,它們的請求會被上傳至伺服師腦中,他們則會開始手動否決所有開火請求。
所以,你現在知道考斯擁有何等火力,何等保護了。
那麼,它爲何在考斯最需要它的時候沒起作用?
答案是一串數據廢碼。是的,就是如此簡單。
任何信息系統都會因內部數據降解而形成廢碼,考斯的武器陣列也不例外。但這一串不同,不同之處在哪?
首先,要假設有個人能夠追根溯源,然後他就就會看見真相。
他會看見考斯武器陣列的S-0-999-2號宏炮在當天下午一點二十四分三十一秒時產生了這個廢碼。
按照信息系統的程序設定,S-0-999-2號宏炮將它送至了伺服師們共用的考斯思維空間,廢碼下沉單元。它沒什麼特別的,除了它無法被二進制碼識別以外。
實際上,它不是任何數據語言,它只是一個簡單的單詞。
八。
延伸擴展:八重之道。
伺服師烏爾克哈赫斯特在兩個小時二十三分鐘後才發現它,而那時,所有事都已經來不及了。
——
004.M31,考斯地面,汝德省帝國陸軍集結處。
努米納斯第六十一連的軍士赫洛克將他的手放在了腰間,磨蹭着拿出了一隻香菸。他把這根皺巴巴的小玩意放在了他粗糙的食指與中指之間,然後讓另一個列兵爲他點燃了它。
幾秒鐘後,他滿足地呼出一口空氣,來自他家鄉的菸草氣味總是能使軍士滿足,可惜,這是最後一根了。
他抽着煙,和他的下屬站在樹冠的陰影之下斜瞟兩百米外的另一側營地。有一羣衣衫襤褸的人正在那兒稀稀疏疏地站立,他們是跟隨懷言者先頭部隊抵達考斯的‘輔助軍’。
請原諒赫洛克軍士輕蔑的語氣,他真的不想用這個詞來稱呼這羣人。他們皮膚蒼白,體格瘦弱,和士兵這個詞完全搭不上邊。
更重要的一點在於,赫洛克在他們身上根本看不見半點紀律存在。這羣原始人似的傢伙甚至連列隊都不知道該怎麼做,這一點就已經讓赫洛克軍士很煩躁了,別提他們還在唱歌。
他媽的,唱歌?我們馬上就要登艦集結去打獸人了,你們這羣從運兵船上下來的野蠻人還在唱歌?馬庫拉格在上啊,如果有可能,這些王八蛋還是待在他們的運兵船上別下來了。
考斯不歡迎這些髒兮兮的混蛋.阿斯塔特已經有更好的輔助軍了,懷言者們爲什麼需要這種兵力?
請再次原諒赫洛克軍士的想法,他不是有意如此刻薄的,他沒辦法。
這羣人的歌聲並不好聽,既不使人覺得情緒高昂,也沒讓人覺得快樂。它沒有韻律,更像是幾千個人在扯着嗓子吼叫。更重要的一件事是,赫洛克不喜歡這羣輔助軍提前降落至考斯各處。如果來的是一羣軍紀嚴明的帝國士兵,他會很歡迎,但這羣野蠻人?
算了吧。
赫洛克凝視了他們長達半分鐘,然後他放下香菸,將剩下的半截捻滅放進了自己胸前的口袋裡。
他得去找這羣野蠻人的指揮官——或者說,頭領,談一談。
他走了一百八十米,在野蠻人們的歌聲中,他聞到血腥味。他轉過頭,看見一頂陸軍集結處提供的藍色帳篷內躺着七具屍體。
赫洛克軍士拔出槍。
——
004.M31,考斯軌道,馬庫拉格之耀。
羅伯特·基裡曼脫下他的夾克,換上了另一件制服外衣。他整理袖口、領口,然後他走出自己的更衣室,使用升降梯抵達了馬庫拉格之耀的艦橋。
他的軍官們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所有人都全副武裝。
蓋奇迎上他,低聲開口:“按照您的吩咐,受處分的軍官伊奧尼德·希爾已經在第四十層甲板的前廳等待了。”
“他的連長泰若尼已經見過他了?”
“是的。”
“他的戰團長安託力也已經見過他了?”
