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進來的是老夫婦的兒子,一個瘦巴巴的二流子,盯着錢雲來連路都走不動了。
“你這個造孽的東西,”老婦人一邊在她兒子背上用力的拍打,一邊將人往門外推,“這麼久不回來,一回來就給你爹孃丟人,滾……滾遠點!”
那叫狗子的男人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不管老婦人怎麼推搡就是不動。
錢雲來睡姿不好,衣服也被滾得皺巴巴的,領口被蹭得有些鬆,雖然被衛白蘇抱在懷裡卻仍舊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玉頸。
衛白蘇的目光中帶上了殺氣,他伸手將被子拉高,將錢雲來整個人都遮了起來。
“再看,便挖了你的眼睛!”
衛白蘇手下人命無數,又長得一張反派臉,這麼一嚇唬終於把那個狗子的神給喚回來了,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老婦人臉色有些難看,趕緊扯着兒子走遠了。
衛白蘇抱得很緊,緊得錢雲來差點在他懷裡悶死。老婦人和她兒子一走,錢雲來立刻將衛白蘇推開。
“怎麼,”錢雲來挑眉冷笑,“這下又不在意尊卑上下了?”
衛白蘇臉色一白:“事急從權,是卑職逾越了。”
“卑職卑職的叫給誰聽,”錢雲來沒好氣道,“你是生怕別人聽不見嗎?”
“我……”
錢雲來懶得理他,自己又躺回了牀上,她是病號,理應多休息纔是。
這下落到衛白蘇坐立難安了,跟着躺下……不太合適。下牀去吧,錢雲來又睡在外面,衛白蘇總不能從她身上跨過去。
沉默良久,衛白蘇才低聲道:“娘娘,可否容卑職下去?”
錢雲來冷笑:“你下啊,我又沒攔着你。”
衛白蘇握緊了拳頭:“娘娘如此……卑職……卑職不太方便。”
錢雲來就喜歡衛白蘇被她懟得說不出話來,“你是奴才,本宮是主子,奴才不方便豈有讓主子讓步的道理?”
衛白蘇不說話了。
錢雲來倒是來了興趣,她從牀上坐起來,盯着衛白蘇道:“怎麼不說話,你就這麼賤,我怎麼對你你都不生氣?”
衛白蘇目光閃爍:“娘娘是卑職的職責,卑職不敢心存怨懟。”
“職責?”錢雲來嗤笑,“是怎樣的職責讓你和她……和本宮生兒育女,是什麼職責讓你以命相護?是對皇帝的忠心嗎,還是對本宮的愧疚,在那個山洞我就是故意拋棄你的,只有你的命才能讓我有一線生機,你爲什麼還救我,爲什麼一句怨恨的話也沒有?!”
衛白蘇臉上的血色盡褪:“娘娘……”
“你喜歡我什麼,”錢雲來抓住衛白蘇的衣襟,將他拖到自己面前,“喜歡我這張臉,還是喜歡這具身體?”
錢雲來衣襟鬆動,衛白蘇低着頭一眼就看見了她胸前雪白的肌膚,他臊紅了一張臉,猛的一擡頭又正對上錢雲來憤怒的雙眼。
衛白蘇一愣:“娘娘……因何生氣?”
錢雲來一把將他推開:“因爲你在撒謊。”
衛白蘇一臉疑惑。
錢雲來滿眼惡意的看着他:“如果你真的愛得死去活來,又怎麼會不知道,你愛的那個人……早就死了。”
衛白蘇低下頭去:“……我知道……”他的聲音很輕,“我知道她已經回不來了。”
錢雲來嗤之以鼻——你知道個屁!
“你爲什麼不反抗,我這麼對你你真的一點兒也不生氣?”
