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武者沉默不語，眼前的這個陳韶華似乎已經不是他開始的時候認識的那個人，那個曾經爲了這座城市的繁榮與和平拼命努力奮鬥的人，眼前的這個人…如同他所預料的那般，他在被妮娜.凱爾悄無聲息的同化，而他對此竟然一無所知。
“妮娜.凱爾。”半晌，影武者緩緩地從口中吐出她的名字，“你是在爲她辦事。”
“你竟然知道她？”
“我們都知道她。”緋村薰上前一步，按住陳韶華的脖頸，將他的腦袋按在地面，冷冷地說道：“不用說，你是她手下無數走狗中的一個了？”
“走狗？不，我是她愛的人。”
“…”
緋村薰望了影武者一眼，而後淡淡的說道：“看來他是得了失心瘋。”
他當然不是得了失心瘋，他只是被妮娜.凱爾迷惑了，不用說，影武者也知道妮娜對陳韶華做了什麼。他沉默無語的踏前一步，沉着嗓子說道：“你曾經與我聯手打擊這座城市的罪犯，你曾經是這座城市的希望，可是你現在所做的事情…與你當初的理想已經背道而馳。”
“然而事情的問題就在這裡。”陳韶華的半邊臉貼着地面，漫不經心的說道：“儘管我們爲這座城市做的再多，也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哪怕是一點改變也是不可能的。犯罪還在繼續、陰謀與詭計永遠藏在所謂的金錢交易之後，人人都只爲他們自己着想。你以爲憑你一個人可以改變這一切嗎？”
“而我想…”陳韶華停頓了一下，以一種近乎充滿信仰的語氣說道：“妮娜說的是對的，要改變這一切，要使所有的一切都回歸到最初的樣子，只有一個辦法。”
陳韶華斜眼自下而上的看着影武者，以一種戲謔的口吻說道：“那就是徹底的摧毀，摧毀現在的一切。然後重建、讓一切事物都重新開始。創造一個沒有犯罪、沒有陰謀的新世界。”
“…”
影武者無言以對。他突然地發現，對於現在的陳韶華來說，一切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妮娜.凱爾的觀念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根深蒂固，他深信妮娜是對的，就像他深信妮娜是真的愛他一樣。
“你的父親不會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可惜的是我的父親現在即將因爲挪用公款的罪名進監獄。”陳韶華譏嘲似的說道：“不是很可笑嗎？一個子虛烏有的罪名，就可以讓一個爲這座城市奮鬥了這麼多年的人下臺，並且把他送入監獄。”
“所以你就用你自以爲對的方式來改變這些？”影武者搖了搖頭，說道：“這樣是沒有用的。你這麼做不會改變任何東西。”
“販賣迷魂藥，讓毒品在這座城市到處流竄，這難道就是你希望看到的？”
“這是我的報復。”陳韶華冷冷地說道：“是我對這座城市的人的報復。當我的父親面臨指控面臨牢獄之災的時候，這些人沒有一個站出來爲他說話。這些人之所以能夠在這座城市安然幸福的度過每一天，全依賴於我父親對這座城市的規劃與管理。然而現在，他們甚至連一句公道話都不肯爲他說，他們活該如此！”
“甚至是唐蕊！”陳韶華忽而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即便是她的父親也只知道獨善其身！她家有那麼多的錢，她卻不肯拿出哪怕一丁點兒替我父親償還所謂的債務！人人都想置身事外，所以我和她分手了，她甚至不值得我去爲我們的分開而感到難過。”
“你怎麼能因此去責備別人？！”影武者聽陳韶華竟然出言責備唐蕊，終於是有些怒不可遏，“你怎麼能將你父親的事情遷怒於她？她或許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或許吧。但是她的父親是很清楚的。在金陵市，她父親名下的產業初期有一大部分都是依賴於我父親的支持才得以發展。然而現在他們知恩不圖報，他們只想置身事外，他們的卑劣與那些在街頭的暴徒們並沒有什麼不同！”
“對於你父親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不用感到抱歉。”陳韶華說道：“反正，用不了多久，這座城市的人會落得比我父親還要悲慘的下場。我發誓，我父親所經歷的冤屈與痛楚，
我要這座城市的人以十倍來奉還！”
“我恐怕你沒有那個機會了。”突然地，緋村薰左手擡起，以迅猛之勢往陳韶華的脖頸劈去。
“不要！”影武者見機極快，他之前就注意到緋村薰眼中有殺意閃過，是以一直在提防緋村薰對陳韶華突下殺手。現在緋村薰一動手，影武者幾乎是搶她一步的射出一枚蝙蝠飛鏢，飛鏢嵌入緋村薰白皙柔嫩的手臂，令她下劈的動作爲之一緩。