“是的。”
“很好,所以待會就輪到我了。”基裡曼幽默地聳聳肩。“我知道你又要開始抱怨我事必躬親了,蓋奇。”
“我暫時持保留意見。”蓋奇說,並把他的原體帶到了一個最新款的全息投影儀器面前。
機械教的幾位代表擡起他們的手——或者觸手向原體問了好,一名高階技師則開始解釋:“按照您的吩咐,全息投影系統已經準備好了。”
“今天替我忙碌的是哪位操縱員?”帶着微笑,基裡曼問。
一旁的沉思者陣列中,一個瘦小的男人舉起手,臉頰通紅。
“多謝你,塔利。”基裡曼說。“現在我請你們所有人都暫時離開,可以嗎?我希望和我的兄弟獨處一陣,如果他願意提前見我一面的話。”
軍官們開始敬禮,機械教的高階技師們再次問候,工作人員、船員、哪怕是機僕也離開了艦橋。
數分鐘內,這裡便只剩下羅伯特·基裡曼一個人。他站在原地,此前的輕快和微笑在剎那間全都消失不見。
儘管不該如此,但他對塔利和其他人說了謊,他不是想和他的兄弟獨處一陣,他來此是爲了質詢,爲了確認是否要讓鮮血綻放在考斯大地。
而且,實際上,他甚至不確定全息投影通話系統對面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兄弟。
可他必須一試。
兩分鐘後,全息投影系統被啓動了。光芒開始在基利曼身邊逐漸綻放,伴隨着扭曲的光線,洛珈·奧瑞利安的臉出現在他面前。沒有身軀,只是一張臉,這是可選的溝通模式之一。
遠遠不夠尊重。
“洛珈,很高興見到你。”基裡曼微笑着說,再次說了一個謊言。
他仔細地透過影像觀察着洛珈的臉,這時他發現,比起上次尼凱亞會議時的驚鴻一瞥,洛珈的皮膚已經被刺青全都包裹。雜亂無序,不再像是從前那樣一句話一句話井然有序地排列好。
它們在他的皮膚上發着光,並順着原體的表情變化而扭動。
“我也是,兄弟。”洛珈·奧瑞利安說,但他並未微笑。“如果你是爲了催促,那麼我請你再等一等。最多還有八個半小時,我們就能到了。我的艦長向我保證了這個數字,他會做到的。”
“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兄弟。我只是想問,你的那些先遣部隊爲何那麼瘦弱?”
洛珈看了他一會才繼續接話。
“你是指那些,輔助軍?”他慢慢地說。“啊,他們是這樣的,你不必在意。”
“恐怕我不得不在意。”
洛珈再次沉默了一會,他的臉逐漸被一種若有所思包裹了。數秒鐘後,真言持有者笑了起來。
“你知道了,是不是?”他問。
基裡曼閉上眼睛。
“蓋奇。”他低頭,用領口內置的通訊器呼喚起了自己的第一戰團長。“通知全體待命連隊,開始清除計劃。我要在半小時內看見所有屬於第十七軍團的輔助軍被處死。”
“好計劃,好反應,兄弟。”全息影像那頭,洛珈連連稱讚起來。“果然,荷魯斯所言非虛。有了準備的你的確是我們中最難對付的那一種。但你的準備夠嗎?”
“如果你膽敢出現,你會知道的。”基裡曼冰冷地說。
洛珈大笑起來,這不是‘洛珈·奧瑞利安’式的笑容,這是一個完全扭曲的笑容。
他的牙齒暴露在外,漆黑的牙齦也是同樣。他的眼睛開始不斷眨動——在大笑的時候不斷眨動,有什麼事比這更詭異?