衛白蘇恍惚的看着錢雲來,喃喃低語:“因爲……因爲是你……”
錢雲來忍不住輕笑,笑衛白蘇的癡情錯付,也笑他有眼無珠。
錢雲來挺喜歡衛白蘇的,更暢想過若是有朝一日大權在握,一定將他封爲三千面首之最。
可沒想到這個小侍衛對原身如此癡心不改,倒讓她有些……
有些什麼錢雲來還沒想清楚,房門卻又被敲響了。
“雲夫人,”老婦人戰戰兢兢的聲音響起,怕是剛纔被衛白蘇的眼神嚇得不輕,“藥好了……老婆子能進來嗎?”
錢雲來轉頭又是一臉柔柔弱弱,她對着衛白蘇嫣然一笑:“夫君,還不去開門嗎?”
老婦人端着藥和吃食進來了,這兩天錢雲來沒少給他們夫妻錢財,雖然都是小錢小利,可這對一年到頭忙個不停卻飯都不一定能吃飽的老夫婦兩個實在是一筆飛來橫財。這幾天他們也一直覺得這對遭難的年輕夫妻十分好相處,對人也沒什麼架子,可誰知道他們兒子剛回來就惹怒了人家。
老婦人只有這麼一個獨子,雖然一直不成器可也是捧在手心裡疼的。此時她對錢雲來兩人是既有愧疚也有不滿,和老頭子商量之後便決定儘快打發他們離開算了。
“多謝大娘。”錢雲來接過老婦人端來的藥捏着鼻子一飲而盡。
“這有什麼可謝的,”老婦人連忙擺手,“雲夫人給了我們那麼多銀子,都是應該的……應該的……”
喝完了藥,見老婦人還不離開,錢雲來開口問。
“還有事嗎,大娘?”
“是這樣……”老婦人一臉尷尬,“我家狗子回來了,家裡也沒多餘的地方……”
錢雲來忍不住皺眉:“大娘有話直說吧。”
“老婆子也沒有其他意思……今兒老頭子去了趟村裡,聽說村長已經回來了……”
“村長回來了?”錢雲來心裡一喜。
“是,”老婦人硬着頭皮繼續說,“老頭子怕你們心急,已經……已經跟村長說了借車的事,村長已經同意了,今晚就能把牛拉過來。”
“是嗎?”錢雲來喜形於色,“那真是多謝老丈和大娘操心了。”
老婦人一愣,隨即也笑開了:“瞧你們說的,沒事……沒事……”
知道明天就能離開這裡,錢雲來很是高興。程纖可沒那麼容易放棄,一旦被人找到這裡來,錢雲來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再逃過一命。
中午和晚上的飯食都是老婦做好了端進來,因爲她那個兒子在家,錢雲來一整天都沒有出去過。
用過晚飯時間還早,錢雲來本準備和衛白蘇商量一下明日出了這村子怎麼辦,卻突然有些頭暈。
“衛……衛白蘇……”
就連舌頭也有些不聽使喚,錢雲來不敢置信竟然在陰溝裡翻船,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衛白蘇的袖子。
“怎麼了?”衛白蘇疑惑的看着錢雲來。
“有……有……”錢雲來一頭栽進了衛白蘇懷裡。
衛白蘇大驚,卻來不及說什麼也跟着錢雲來倒在牀上。
夜黑風高,正是做賊時。
王狗子和兩個平時常在一起混的二流子擡着衛白蘇和錢雲來往牛車上放。
“這他媽抱得真緊,扯都扯不開啊。”其中一個男的說。
“別他媽廢話了,”王狗子罵道,“這女的賣到宜春院,男的賣給張老爺,他在閻王山開礦死了不少人,正四處買人呢。”
最矮小的那個男人忍不住摸了一把錢雲來的臉:“這女人長得真好看,老子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美女,要不然咱們先享受一回再賣?”