“你不讓我殺他？”緋村薰擡起頭，清冷的眼眸中夾着少許震怒的看着影武者，“他這是罪有應得！”
“但是也罪不至死。”影武者緩緩地搖了搖頭，“讓他走吧。”
“你說什麼？”緋村薰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的俏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之後瞬間歸於平常的冷漠，“你最好清楚，你這次放了他，往後會有更多的人因爲他的毒品而受害。”
“就請放他走吧！”影武者的聲音中漸漸充斥了一股不耐，“就算我請求你，可以嗎？”
“…”
“好吧。”緋村薰沉默良久，終於是妥協似的鬆開一直按着陳韶華脖頸的右手，她站在一旁，冷冷地說道：“既然你覺得這樣也無不可，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不要指望我會領你的情！”陳韶華掙扎着站起身，他狠狠地瞪了影武者一眼，“如果你落在我手上，我可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說完，陳韶華拖着自己傷痕累累的身子一步一步走的遠了。
“…”
“所以，就真的這麼讓他走了？”緋村薰見陳韶華走後影武者仍然是站立原地，不由得走到他身旁，冷冷地說道：“不是我多管閒事，只是能告訴我你爲什麼要放他走嗎？”
“難道就這麼殺了他？”
“即便不殺他，你也可以把他交給警察吧？”緋村薰說道：“這裡有他販毒的證據。交給警察，定他的罪，不是你的一貫做法嗎？”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座城市的人們都會知道陳韶華，金陵市的前檢察官是這起販毒案的始作俑者。”
“所以？”緋村薰對於影武者的話顯得有些一知半解。
“人們會失望。”影武者說道：“在我還沒有成爲影武者之前，我就聽說陳韶華是這座城市的光明騎士。他不遺餘力的打擊犯罪，不畏強權，剛正不阿…或許現在這麼說有些不合適，不過在之前，甚至是現在，他也是這座城市的人民所敬仰愛戴的對象。”
“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的父親，現任市長在面臨牢獄之災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爲他說話。”緋村薰不無譏諷的說道：“說真的，這樣也的確太讓人寒心了。”
“不知道。”影武者搖了搖頭，“他的父親沒有理由莫名其妙的就突然遭受牢獄之災，這其中，恐怕還有什麼隱情。”
“你覺得與妮娜.凱爾有關？”
“正是妮娜.凱爾讓陳韶華變成現在這樣的，不是嗎？”
“所以我早就說過，任何人與妮娜.凱爾沾上關係，都不算什麼好事兒。”
影武者一語不發，轉過身，說道：“今天謝謝你。”
“不用客氣。”緋村薰聳聳肩，“如果我是你的話，現在估計還期盼我不要抓着陳韶華纔好呢。至少那樣的話，你就不會知道那頭罩男的真實身份。”
“不，我是爲今天這裡所有的事情感謝你。”影武者說道：“沒有你的話，恐怕就是那一個狙擊手我也無法解決。”
“你會有辦法解決的。”緋村薰淡淡的說道：“只不過要相對的花些功夫。”
“那個叫西婭的狙擊手…”
“我沒有殺她。”緋村薰似乎是知道影武者要問什麼似的，搶先說道：“只是讓她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後交給警察來處理，按你的行事方式來的。”
“謝謝。”影武者再次向她道謝。
“那麼…”緋村薰像是試探性的說道：“現在你覺得，有時候多一個搭檔，也不是什麼壞事兒了？”
“這話從你這種忍者的口中說出來可真有些奇怪。”
“即便是忍者，也需要搭檔。”
“啊，並不壞。”影武者說完，身子已經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緋村薰望着他離開的背影，難得的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怪人。”她低聲嘀咕了一句，旋即邁開腳步，朝着他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說實在的，我希望你剛纔說的話是在跟我開玩笑。”S坐在自家書房的軟椅上，以一種慵懶的目光打量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周天明。
