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髮型師替我將及腰的長髮剪掉時,我聽到夏侯春在旁邊不住地痛呼:“你這頭髮可留了兩年多了吧,這麼咔嚓一剪子下去,真是心疼死了!”
而我看着一地的烏髮,心裡倒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就像夏侯春說的,心疼會有,但好似還有些解脫和釋然。
原本留長髮的初衷,只是爲了討某個人的喜歡。
以前還在顧家的時候,我怕麻煩總是把頭髮修的短短的,有時候心血來潮甚至都會去剪個齊耳髮型。
直到後來遇到行洲,他說了一次比較喜歡長髮之後,我就偷偷地將頭髮留起來,再沒剪過。
最後髮型師將我的頭髮剪到齊肩的位置,又燙了個內扣小卷,而且在徵得我的同意下,還特地修出了薄薄的劉海。
做完這一切之後,走出去時間已經很晚了。
而剛纔還一臉可惜的夏侯春也已經全然變了臉色,直誇我的新發型好看。
“哇塞,真的太減齡了!陸太太,啊不,何小姐,你現在就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萌萌噠的真可愛!”她做托腮狀在我面前誇張地稱讚,弄得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打趣我還是說真話。
我摸了摸耳邊的頭髮,其實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小後悔,剛纔看到鏡中的自己時,我也覺得是不是弄的有點太年輕化,畢竟明天還要去上班,讓下面的人看到他們會怎麼想。
我把自己的顧慮說出來之後,夏侯春一臉無奈地看着我:“你又不是四五十了去扮嫩,你今年才二十六好不好二十六!我的天,你這老古董的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啊?”
“那你覺得這髮型真的可以?”
“可以可以,沒什麼比這更可以的了!相信我,別人看到之後只會像我一樣直犯花癡,美麗的陸太太!”
她這說話的方式我早就習慣了,也習慣她的話五分真五分假,所以也沒太去糾結。而且糾結了也沒什麼用,都已經這個模樣了。
將夏侯春送回家之後,我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十點。
以前我從來沒這麼晚回去過,更別說還是爲了私事。
開車的時候我有些急躁,特別是等紅燈時。
拿起手機一看,上面一通未接來電和短信都沒有,這份焦躁便更甚。
十幾分鍾之後回到陸家,我看到房子裡大部分的燈都已經熄滅了,剩下的應該就是一兩個傭人還沒睡。
我拿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去,儘量放輕聲音,然後徑直上了樓。
現在這個時候我以爲行洲一定是睡了,可當我打開房門之後,就聽到昏暗當中淡淡傳來一句:“你回來了。”
我聞聲有些意外,也受到了些驚嚇,不過很快平靜下來,打開了房間的燈,然後低聲應道:“你還沒睡啊?”
行洲已經坐起身,穿着灰色睡衣的他此刻看上去的確有些睏意,額前的頭髮也有些稍亂。
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問道:“剪頭髮了?”
我將大衣脫下來,接着摸着頭髮輕笑了一聲:“是啊,換了個新發型,覺得好看嗎?”
問出來之後我就有些後悔了,行洲喜歡的是長髮,看到我剪短不生氣就算好的了,怎麼還會覺得好看。
我有些尷尬地吸了口氣,解釋了句:“其實原先的長髮也挺好的,就是打理着有點麻煩。最近公司事情多,等忙過這一陣,清閒下來我再繼續留長。”
行洲聞言靜默了會兒,繼而擺擺手,示意我過去。
我走到牀邊坐下,離他的距離很近。
他什麼話都沒說,突然伸出手摸向我的頭髮,我一驚,下意識地避了避。
行洲的手也因此停住,空氣當中立刻瀰漫着一種微妙的氣氛。
我反應過來之後便覺得自己的行爲是有些過激了。以前我總喜歡趴在行洲的膝上和肩膀上,他也經常會輕輕地撫弄着我的頭髮,這幾乎已經是我們之間慣常相處時情景。
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動作就很少出現了,因而此刻我的第一反應不是迎上去,而是側身躲閃了一下。
我有些不安地看向行洲,心裡想着他會不會因此產生什麼誤會。
我跟他之間慢慢多了疏遠和陌生,這幾乎是潛移默化和不可避免的。
雖然在這之前,我曾很多次地告訴自己,既然已經決定了留在行洲的身邊,那就努力回到從前的自己。
哪怕知道了些什麼,也裝作不知道。哪怕在意些什麼,也裝作不在意。
可是人的大腦可以操控任何東西,卻唯獨操控不了一顆心。
我看到行洲時沒了最開始那種全心的信賴和依靠,因而也就無法再跟他毫無顧忌地接觸擁抱。
更多時候,我甚至還害怕跟他的目光相觸,不僅僅是會覺得尷尬,更怕他會看出我的動搖。
我微微垂下頭,想了想,還是先開口說道:“要是你不喜歡的話……”
“沒有,很漂亮。”行洲打斷了我的話,聲音一貫地低沉。
我聞言擡頭看向他,有些不太相信:“你不生氣?”