他的同夥有些心動。
“瞎說什麼呢,”王狗子一臉不高興,“賭坊的龜兒子催得緊,說是明天就要來剁老子的手了,你要是玩了她宜春院壓價怎麼辦?我可告訴你李柱子,要是少拿了一分錢抵不了我的賭債,老子可饒不了你,都是你們兩兄弟非要拉着我去的,不然老子也不至於欠了幾百兩銀子!這可是幾百兩,我長這麼大連個一百兩的銀票都沒見過,這女的能不能值這個價還不好說,你小子要是使壞……”
“行了行了……自家兄弟少說兩句,”最先開口的男人打了個圓場,“抓緊點時間吧,還得趕一晚上路呢。”
“沒錯,”王狗子點點頭,一邊幫忙把衛白蘇推上牛車,一邊說,“你們動靜輕點,別把我爹孃吵醒了。”
“誒,這男的身上這刀有點意思啊……”李柱子突然說。
“不就是把破刀嘛,有什麼稀奇的。”
“王狗子你懂個屁,這是個好東西啊,不行給我留着吧,這女的你不讓我動,刀總該給我。”
“行吧行吧,”王狗子不耐煩得很,“你喜歡就留着吧,快點上來,走了!”
當錢雲來有意識時就聽見了身邊討價還價的聲音。
“三百兩,不能再多了。”
“哎喲,姑奶奶您發發慈悲,您瞅瞅這臉,這模樣,這身段……怎麼也不可能才值三百啊。”
“少跟你奶奶我廢話,成就成不成就拉倒。誰知道你從哪兒藥倒的,我收了還少不得要擦屁股,三百都是多給了!”
“這……成吧!”
“早點鬆口不就得了,浪費你孃的時間……喲,抱這麼緊呢,咋的,還送一個給我?”
王狗子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將抱在一起的錢雲來和衛白蘇拉開。
“滾……滾開!”錢雲來有氣無力的罵道。
老鴇一驚一乍道:“哎呀,這都醒了,還不快些!”
衛白蘇的眼睫飛快的抖動了兩下,猛的睜開了眼。他一把扣住錢雲來的手腕,任憑王狗子等人怎麼掰都不鬆手。
“快些呀,一會天亮了可有得麻煩。”老鴇急得跳腳。
“這……這抓太緊了……”
“真是廢物點心,”老鴇皺眉,對着身後的打手使了個眼色,“不鬆手是吧,奶奶就成全你這個癡心男兒,拿刀把他手給砍下來!”
錢雲來猛的一驚,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手往回縮,可是衛白蘇太執着了,哪怕此時蒙汗藥的藥效未過,錢雲來也感覺自己手腕被捏得生疼。
“你放手……”錢雲來低聲道。
衛白蘇沒有說話,只是眼也不眨的看着她。
“眉娘,這人我可還要賣呢,可不能把手給我剁了。”
“你算哪個道上的,”老鴇眉毛一挑滿臉嫌棄,“也敢叫眉娘?”
“是是是,”王狗子陪笑,“手不能砍,我有辦法……有辦法……”
老鴇冷哼:“那還不快些?”
王狗子轉身從牛車上抽出一根小臂粗的實木棍子。他將木棍高高揚起,冷笑着對衛白蘇說。
“兄弟,你再不鬆手可別怪我心狠了。”
衛白蘇的目光兇狠得有些讓王狗子害怕。
“放了我們,你們要多少錢,儘管開口。”
王狗子笑了,手上的棍棒狠狠的砸在衛白蘇的小臂上。
“放手!”錢雲來大叫。
衛白蘇的頭上沁出了冷汗,他死死的盯着錢雲來。
“我不……”
又是一棍!
“放手……”錢雲來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讓你放手!”
“不……”
“哎喲,真是深情,”老鴇忍不住笑了,“王狗兒還是讓姑奶奶幫幫你吧,老三,拿刀!”
“你敢!”錢雲來看向老鴇。
老鴇笑得花枝亂顫:“我有什麼不敢的,奶奶還就看不得你們這些小鴛鴦卿卿我我,王狗兒給你五十兩銀子,這個人的手奶奶要了!”
“好嘞!”
錢雲來猛的轉過頭:“放手,你廢了,誰能救我?”
“阿雲……”
錢雲來幾乎從衛白蘇的聲音中聽出了一點兒哽咽。
“本宮命令你……”錢雲來壓低了聲音,猛的將自己的手往外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