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澤擺明一副就算我把他算計到頭,他也不介意的模樣。
可越是這樣,我的心裡越沒有底。
我跟他認識不過月餘,這樣短的時間,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他會愛我至此。
這個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所以我寧願相信,此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另有目的。
而這個目的,我想不出來,卻直覺可怕。
頓了頓之後,我低聲道:“你說你喜歡我,可是這樣的喜歡只是建立在你自己的愉悅之上,根本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霍南澤,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你愛她,所以會想讓她開心,而不是用一次又一次的逼迫,讓她退無可退。”
霍南澤聞言忽而低笑了一下,神情也愈發難測,讓我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原本我以爲他會對我方纔的話做出迴應,亦或是做出反駁,可是沒有,他只是突然轉換了話鋒,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天氣太冷了,請我上去坐坐吧。”他將手中的袋子提高給我看,“喏,還有酒。”
我爲他這樣突然的轉變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也無奈至極:“我家現在很亂,可能沒辦法招待你。”
“我不需要你招待,只要能給我一個落腳的地方就行。”說着,霍南澤也不再管我,徑直向樓上走去。
我站在後面毫無辦法,除非我今晚不上去,否則的話還非得招待這位“不速之客”。
等到進屋之後,霍南澤的眉頭忍不住輕皺了一下,這下他也終於應該相信,剛纔我真的沒騙他。
我租來的這個小房子,只被我初步打掃了灰塵,東西什麼的還都雜亂地堆在門口的位置,除了客廳的一張小沙發,其他也根本沒有落座的地方。
“所以……現在能走了吧?”我邊換鞋邊給他一個“良心”建議。
霍南澤聽完挑了一下眉,或許現在“落荒而逃”實在不符合他的形象和性格,因而他轉而笑道:“爲什麼要走?我說了只需要給我個落腳的地方,這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呵,還真是能睜眼說瞎話。
既然他不嫌棄,那就讓他進吧,反正待會兒把他那身幾萬塊錢的西裝弄髒了可就不關我的事了。
霍南澤走到小客廳,把拿來的東西放在茶几上,然後就隨手將他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了沙發的扶手上。
因爲這是老式的房子,所以供暖什麼的都沒有,屋裡有點冷,我進屋脫下大衣之後又套上一件開襟毛衣。
走出去的時候,霍南澤已經打開一瓶酒自顧自地品了起來。
大冬天的喝酒,他還真不嫌冷。
“來一杯?”他還不忘招呼我過去。
我又呵了一聲,對此敬謝不敏。
家裡來了一個不正經的醉鬼也就罷了,我也不能墮落地也跟着成爲一個醉鬼。
留下霍南澤一個人在客廳,我到衛生間把地面什麼的都清理了一下,然後就蹲在幾平方小的地方開始洗用髒的毛巾。
過了大概幾分鐘,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擋在了門口,正好在我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我連頭也沒擡,邊洗邊問道:“酒喝完了?”
霍南澤慵懶的聲音傳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把客人一個人冷落在外面,自己在這裡洗這些髒東西。”
“嗯,是挺髒的,所以乾淨的霍先生,你可以出去了,也可以立馬穿上你的外套離開。還有,不是我不知待客之道,是對不請自來的‘客人’實在沒什麼耐心,您也多包涵吧。”我這麼說着,手上的動作也一直未停。
霍南澤的嘴有時候已經夠損了,他應該沒想到我也可以這麼伶牙俐齒的,一時之間我沒再聽到他的迴音。
良久之後,他才哼了一聲開口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是你的客人。不過你這破地方下次我是不會來了,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以後我來找地方,你負責上門。”
上門,上他的頭啊上門!