基裡曼冷冷地凝視着他,雙手緩慢握緊了。不待洛珈開口,他便搶先詢問。
“我知道現在和我說話的人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人,實際上,我甚至不確定你到底是不是人。”基裡曼說,他的眼中有沸騰的怒火開始升騰,將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變成了燃燒的海洋。
“我知道你們都能做什麼,但既然我能夠掙脫,想必洛珈也可以。”
“我就是洛珈。”那個人說。“至於你好吧,兄弟。我坦白地說,一位尊神對你的逃脫非常不滿,不過這不要緊。嘿,既然我們要開戰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渣滓。”
“你有沒有聽見歌聲?”帶着微笑,洛珈·奧瑞利安如是問道。
基裡曼很想說沒有,但他不能欺騙自己。他聽見了——而且不僅僅只是歌聲。
還有尖叫聲。
羅伯特·基裡曼猛地轉過頭,看向馬庫拉格之耀號左側的舷窗。在考斯軌道武器陣列與星港的右邊,羣星正在扭曲,曼德維爾點開始誦歌,尖叫。
船身擁有巨大八角星印記的六艘戰列艦並排衝出,以絕對違背任何安全手冊的方式催動着引擎,開始加速。基裡曼看了那六艘船五秒鐘,然後他抓起自己的領口。
“蓋奇!”他吼道。“命令開火!聽我命令,軌道武器陣列立刻開火!”
“開火吧,如果你能的話。”洛珈輕柔地告訴他。“只是有所準備還不夠,兄弟。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嗎?”
他笑着關掉通訊。
基裡曼知道,因爲蓋奇用近乎尖叫般的聲音告訴他武器陣列無法運作,但他不願說,可他必須看。
他在馬庫拉格之耀的艦橋上完整地看見了那六艘船是如何命中考斯的環狀武器平臺,又是如何用連鎖爆炸摧毀星港與船塢中所有還沒來得及撤出的艦船的。
戰列艦、運兵船、巡洋艦、穿梭機,太空軌道懸浮車間,碼頭,停泊平臺.然後是機械教的懸浮鑄造廠,鑄造船,最後是整個星港。那六艘開啓了虛空盾,提前抵達了最大速度衝出曼德維爾點的艦船殺死了考斯的一部分。
他親眼看見它們灰飛煙滅,毫無聲響,只有愈發劇烈的爆炸閃光,有如太陽爆炸,烈焰吞噬一切。可這不是結束,因爲那個曼德維爾點還在持續扭曲。
標誌有懷言者圖案的十幾艘艦船從其中呼嘯而出。
羅伯特·基裡曼扯下他的制服,他把它扯爛了,然後他把它扔下。
“蓋奇。”他呼喚。“準備殺戮。”
——
004.M31,考斯,夜之魂號。
離考斯航程三個小時五十一分鐘時,站在艦橋上的範克里夫親眼目睹了那抹閃光。他確信自己沒看錯,嗡嗡作響的沉思者與接受到的電磁信號也告訴他,他沒看錯。
然後他告訴二連長達爾·瓦諾拉魯斯,三連長費爾·扎洛斯特和四連長卡爾·德拉索克:“去準備武器。”
“什麼情況?”達爾問。
“我不清楚。”範克里夫說。“但這就是問題所在,通知下去,我要四個大連的所有人都準備好。告訴我們的護航艦隊,隨時做好跳幫準備。德約科船長!”
一個陰沉的男聲回答了他:“是的,一連長?”
“把主引擎的功率開到最大。”範克里夫按着劍告訴他。“我要把三個小時五一十分鐘縮減到三個小時以內,夜之魂號能做到嗎?”
身穿深藍色風衣,內搭猩紅襯衣的船長優雅地鞠了一躬:“易如反掌,一連長。”
十二分鐘後,安格爾·泰趕到了頂層艦橋。
此刻,那道閃光還在波及真空。它仍然在所有人的視網膜上提醒着諸位有什麼事正在發生,就像是一道臉上的傷疤,明顯到除非你瞎了,否則就不可能注意不到。
範克里夫伸出手,指了指那道閃光:“你看見了?”
安格爾·泰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別擔心。”一連長說,高顴骨上的那雙眼睛很是平靜,彷彿這不過只是一次尋常航行。
“往好處想,我們暫時還沒確定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不定不是懷言者正在攻擊極限戰士,而是極限戰士正在攻擊懷言者呢?”
“.這是個笑話嗎?”
“不,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而已。”範克里夫罕見地輕笑一下。“但你似乎不需要,好吧。”
他搖搖頭,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你和你的兄弟們都準備好了嗎?”
身穿灰白色塗裝盔甲的安格爾·泰面容扭曲着給自己戴上了頭盔,半秒鐘後,他變得嘶啞的聲音從呼吸格柵中傳出。
“奧瑞利安之子隨時聽候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