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殷鳳是程纖的次女, 她三次有孕,一次滑胎,兩次生下的都是女兒。可惜長女沒養活, 七八歲的模樣就因爲風寒夭折了。
次女今年也有十一了, 養在身邊疼得跟什麼似的。
“安坤公主和十四關係挺好?”
出了皇子所, 錢雲來一邊用手巾擦着臉上的唾沫一邊問身邊的冷月。
她的聲音漫不經心又帶着冷意, 讓冷月不由得心裡一緊。
“聽說十四皇子和十五皇子在翊坤宮很是受寵, 同是在一個宮裡養着難免有些感情。”
“哦,”錢雲來登上了步輦,“安坤長什麼樣子, 是什麼脾性,許久未見本宮竟想不起來了。”
冷月妥帖的回答道:“安坤公主長得和陛下頗爲相似, 脾氣十分嬌縱, 愛好奢華對身邊的奴才們很是苛待, 伺候這位公主的一般不滿半年就要換人。”
“如此跋扈,竟然跟寧雲處得好?”
“這也是樁奇事, ”冷月僵硬的笑笑,“安坤公主倒是……倒是頗爲喜歡十四皇子,時常帶着十四皇子一起玩呢。”
“那寧中呢?”錢雲來問。
“十五皇子先天不足身子骨要弱些,倒是跟安坤公主接觸得少。”
錢雲來點點頭表示瞭解了。
“主子……”冷月有些不安的看着錢雲來。
“怎麼,怕本宮大發雷霆?”
冷月低下頭:“奴婢不敢。”
“本宮沒資格生氣, 無權無勢連兒子都得拱手相讓……不過從今天起, 本宮不會再讓了, 既然回來了, 要鬥……便鬥吧!”
冷月和擡着步輦的一干人等都不敢開口, 全裝作沒聽見這話。
錢雲來出了皇子所,便轉道去了重華宮。
重華宮是淑妃的住所, 她在春獵中了一箭傷了肺腑,從此便見不得風了,日日關在宮內少見生人。
錢雲來去時,淑妃正在寢殿的牀上躺着,屋裡隔着屏風有兩個雜耍人在給她表演燈影戲。
淑妃是真傷得很了,說句話都十分費勁兒,錢雲來明白這位跟隨了皇帝二十幾年的嬪妃從此便不會再有聖寵了。
想起上次在皇后的坤寧宮中看見她,這位淑妃還是個長着菩薩般端方慈悲模樣的美人,雖然年歲大了些,可卻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如今再見已經瘦得脫了相只剩下了一把幹骨頭。可她的臉上卻仍舊有一股精神氣支撐着,煜王封太子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春獵一事也被窮追不捨,淑妃彷彿也從這些事中得到了一些力量,使得她不至於立刻變成一具骷髏。
“麗嬪……來了?”淑妃對她揚起一個笑,說話聲音極低,不仔細聽都聽不清。
“拜見娘娘。”錢雲來得體的給她行了一禮。
“自本宮……受傷以來,少有人來看望,麗嬪……有心了。”
“應當的,”錢雲來道,“妹妹流落宮外幸得煜王殿下出手相助,否則這項上人頭恐怕早就被人拿去了。”
淑妃聞絃音知雅意,當即揮手讓身邊的人都退下。
“妹妹也是受苦了,”淑妃一雙美目緊緊的盯着錢雲來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點兒表情,“可惜你我雖然都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卻拿她沒有辦法。”
錢雲來輕輕一笑:“姐姐何必這樣說,煜王才德兼備乃是諸君不二人選,陛下多年操心國事身子早大不如從前,煜王登位不過遲早的事。”
淑妃眉頭一跳:“妹妹甚言。”
錢雲來向來十分直接:“妹妹說話直,姐姐別介意,可妹妹身家性命都拿捏在姐姐母子手中,也大可對我不必防備。”
淑妃不吭聲,等着錢雲來接下來的話。
“妹妹不要皇位,也無意與姐姐相爭,我錢家願全力支持煜王登位,就是衛家妹妹也願意爲煜王奔走,我只有幾個要求……”
淑妃擡眼,輕聲問:“什麼?”
“第一,我要程纖不得好死,第二,煜王登位後還請給我與兩個孩兒劃分渝洲爲封地,只要姐姐答應,妹妹此後定然以姐姐和煜王馬首是瞻。”
淑妃最初的心動後便冷靜了下來,她看着錢雲來:“妹妹也知道你的命脈在我們母子手中,你說的那些於本宮來說不過唾手可得……咳咳,好妹妹若真想投誠,必然得有誠意呀。”
“日久見人心,姐姐遲早會看見妹妹的誠意的。”錢雲來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慈寧宮裡,王善正伺候着太后餵魚。
慈寧宮開闢了一方淺池,水深不到膝蓋,清可見底,池底鋪滿了圓潤的鵝卵石,指拇粗細的小魚一羣羣遊過,間雜着宮人精挑細選出來的水草,優美嫺靜得如同一副畫。
太后極喜歡這池子,老說這池有佛意。
“麗嬪這些日子除了去皇子所,還有別的動靜嗎?”太后一邊往池子裡撒魚食,一邊漫不經心的問。
“回太后,”王善輕聲細語的回到,“聽聞去了一趟重華宮探望了淑妃。”
“哦?”
“奴才估計着也就是去看看,畢竟煜王如日中天,麗嬪恨極了貴妃或許是想借點力。”
太后輕嗤一聲:“養不熟的小畜生,她這是眼皮子太淺,心也定不下來,哀家如此幫襯她竟然還去求別人。”
王善低着頭:“或也是怕了,畢竟春獵那事……實在太過了些。”
太后微眯起雙眼:“皇帝這些年越發不像樣子了,可惜……若寧陽如今在京城……”
王善明白太后的意思,如今的局面對他們不利。皇帝和貴妃若是被搬倒了固然好,卻不能是現在,不能是被煜王搬倒。
幾方都在博弈,也都各自有各自的底牌手段,誰都想最終奪得帝位,可這位置畢竟只有一個,如今聯手對外,實際卻誰也不信誰,都相互提防着呢。只不過比起羽翼豐滿的淑妃煜王,自然是母弱子幼的麗嬪好掌控些。哪怕她的兒子被立爲儲君,一個才幾歲的小太子又有什麼可怕的,轉眼夭折了也說不定。
“王善,知道怎麼養狗嗎?”太后忽然問。
“知道,”王善道,“拴繩子,喂肉食,若不聽話便揮鞭子,天長日久這狗便算養熟了,指南不往北對主搖尾乞憐對外兇殘成性。”
太后輕笑一聲:“可惜麗嬪是狼不是狗,還是一羣狼而非一隻,哀家……真的是老了。”
王善不敢接着這話說,只能小心提醒到:“太后,到時辰該用藥了。”
太后厭煩的嘆息一聲:“一年三百六十天,吃藥倒像是喝水似的,這頭暈頭疼也從不見好,太醫院的那些老東西真該拖出去斬了。”
王善趕緊勸慰:“趙太醫還是有真才實學的,他開的方子太后用過後不是好多了嗎?”
“也不過治標不治本,”太后道,“罷了,將藥端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