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顧衍希方纔已經跟我說過了,所以我聽到並沒覺得意外或是有其他的情緒。
我甚至還在想,如果陸行熠同意的話,我能幫他把剩下的話都說出來。
他大哥並不是獨身一人去英國,他的身邊還陪伴着一個人,一個出身優渥,又美麗優雅的女人。
陸行熠見我僵直着身體不說話,一時之間也沉默下來,或許他方纔脫口而出的這句只是因爲衝動。
而我頓了頓之後,到底還是面對着他輕笑着說道:“我知道了,謝謝。”
謝謝他,在我跟行洲已經離婚,跟陸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之後,還肯告訴我這些。
陸行熠見狀臉色稍變了變,大概是在後悔或者懊惱。
也對,從他的角度來說,他跟我說這些實在不合適。
不過沒關係,我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做任何事。我跟行洲的緣分已經盡了,這一點在我決定離婚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得很清楚。而且我既然選擇主動離開他,就做好了跟他完全劃清界限的準備。
哪怕,到目前爲止,我還是不能習慣生命當中沒了那樣一個人的存在。
我們曾那樣親密和靠近,我們曾一起歷經過那樣多的風雨和燦爛陽光。
有時候晚上睡不着,我就睜着眼睛在牀上想一整宿,想着想着就覺得有些東西好像可以放下了。
等到再失眠再難受的時候,那就接着想。
我覺得那大概是一種心理催眠,等到我將自己完全催眠的時候,我應該就可以重新正常地活着了。
哪怕,在別人的眼中,我已然恢復正常。
我對陸行熠再笑了一下,然後什麼都沒說就轉身離開。
因爲我想這個時候他不需要我對他說些什麼,而我也清楚,他也不能再對我講些什麼。
回到包間時,顧衍希正靠在椅子上打電話,見我走進去,他稍稍斂了斂神色,接着低聲說了兩句就掛斷。
我輕輕舒了口氣,然後走到他面前坐下,語氣輕快道:“這回不會又不等我自己先吃完了吧?”
顧衍希略略挑了一下眉:“自己亂跑出去的人,還好意思讓人等?”
我聞言瞪了他一眼,真是每句話說出來都是能噎死人的地步,我到底怎麼招惹他了,就讓他這麼煩?
……嗯,他大概是煩我的。
當初被他那樣趕出家門的人,到了現在還眼巴巴地湊到他的面前,任誰都會覺得這樣的人不值得認真對待,反正打了罵了他們自己還會跑回來,比養了多年的寵物還聽話。
我低頭扒拉着碟裡的菜,努力不去想那些讓人心生抑鬱的事。
整理了會兒心情,我才擡起頭,努力扯出一抹笑意道:“過兩天我想去趟醫院。”
顧衍希聽完目光有些沉:“去醫院幹什麼?”
“就是……就是身體不太舒服。”我舌頭有些打結。
顧衍希的神色好似更陰沉了些:“到底怎麼回事?”
“哎呀,就是女孩子那種毛病啦,每個月都會疼的那種。真是,非得讓人說出來。”我裝作不滿地又瞪了他幾眼,正好掩飾住心裡的忐忑。
顧衍希這下終於稍稍和緩了下臉色,頓了頓,他說:“好,到時候讓陳嫂陪你去。”
我咬了下嘴脣:“不行,我想讓你陪我。”
“讓我陪你?”
“對啊,怎麼,不答應啊?”我比誰都清楚這樣的要求對顧衍希來說有多不可理喻,可沒辦法,除了這個法子,我想不出其他能讓他心甘情願去醫院的可能。
之前我跟李叔又聯繫了次,他說顧衍希怎麼也不肯去醫院,任憑他怎麼勸也不聽。
我也清楚,顧衍希這人,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別人千萬別妄想能改變他的一絲一毫的決定。
如此,我也只好想出這個“下策”了。
顧衍希看上去果然有些沉鬱,大概是我的“任性”讓他覺得難以理解,也大概不會輕易縱容。
我也不說其他,就等着他的答案。
他要是不答應,我就繼續磨,非得他點頭爲止。
其他的特質我沒有,但是韌勁兒還是挺足的,在這場拉鋸戰中,我對最後的勝算也不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的樣子,我才聽到顧衍希似是無奈地嘆了聲,接着又低聲道:“好,那就去吧。”
我聽完還有些不太敢相信,顧衍希居然會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下來。
所以我爲此又確認了遍:“真的要陪我去?”