這是早晨九點半左右，周天明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並沒有做過多的休息，幾乎是天一亮就找到了S，他將陳韶華幫助妮娜.凱爾在金陵市販賣迷魂藥的事情告訴了S，無論怎麼樣，他覺得S都有必要知道這一點兒。
“我不會花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和你在這裡開玩笑。”周天明微微聳肩，說道：“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希望我是在跟你開玩笑。”
“你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恩，因爲事情變得超乎我想象。”
“我倒是覺得你過於缺乏睡眠。”
“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可不怎麼受教。”周天明微微一笑，說道：“你的黑眼圈可要比我濃的多。”
“我只是睡得少。”S捧起書桌上的咖啡杯，淺淺的啜了一口其中的熱咖啡，緩緩地說道：“而你看起來幾乎是不睡覺。”
“好吧，我承認最近是沒有什麼心思睡覺。”周天明說道：“爲了抓到這個公爵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不過誰也沒想到，陳韶華竟然會是公爵。你看，就像命運在跟我開一個很大的玩笑。”他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說道：“現在想起來，似乎從陳韶華與唐蕊分手開始，情況就有些不對勁，是不是？”
“我對陳先生的感情生活並不怎麼感興趣。”S捧着咖啡杯，透過杯沿注視着周天明，“但是你說的什麼關於他的父親下臺的事情，我也是未曾聽聞。”
“那可就奇怪了。”周天明皺起眉，“以你的情報網絡，這麼大的事情，市長要換人，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其實也不是太難猜測。”S放下咖啡杯，雙手交叉合攏，擱置在書桌上，“大概是妮娜.凱爾刻意封鎖了消息。”
“如果是妮娜的話，倒是真的有可能。但是她這麼做的意圖何在呢？我是說，市長下臺、換人，這樣的事情，她不可能一直瞞着的。”
“她也不用一直瞞着。”S說道：“她只要等着陳韶華逐漸腐化，漸漸爲他所用，那麼這個消息封鎖或者不封鎖，也就已經無所謂了。”
“…”
周天明搖了搖頭，在良久的沉默後方才緩緩地說道：“但是爲什麼是陳韶華呢？我不明白，妮娜.凱爾手下並不缺人爲她辦事。要比陳韶華優秀得力的手下多的是，爲什麼偏偏是他？”
“他費盡心思接近陳韶華，迫使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淵，用意何在呢？”
“用意何在…”S仿若自言自語的沉吟了一聲，他習慣性的咬着自己的右手拇指，“其實也沒什麼用意。”
“其實也沒什麼用意？”
“只是單純的‘妮娜.凱爾的行事方式’。”S加重語氣，說道：“陳韶華之前與我們聯手將這座城市的大部分黑幫老大送上了法庭，並且將他們的錢財全部沒收，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妮娜在金陵市投資的錢。她現在這麼做，恐怕只是單純的報復而已。至於說什麼用意，真的談不上。”
“報復麼…”周天明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她如果要報復的話，陳韶華現在就還不會活着了。”
“有時候。”S說道：“報復一個人，不一定要殺了他。”
“要摧毀一個人，除了殺了他，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顛覆他的信仰、粉碎他心中的正義感。將一個正直、善良的人慢慢地變成一個自私自利、爲所欲爲、兇惡、殘暴的魔鬼…這樣的報復，纔是最可怕，也是最快意的。”
“妮娜.凱爾永遠不會得逞！”周天明咬着牙，心中的憤怒就像是火焰一般逐漸吞噬着他的身心，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憤怒過，但是唯有這種憤怒，才能讓他時刻警醒自己是爲了什麼要成爲影武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