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些日子裡顯得倒是比較安靜,或不如說是安靜的有些安逸。他對於自己身處何地,自身處於何種狀態似乎看起來渾不在意。從卡夫卡的口中得知似乎是他在那對姐弟受人欺侮的時候最先看不下去從而要大聲喝止那三個白人的。這讓我或多或少有些驚訝,一個吸血鬼(雖然現在還沒有實質性的證據確定他是吸血鬼),竟然會看不慣人世間的這種不公。這樣的發現,讓我對他不禁又多了幾份興趣。”
“船上有一個偷渡來的孩子失蹤了。是那個叫凱莉女子的弟弟,就是之前受到那三個白人欺侮的孩子。我試圖勸說傑伊查一查這件事情,但他果斷拒絕了。按他的話說,大可不必爲一個偷渡犯浪費時間,並且,在這個茫茫大海,一個人突然從船上失蹤了,多半隻有一種可能。我去船艙裡看了一下,凱莉看起來很是難受,儘管她並沒有表現的多麼難受,但我依然清楚地從她的眼眸中看見了那深沉的卻又不易讓人察覺的背上。對於她的弟弟,我固然表示遺憾,但也無可奈何。畢竟,在這樣誰都朝不保夕的環境中,誰都不可能有什麼辦法去很好的幫助或者說救助另一個人。”
“凱莉與他似乎成爲了朋友。這讓我再次感到吃驚。這些天我一直觀察着他,但他既沒有如我所想的那樣去偷偷地吸食船艙中人的血液,也沒有因爲太久沒有吸血而變得飢渴難耐。他很正常,正常的有些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他大半時間都是躺在船艙中,閒暇時或與凱莉和卡夫卡亂侃幾句。但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讓人感到異樣的動作。這讓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他真的是吸血鬼嗎?”
“以克勞斯爲首的三個白人找上了他的麻煩。這在我是預料之中的,畢竟,他與凱莉走的太過親近。而凱莉,一直是那三個白人的目標。船員告訴了我這件事情,但我並沒有決定向他伸出援手,我想看一看,看一看他究竟是不是吸血鬼。如果他是的話,那麼想來這次那三個白人在他身上是討不到好處的。”
“我的想法得到了認證。在他被三個白人強迫斷糧後的第四天,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三個白人看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敬畏起來,一種不符合常理的敬畏。我想,在第三天的夜晚,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發生了什麼不爲人知的事情。後來,我仔細觀察過那三個白人的脖子、手腕等這些容易被汲取血液的部位。終於,我在克勞斯的手腕上瞥見了兩個極其細微的齒痕,就像被某種猛獸撕咬過的痕跡。我想,到現在,終於可以確認,他確實是吸血鬼無疑了。”
妮娜說到這兒,像是宣告故事結束似的拍了拍手,“你看,我們的福克斯先生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就查出了你的真實身份,並且還很好的瞞過了你,你猜猜,他這樣對你感興趣,究竟是爲什麼呢?”
“因爲他懷疑我與三十年前的事情有牽連。”周天明沉着嗓子,“但我們都知道,那是你的傑作。”
“噢,可惜他不知道。”妮娜抱歉似的聳了聳肩,“很抱歉讓你爲我背上黑鍋了。”
“我只是不明白。”周天明說,“既然這些紙上,記載的都是一些極其重要的東西,爲什麼福克斯就這麼隨意的將它放在房間裡的書桌上?我與凱莉,任何一個人如果
看見了這些東西…特別是我,他是不希望我看到這些的吧?”
