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宮裡, 程纖正看着她的女兒安坤帶着寧雲玩。
寧雲漸漸大了,模樣也長開了,尤其是眉眼真是像極了錢雲那個女人。
程纖有時候看着他就忍不住生氣, 可看這孩子頂着錢雲的臉卻像條小哈巴狗一樣乖順聽話, 對她母子俯首帖耳, 程纖又忍不住覺得高興。
安坤倒是真心喜歡這孩子, 她從小嬌縱沒什麼人能入她的眼, 寧雲寧中抱來的時候還小不會認人,程纖當時也的確是將兩人當親子養的。所以早早叮囑了自己女兒,這兩個小傢伙可是她們母子安身立命的本錢, 務必要牢牢抓穩的。
程纖就是後悔,當初錢雲在沁芳園時真該早早將她解決了, 可是程纖實在想多看看錢雲卑躬屈膝狼狽不堪的模樣, 這纔多留了她個把月,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一個不小心卻又讓錢雲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這地步。
“母妃, 您怎麼了?”
寧雲玩累了,安坤一把將他抱起來然後坐在了程纖身邊。
“是啊,母妃您爲什麼不開心?”小寧雲也睜大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程纖忍不住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臉:“知道麗嬪嗎?”
“知道,”寧雲皺着眉頭,氣鼓鼓的, “那是個壞女人, 欺負母妃又騙了弟弟!”
程纖便笑得更加開心:“不錯, 還是咱們寧雲懂事, 你弟弟呀就是耳根子軟, 這麼快就被騙去了,今夜又歇在景仁宮吧, 真是讓母妃傷心。”
“母妃別怕,”寧雲坐在程纖的大腿上,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我會當上皇帝,然後讓母妃當太后再把那個壞女人砍頭!”
程纖和安坤都忍不住笑了。
“你呀,人小鬼大,”安坤一指頭戳到他的頭上,“那女人可是你親孃呢,你就一點兒也不掛念她?”
寧雲一聽這話氣得胸膛起伏不定:“不是不是她纔不是,父皇和母妃都這麼疼我,我要什麼都有,還有姐姐陪我玩,那個女人要真的是我的孃親的話,她爲什麼從來不來看我,她一點兒也不喜歡我!”
“好了好了,”程纖趕緊把這個小祖宗按下來,“別鬧了,你乖乖聽話以後自然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到時候要怎麼樣還不是你說了算。”
“真的嗎?”
“那是自然,”安坤道,“可惜本公主是個女兒身,要不然怎麼論得到你這個小傢伙。”
程纖便嘆了口氣,她也曾懷過男胎,那是她的第一胎,當時把陳甫和她都高興壞了,可惜……終究是命中無子。
“可惜我現在還不是皇帝,”寧雲略有失落,“母妃,父皇對您那麼好,您就不能讓父皇下旨不準那個女人見寧中嗎?”
“母妃也想,”程纖撫摸着寧雲的頭,“可即使是皇帝他還有三妻四妾七十二嬪妃,這天下也並非他一人的天下,你父皇待母妃已經夠好了,母妃不能讓他太過爲難。”
“難道皇帝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嗎?”寧雲充滿了疑問。
“自然可以,”安坤道,“自古以來只要皇帝夠強硬,手底下的兵越多,一言以決不過常事罷了。”
“那父皇爲什麼不可以,”寧雲問,“是他的兵不夠多嗎?”
“你們這兩個混世魔王,”程纖假意打了兩人一下,“這話也是能胡亂說的,小心你們父皇聽見了一人賞一頓板子。”
“什麼話不能讓朕聽見啊?”陳甫從外面走進來。
“父皇!”
安坤和程纖腿上的寧雲一齊大喊。
“陛下……”程纖緩緩站起來,頗爲幽怨的看着陳甫,似乎想立刻投入他的懷抱,卻又近鄉情怯,遲遲不能有所動作。
寧雲看了一眼程纖,又看了一眼有些拉不下臉的皇帝,兩三下從榻上滑下來,噔噔噔的跑到陳甫面前,然後牽着他的手將他拉到程纖面前。
“父皇真壞,都好久沒來看我們和母妃了!”