“去,不去的話,你不又得生悶氣,幾天都不理人。”他邊搖頭邊說道。
而他的話音落下,我立馬有些稍稍怔愣住,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又讓我有種回到之前的錯覺。
只是錯覺畢竟是錯覺,哪怕出現再多遍,也不會變成真的。
吃完飯之後,我跟顧衍希一起走出餐廳。
站在門口的一剎那,紛紛揚揚的雪花便飄落下來,落在臉上,頭髮上,肩上,小小的,涼涼的。
外面的世界也早覆蓋上一層薄薄的雪色。
現在這時節下雪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我見了卻覺得分外高興。
我喜歡這樣純潔的顏色,純潔到,好像心裡的陰鬱都被滌盪殆盡了一樣。
我轉頭笑着對顧衍希道:“你看,下雪了誒!”
顧衍希這個不懂風情的,見狀只是淡淡地應了聲,還略微嫌棄地拍了拍身上的碎雪。
我現在連瞪都懶得瞪他了,將手套和帽子都戴好之後,什麼都不顧地就衝進了雪地。
後面顧衍希好像還喊了我一聲,可我纔不管他,他個沒心沒熱血的老怪物,就讓他自己等着去吧。
我跑了一會兒之後就在手裡攥了一把雪,然後站起身,微微仰着頭,睜着眼睛,看着越來越密集的雪片灑落。
南城下雪了,不知道遠在千里之外的英國是什麼天氣。
還有,明天就是聖誕節了。
周圍的店家都已經裝飾得紅紅綠綠來準備迎接這個從遠方傳來的節日。
以往我也喜歡過,通常是白天跟三五朋友一起出去瘋玩,晚上就回家吃陳嫂準備的飯菜,接着會收到父親哥哥的禮物。再到後來,就是跟行洲一起,我會準備好一瓶紅酒,然後陪他坐在窗前看外面的繁燈片片。
我將手中的雪扔掉,接而把手套脫下,摸了摸臉頰。
很涼,很僵,還有點溼意。
也許是雪化了,落在了眼睛裡,看起來就像是在流淚。
但我可沒哭。
過了會兒,顧衍希突然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將我的拳頭攥住,他掌心的暖意透過指節傳過來,有些癢。
“走吧。”他稍稍用力拉了我一下。
我也不掙扎,就跟着他一塊走。
天氣很冷,而且我想,短時間內大概是暖不回來了。
……
過了兩天,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我跟顧衍希一同去了南城的市立醫院。
我預約的科室是婦科,本來我是不必要來的,可是爲了不讓他生疑,還是取了號去了醫生的診室。
十幾分鍾後,我推門走出來,一眼就看到顧衍希坐在外面的長椅上。
一身筆挺黑衣,又散發着清冷矜貴氣息的他坐在一衆人當中顯得分外出挑,我略略瞥了一眼,就看到周圍有好幾個女人在時不時地看他。
果真是一直命犯桃花啊,憑着一張俊臉到處的拈花惹草,哼,也不知道收斂一下。
我走到他面前,將病歷什麼的塞到他的手裡,然後揚揚下巴說道:“我好了,走吧。”
顧衍希將我給他的東西收好放進大衣的口袋,接着站起身,高大的身形高出我一個頭還多,他垂目看向我,低聲說道:“那就走吧。”
路過衆人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有幾道目光投射過來。
估計以爲我跟顧衍希是情侶或者夫妻吧,他這樣的男人出現在這樣的地方,本身就是難得一見。
而託他的福,我也成了別人注視的對象,雖說這感覺不怎麼好,但偶爾嘗試一次也是挺不錯的。
等到走出婦科診室的區域,我平白松了口氣,接着就聽到顧衍希微微湊到我面前道:“張揚夠了?”
我瞪回去:“誰張揚了?”
顧衍希挑挑眉,意思是這裡除了他還有誰。
我有些氣結,他這話說的,這表情做的,還以爲我真的吃醋或者怎麼了。
他是誰啊他,又不是我男人,又不是我暗戀的人,我犯得着爲他吃什麼醋。
我那樣只不過是因爲……因爲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愧疚,讓他陪我來這裡本身就是強人所難,而我也不想他因此成爲別人或注視或觀賞的對象,那樣對他來說大概也會覺得不舒服。
好吧,還有一點,我總覺得他這樣的,還有行洲那樣的,生來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那類存在。
我輕輕吐了口氣,將心裡想的全都揮散去,接着鎮定了一下心神說道:“還有個地方,跟我去一趟。”
“取藥?”顧衍希皺皺眉。
“不是,你來了就知道了。”這次換做是我拉着他,慢慢朝着醫院的電梯口走去。
而當我們再一次站定的時候,我看到顧衍希的臉色倏爾沉了下來,沉的可怕。
“來這幹什麼?”以前他就算說話的時候清冷無比,也不似現在這般沒了分毫的溫度。
我這次卻也不害怕,只平靜着聲音說道:“來看病啊。顧衍希,你病了太久,再晚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