“這個…或許你得去問福克斯先生本人才是,也許他只是粗心大意不小心將這些放在書桌上了。你知道,就像我回到家,有時候會隨手把大衣外套摔在沙發上一樣…”
“你還有家?”周天明說到‘家’這個字的時候,特別加重了語調。
“噢,我只是打個比方。與其說是家,其實你知道,只是稍微比這裡大點的房子罷了。”妮娜絲毫不在意周天明言語中的譏諷。
“關於他將這麼重要的文件亂放的事情,看來我還真得問問福克斯本人。對了,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你想從我口中知道他的下落?”妮娜抿了口咖啡,“我本來是可以告訴你的,只是我覺得你現在並不太想看到他。”
周天明微微皺着眉頭,望着妮娜那意味莫名的笑容,不由心中一緊,好似有一隻大手突然緊握了一下他的心臟。
“不要告我你…”
“我怎麼樣?”妮娜歪了歪腦袋,臉上的笑容愈發絢爛,“你知道,總有人覺得自己手中有些什麼底牌。並且他們自認爲手中的底牌可以完美的對付我。可真是愚蠢。”妮娜說到這兒,似乎可惜他們的愚蠢似的搖了搖頭,“烏塞爾認爲自己將福克斯先生藏的很隱秘,並且保護的很周到。他自以爲自己手中掌握的一些情報可以用來牽制我,讓我不敢對他輕舉妄動,這實在是…”
“實在是愚蠢透了。”妮娜說,“你知道,對於他這種自以爲是的小聰明,我只需要做一點小小的應對措施就可以了。例如…找到他那張自認爲很有用的底牌,將他抹殺掉,就像刪除掉一些不必要的程序那樣…”
“你!”周天明的身子幾乎瞬間從牀上閃到凱莉身前,脊柱的恢復令他的身體重又恢復了往日的迅捷,他扼着妮娜的喉嚨,將她按倒在沙發上,咖啡潑了一地,咖啡杯也掉落在地上,碎裂開來。
“我說過,不要挑戰我的底線!”周天明睜着猙獰的血紅雙瞳,盯着妮娜,從喉嚨中發出一種近乎於嘶吼的聲音。
“噢,我可不知道他也是你的底線之一。話說回來,你的底線究竟是什麼?”妮娜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周天明的手腕,而後右腿的膝蓋微微頂了下週天明的小腹。周天明的身子立刻不由自主的騰空而起,妮娜抓住周天明手腕的右手將他懸在半空的身子輕輕地向後一拋,他的身子便立刻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妮娜從沙發上站起身子,以比常人要快將近十倍的速度閃到周天明身邊,她俯下身子,反扼住周天明的咽喉,語氣略帶調侃的說道:“想把我推倒,你恐怕還得多花些心思纔是。”
周天明瞪着她,雙眼就好似兩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名爲憤怒的岩漿在其中悄然孕育着,“你不會殺了他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兒!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你這麼說,只不過是想要我憤怒罷了。”
“讓你憤怒,我能有什麼好處?”妮娜的嘴脣微微上翹,“我當然知道他在哪裡。事實上,我還清楚地知道他長什麼樣,以及他的住處,或者說,是你們的住處,這些,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以爲這些原本放在他書桌上的紙是怎麼得來的?得了吧,就在昨晚,你與你的相好在街邊長椅上淋雨曖昧的時候,我剛好從你們住的地方回來。”
“你說什麼…”
“你看,我確確實實的從你們的屋子裡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看起來,烏塞爾那個蠢材也沒有猜錯,這個福克斯還真的是爲了三十年前的事情回到了這兒。並且,不得不承認,他已經查的足夠徹底,並且知道了足夠多的東西。足夠多對我未來計劃構成威脅的東西,他必須死,我這可不是在與你玩什麼‘要麼吸他血,要麼他死’的遊戲,你明白麼?”
“你沒有必要這樣做!你沒有必要!你只要用精神控制讓他忘記自己所知道的,就可以了!”周天明歇斯底里的對妮娜咆哮着。
“你知道,我這個人,不喜歡這麼麻煩。我比較喜歡乾淨利索點,畢竟,人死了,他知道或者不知道什麼事情,也就沒有區別了。”妮娜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天明,她扼住周天明的咽喉手微微發力,使得周天明有一種周圍空氣開始稀薄起來的感覺,“話說回來,你幹嘛這麼激動?啊,對了,該是你那意識中還殘存的人性在作祟,對吧?”