陳甫和程纖目光相對都看出了溫柔繾綣的意味,陳甫心情大好,一把將寧雲從地上抱了起來。
“你這小子,也不知學的是誰,這麼古怪精靈。”
寧雲答:“學的是姐姐。”
於是衆人大笑。
這一對情人一雙兒女,倒真有一家四口的美滿之意。
夜裡陳甫自然順理成章的歇在了翊坤宮,安坤用過晚膳也早早的回了她的宮殿,只有寧雲非吵着要和父皇母妃在一起,程纖便讓宮女帶着他歇在了外室。
寧雲一向是個精力旺盛的孩子,在孃胎裡他就霸道的汲取養分,使得他的同胞兄弟一出生就先天不足。
這天夜裡寧雲睡到半夜竟然醒了,一轉頭陪牀的宮女正睡得香。這宮女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愛睡的時候,白天又緊着皇子玩了一天,實在是困極了,所以直到寧雲輕手輕腳的從牀上爬下去她也沒醒過來。
寧雲悄悄的走出去,剛繞過屏風又看見兩個宮女躺在外邊小榻上,他頗有一些心驚膽戰的新奇,一步一挪的跑到了程纖的內殿。
內殿守夜的宮女倒是警醒,可因爲皇帝在此歇息她們不敢靠得太近免得被程纖遷怒。寧雲便隱藏在黑暗裡摸到了內殿牀前的屏風架後面,他本想悄悄到牀上去和父皇他們躺在一起去,卻沒料到屏風後面仍有聲音,程纖他們竟然還未歇下。
寧雲便蹲在屏風後聽他的父皇和母妃細語着。
“……太子去了,前朝總算安靜了些……”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春獵的事……陛下還生我的氣嗎?”
“唉……不怪你,都是那些下人辦事不利……”
這些事寧雲聽得一耳朵可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正在他待得無聊,思索着究竟是直接進去還是悄悄回去時,忽然聽見了兩人提起了他的名字。
“……寧雲這孩子倒是個好的,不比寧中,養不熟……”
“……可惜……始終不是你我親子,委屈你了……”
“只要陛下心中一直記掛臣妾……這又有什麼……寧雲雖是那女人生的,可也是陛下血脈,臣妾不委屈……”
“唉……若是寧澈能保住……”
寧雲最終還是選擇悄悄溜回去了,爲他守夜的幾個宮女仍舊沒醒,寧雲重新爬上了牀,縮進了被子裡。
自從翊坤宮一行後,錢雲來與程纖一直是相安無事,只是如今見面的機會多了些,因爲每天一大早兩人就會在慈寧宮碰面。
太后待錢雲來自然是和顏悅色,可對着程纖就是百般挑剔了。程纖固然受寵,可俗話說——婆婆挑兒媳,有的是法子。皇帝再心疼程纖,也總不能每天跟在她屁股後面。
最近太后總是將寧中早早的喚到慈寧宮,一天至少也有幾個時辰將他帶在身邊。
錢雲來看得出來,自從皇后身死四皇子寧陽就藩後,太后就有些老人的脆弱了。
皇后次子陳寧方年齡也不小了,不能常常在後宮停留,懂事文靜的寧中就恰好填了這一空隙,能稍微和緩一下老人的寂寞。
可更多的錢雲來也看得清清楚楚……
寧中是個尤其聰明的孩子,有時候聰明得都讓人心疼。他不像他的哥哥那麼天真莽撞,雖然年紀小,可什麼都懂。他知道錢雲來纔是他的親生母親,也知道他和哥哥寧雲不過是貴妃手裡爭鬥的棋子。孩子小,或許說不出來,可卻對大人的神情舉動十分敏感。
太后或許有幾分真心實意的喜歡他,可更多的卻是利用寧雲挑撥錢雲來和程纖之間的關係。
錢雲來看着程纖就會想起奪子之仇,而程纖看着跟在錢雲來身後的甯中則更恨三分。後宮度日,一點點小事都要算計,但凡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
近日雖安然無事可錢雲來卻一直有些心煩意亂。
太后和幾位太妃共坐高位,堂下諸多嬪妃,三三兩兩的說着話,時不時的有人奉承太后幾句,氣氛倒也祥和。
不知怎麼的,就說到了太子出征流賊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太子帶兵出征,竟然接連勝利,雖然都是小勝於大局無甚重大影響,可也讓一衆人或是歡喜或是愁。
“戰事不斷,流民卻是個大問題了。”
“不錯,哀家也聽說了,京城涌進不少流民,皇帝下令賑濟災民可長久如此也不是辦法呀。”
“聽說,這京城富商也不肯出糧救濟,反而把糧價擡高了不少……”
“好了好了,說這些頭疼的事幹什麼,那都是男人的事情,咱們也管不着啊。”
“不過,咱們後宮也應當有所表率纔是。”
“太后是說?”
“不如一人捐些銀錢,也算聊表心意。”
“這……”
“太后仁慈。”
“那臣妾便捐二百兩罷。”
“我也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