行洲居然勾了勾脣角:“我爲什麼要生氣?”
我心裡雖然有個答案,但是卻不能也不想說出口,只跟着輕笑一聲道:“你能接受就好,我回來的時候還一直擔心呢。”
“希涼,”行洲這次終於摸上我的髮尾,聲音愈發有些低沉,“我說過,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用被我牽絆着。以前你在身邊過的太壓抑,我也知道。既然都走到了現在這一步,你也不需要再有什麼顧慮。”
不用再有什麼顧慮,他的意思應該是,我可以隨意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可以……離開他。
眼眶不知道爲什麼又有點熱,我已經很久沒哭過了,此刻覺得眼睛分外乾澀。
我咬了一下嘴脣,勉力笑笑,道:“嗯,我沒什麼可顧慮的。”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在我覺得自己眼淚要掉下來的時候,我抹了抹眼睛,起身走去了洗手間。
在洗手間裡洗了把臉,又洗完澡之後,我纔打算穿好衣服出來。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一個有些嚴重的問題,剛纔我進來的時候沒帶換洗的衣物,這個時候要是裹着浴巾出去,待會兒估計還得進來一趟。
否則的話需要我當着行洲的面……
算了算了,還是趕緊出去拿吧。
不過等我裹好浴巾要出去的同時,有人敲了敲門。
這讓我不禁有些意外,可是屋裡除了我跟行洲之外沒有其他人,此刻來的也肯定是他。 ¤TTkan ¤℃O
想起剛纔的尷尬,我輕吐了一口氣,接着打開了門。
要是放在很久以前,我應該不會相信眼前看到的場景,說不定還能驚嚇和驚喜地暈過去。
因爲行洲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本身的個子很高,比我高出一個頭還要多,此刻他垂着目光看着我,手裡還拿着我的睡衣。
“進來這麼久,是因爲忘記拿衣服了吧?”說着,他將衣物遞給我。
我接過來,心裡卻還是有些平靜不下來。
說到底,我還沒做好準備面對這般模樣的行洲。
他就這樣坦蕩地出現,相當於把那個諱莫如深的秘密清清楚楚地攤放出來,就算有人想要假裝,想要避而不見,也沒有辦法。
我咬緊嘴脣,忍下心裡的波動低聲說了句:“謝謝,我換衣服了。”
說完我立馬關上了門,生怕下一秒就會延遲一樣。
都穿戴好之後,我還多磨蹭了幾分鐘,這才重新推門走了出去。
這回行洲沒有回牀上躺着,而是坐在沙發上,微微側着頭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亦或是在想什麼。
我這樣直接去睡覺也不太好,猶豫了會兒便走過去,輕輕坐在了他的身邊。
原本我以爲他不會開口說什麼,誰知道不多久,他便轉頭看向我,眸光深沉至極:“希涼,你覺得累嗎?”
我聞言怔愣住,好久才慢慢說道:“累……爲什麼累?”
“在我的身邊,你覺得累嗎?”他又重新問了一遍。
這回我沒有輕易回答,而是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答案。
行洲似乎也不在意我的答案,他伸出手將我的手指握住,在上面輕輕摩挲着:“如果你能遇到一個能讓你開心的人,我也會替你高興。”
這下我的心猛地震了一下,然後砰砰直跳,幾乎要跳出喉嚨。
能讓我覺得開心的人……
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沒有,沒人能讓我覺得開心。”我堅定地搖搖頭,經歷了震驚和狂亂之後,自己的心也慢慢堅定下來。
而行洲聽完我的話則斂了斂神色,不過照例看不出什麼喜怒。
其實剛纔那句我沒說完整,我本來想說的是,本來還有他一個能讓我覺得舒心和快樂,不過到了現在,就真的不再存在了。
“這樣的話……”良久之後,行洲終於出聲了,只不過還沒等我聽完他接下來的說的是什麼,他就已經伸手攬過我的肩膀,在我尚在錯愕的時候,吻住了我。
一個溫柔又霸道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