“怎麼樣?這種滋味不好受吧?這種憤怒的滋味。你知道,你所感受到的憤怒可要比常人所感受到的來的激烈的多,相當於是將普通人的憤怒放大一百倍的那種感覺,是不是感覺這種憤怒快要將你自己吞噬了?”
“是不是在此時此刻,你希望自己意識中的這種令你痛苦不堪的人性消失一空,那樣一來,你就會變得輕鬆的多了。既不會因爲不相干的人的死感到憤怒,也不會因爲不相干的人來得罪我。”
“他可不是不相干的人!”周天明咬着牙,顫抖着身子,沉着嗓子說道:“他幫助過我!”
“你是說像包糉子一樣爲你假惺惺的包紮好胸前的傷口,讓其看起來像是他爲你接上胸前的斷骨似的?這可不能說是什麼幫助。”
“那又怎麼樣?至少他還爲我包紮起來,儘管他知道自己對於我的傷勢無能爲力,但他仍然希望通過自己的些微努力能夠使得情況有所好轉!他只是不能眼睜睜看着某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你明白嗎?這,就是所謂的人性,就是那種你痛恨着的,並且永遠無法體會,也將再不會擁有的東西!我真替你感到可悲!因爲你這所謂的可笑的永生的壽命,註定享受與你壽命一般長久的孤獨。你不會有朋友、愛人、親人、這一切的一切,你都將無法擁有。你知道嗎?或許我與你是同類,但我還能感受到這些親情、友情、愛情,我都能清楚地感覺到,並且我至少還在渴求着這些。而你,卻像一個失去了所有感知的廢人,周遭世界的一切你都漠不關心。你唯一想做的並且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只有殺戮和死亡。”
“是嗎?”妮娜的聲音忽而冷了下來,她扼住周天明咽喉的手又緊了緊,“那麼我覺得接下來,你可能會變成與我一樣的人。當你親手扭斷那個叫凱莉的女孩兒的脖子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如你替我感到可悲一樣也爲自己感到可悲起來!”
“我不像你!我寧願死,也不會傷害我所在乎的人!”
“多麼令人感動!”妮娜戲謔的說道:“不過,你知道,有時候,往往事情只是脫離了你的控制。”
“例如,屏蔽了人性的你,哪裡還會分清誰是自己在乎的人呢?我是說,你甚至都不會爲自己感到可悲,因爲…那個時候,你已經沒有任何的感覺了。所有的情感,都像你呼出的二氧化碳那般被排除體外!”
“我永遠不會那麼做!”
“噢,事實上,你會的。如果我讓你去做的話。”妮娜那雙淡藍色的眼瞳仿若具有某種魔力一般凝視着周天明的眼瞳,“你知道嗎?早在昨晚我沒殺你的時候,我就想好了,如果你不願意捨棄自己的人性,或許,我可以幫你一把。”
“本來我也可以一個個將你那些所謂在乎的人,什麼洛雪,什麼凱莉,什麼齊玥,什麼唐蕊,這些人在你面前一個個殺光,這種眼看着自己在乎的女孩兒因爲自己一個個在自己面前死去,那種龐大到幾乎可以將你整個人吞噬的內疚感以及悲哀感會在瞬間毀了你。那個時候,爲了避免你的大腦因爲負荷不起這麼多沉重的負面情緒而崩潰,想必你身體的本能會自覺的選擇屏蔽掉自己的人性。但是你知道,那樣也太費功夫了,而我這個人,恰恰是不喜歡費事的人。所以不如讓我們直接一點兒,讓我們省卻這麼多令人心痛的步驟,直接了當一點兒。”
“你怎麼會知道齊玥和唐蕊…”周天明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對眼前這個女人感到徹骨的膽寒。這個女人,似乎對於自己的一切都瞭如指掌。而正是這種感覺,讓他感到忐忑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