我把毛巾往盆裡一摔,頓時污水四濺,溼了我一半的褲子。
還沒等我懊悔完呢,霍南澤那廝已經在門口呵呵笑了起來,笑得還越來越大聲。
我被他氣得牙根癢癢,剛想讓他閉嘴不準再笑,一個“邪惡”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霍南澤估計還因爲我剛纔的窘態而開懷不已,所以他也根本不會意識到,我慢慢站起身,再慢慢走到他面前,究竟是要幹什麼。
哼哼,幹什麼,馬上他就會知道了。
接下來,我用還沾着污水和泡沫的手,在霍先生乾淨到透白的高級定製襯衫上“不小心”抹了一下。
這一下的威力還真是不小,一瞬間我就看到他的臉黑了下來。
“不好意思哈,空間太小給蹭上了。”言外之意就是,誰讓你這麼個大個站在門前擋路來着。
霍南澤臉色已經算得上鐵青,他僵硬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前襟的痕跡,身上帶着能凍死人的涼意。
“故意的?”他陰沉着聲音問我。
我也不否認:“彼此彼此。”心裡還在暗暗腹誹着,你算是硬闖進我家門,我抹你一點髒水怎麼了。
而此刻的我還不知道,霍南澤這男人到底是有多嚴重的潔癖,嚴重到別人哪怕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體,他都能炸毛髮脾氣好久。
我眼見着他臉色由黑轉青,又從青轉鐵青,心裡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纔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畢竟人家就是笑一笑啊,也沒對我做什麼,我這衝動事做的,該不會真把他給惹火了吧。
把霍南澤給惹火可不是一件好事,這個認知在我的心底一直都有。
“那個……”我想先認慫道個歉,可是那句對不起就像是一直卡在嗓子眼裡,怎麼也發不出音來。
算了算了,不道歉了,我自暴自棄地想,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正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低着頭衝出衛生間時,我還能感受到從後方傳來的嗖嗖涼意。
擦乾淨手又換了一條褲子之後,我才慢吞吞地從房間出來,心想着霍南澤這下應該就生氣走了吧。
可我的直覺向來不準,走到客廳時,我看到方纔已經瀕臨狂躁狀態的霍某人還端端正正地坐在狹窄的小沙發上,而他的右手邊,搭着一件白色的襯衫。
所以,此刻,現在,他的上身……沒穿衣服?!
“看什麼看,我從來不穿髒衣服。”霍南澤見我恨不得捂住眼睛找條地縫鑽進去,忍不住涼涼地說道。
我撇開頭,哆哆嗦嗦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你、你、你幹嘛脫衣服啊?”
“聽不懂中國話嗎?我不穿髒衣服。”霍南澤難得又耐心地跟我說了一遍,只是語氣比方纔更陰沉了些。
好吧,我承認弄髒他衣服的罪魁禍首是我,可是隻弄到了那麼一點點地方,根本不需要脫下來吧。
他還記得這是哪兒嗎?
這是我家啊我家!
一個單身……額,即將恢復單身的女人的住所啊!
他都不知道避嫌嘛!
我現在真恨不得回到衛生間把那一盆的髒水都潑到他的身上。
“那你……你今天怎麼走啊?”我努力平復了一下,壓抑着自己內心的焦躁說道。
霍南澤更沉涼的聲音傳來:“弄髒衣服的人又不是我,我怎麼知道。”
這語氣,是真的賴上我了吧。
現在我除了氣這男人,更氣得還是自己,剛纔到底是腦子抽什麼風了,居然整了這麼一出,這下好了吧,陰溝裡翻船了吧。
不過懊悔歸懊悔,煩躁歸煩躁,我還尚算是個遇到問題會想辦法去解決的人,所以思索一下之後,我輕咳了一聲道:“這裡暫時沒有洗衣機,你就湊合着穿着外套回去吧,明天我把衣服洗了想辦法給你送過去。”
這主意一聽就有點不靠譜,只穿西裝外套走出去,那酸爽的滋味……想來霍南澤並不想嘗試。
果然,他略顯暴躁的聲音傳來:“何希涼,你還不適可而止!”
好好,我適可而止。
真是怕了這尊怒佛了。
我折返回房間,翻箱倒櫃地找出一件寬鬆的t恤,然後心情鬱卒地給霍南澤拿了回去。
結果他看着我的衣服臉色更難看了。
“這是我最肥的衣服了,你拿着試試。”我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霍南澤自然是沒有接:“何希涼。”
他又冷冷叫了我一聲。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要嘛你就湊合着穿我的衣服,要嘛你就犧牲一下跑回去。”我將衣服塞到他的手裡,也不管他是什麼表情,轉身又回了房間。
數着時間大概過了十多分鐘,我小心地推開門,又小心地向外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聲音,也確定沒有人在之後,我才重新走了出去。
霍南澤這回終於是走了,沙發上只剩下他的那件白襯衫,桌上還有他買來的酒。
明明我是很想讓他走的,可是此時室內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竟然又會覺得有些瑟然。
我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盯着不知名的某處看了好久。
霍南澤。
我跟他說到底是不同世界的人。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卻總能有一些不同尋常的感受。
那……是動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