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人被這一席話弄得目瞪口呆,只好默默地低下頭去,的確,作爲一名劍客,本不應該這樣。
可是方纔那一劍太令人窒息,讓他早已忘記了曾經追求的劍客之道。
這一刻,這一道與寧鴻遠相差無幾的身影, 漸漸從清晨迷霧之中走出。
這一道身影,正是寧鴻遠這一生最好的兄弟,諸葛自來。
他的臉色還是那樣從容,他的眉目還是那樣清秀,他的眼神還是這樣深邃。
他並沒有離開神劍宗。
他原本打算離開神劍宗,可是一聽聞寧鴻遠爲了對付那個蠻夷之子弄得身負重傷,爲了給寧鴻遠出一口氣。
所以,他又回到了這裡。
他之所以能夠找到這裡,既不是靠“追影蟲”那得天獨厚的能力,也不是靠強大真元感知能力,僅僅依靠他那自己規劃的情報網,便足夠了。
他雖然才年僅二十五歲,但是比寧鴻遠成熟不止十倍,連他父親諸葛龍都對他的才華稱讚有加,因爲這小子的手下近乎都是一些亡虜賊寇,可是這些人在這年輕人面前表現得恭恭敬敬。
諸葛自來的表現讓他歷經人世浮沉的父親大驚失色,可是當他父親打算將他舉薦給寧義武時,卻遭到諸葛自來的拒絕,原因是他不想“爭功於明,更願爲樹根!”
他的理想就是這樣奇怪。
這一刻,諸葛自來並沒有出手,他總是這樣,如果在對付一個小團體,無論他是間諜也好,還是賞金刺客也罷,他總是會留下一兩個值得培養的人,不會一竿子將所有人都殺死,這個習慣從他隻身勇闖天涯便形成了。
而這一個優秀的習慣,給他帶來了許多優秀的人才,有些他介紹給了寧無缺,有些他舉薦給了寧義武。
神劍三傑,寧無缺掌管軍事,諸葛自來掌管情報,寧鴻遠爲神劍宗樹立名聲,這些年來神劍宗日益壯大,不滿神劍宗日益壯大的人物比比皆是,派來的刺客一波接着一波,寧鴻遠只解決了其中的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二交給了諸葛自來,五分之二交給了“暗影”。
而諸葛自來之所以這一刻欣賞這一名間諜,是因爲這間諜身上有一股氣在吸引着他,讓他覺着這間諜值得培養,而這一股氣與寧鴻遠一樣,處變不驚的少年氣概。
“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活着的人就應該好好活下去!”諸葛自來忽然厲聲這般說道。
那黑影人從未見過這般令人恐懼的劍法,而這樣的劍法居然出自一名與他體型相仿的年輕人。
“你究竟是誰?”黑影人哽咽了一下口水,雙目凝望着一位少年天才。
諸葛自來背過頭去,“我是的姓名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曉我是寧鴻遠的朋友!好了,現在事情已經完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如果五天之後,你考慮清楚之後,覺着我這個人還不錯,那麼也在這卯時一刻,我在這裡等你,等你效忠於我!”
說完之後,諸葛自來早已是一個幻影消失在茫茫長夜之中。
晨曦漸漸從東方升起,朦朧的迷霧環繞在長街之上,偌大的黑屋裡就只剩下黑影人一人了。
“這個人究竟是誰?這神劍宗真是藏龍臥虎,寧鴻遠這等年紀輕輕竟然能夠與殺人不眨眼的兩個魔頭成爲朋友!現在又出現個這麼個了不起的天才,寧鴻遠身上究竟有什麼魅力?”
“寧鴻遠,我應不應該去找他!”
寧鴻遠身上究竟有什麼魅力吸引着這一個又一個天才?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
是啊,究竟寧鴻遠身上有什麼魅力,竟然能夠吸引這些天賦絕佳的絕世天才?就連白眉老人這樣不可一世的梟雄,沈紅月這樣視男人爲無物的女子,秦玉雪這樣的絕世才女,還有那些曾經暗殺過寧鴻遠的刺客,爲什麼,爲什麼他們就喜歡靠攏寧鴻遠呢?
想了半晌,他已經決定五天之後來找這個神秘莫測的年輕人。
他想要看看,寧鴻遠身上究竟有什麼魅力,這種魅力是否能夠吸引自己。
他的言辭之中並沒有對寧鴻遠一絲一毫的嫉妒,因爲他知曉“嫉妒”在這樣一個特殊的亂世,是人類所有感情之中最沒有價值的情感,而且會帶人走向死亡。
諸葛自來的眼光足夠的犀利,這一次他又留對人了。
這樣一個特殊的亂世,不嫉妒寧鴻遠身份者,恐怕一百個人之中,能夠找得出一個,可是這些人他們又怎麼能夠理解寧鴻遠爲了這個身份所揹負的痛苦和責任呢?
與此同時,殺完人之後的諸葛自來來到一處特殊的酒館之中,酒館古色古香,別有風味。
諸葛自來還記得十五歲時第一次來這個酒館的情景,當時有寧鴻遠,寧無缺,秦玉雪,他們四個無話不說。
那樣的青春的美好時光再也不會有了,因爲,黑暗的時代已經風雨欲來,留給他們的只有責任和抉擇。
他們都是有理想的年輕人,更是有擔當的年輕人。
他們的血液之中流淌着一種意志,一種與生俱來的意志。
坐在他的對面的,正是神劍宗的天之驕女秦玉雪。
諸葛自來端起一杯茶水,隨後一飲而盡。
他從不喝酒,因爲喝酒會麻痹他的思維,影響他的判斷。
“這鴻遠哥哥還真是不省心!”秦玉雪也學着諸葛自來的動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諸葛自來微微一笑,“他人就這樣,多給他一點時間,讓他徹底弄明白我們生活的這個黑暗時代!”
“明明一件這麼簡單的事情,卻被鴻遠哥哥弄了這麼久!”
諸葛自來嘆了口氣,“你別這樣說,他畢竟是你的未婚夫!”
秦玉雪冷哼一聲,想起那沈紅月便是一番醋意橫生,“未婚夫?哼,一天到晚和個花心大蘿蔔一樣!對了,讓你打探的事情,怎麼樣了?那個沈紅月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諸葛自來微微一笑,“恩,和你差不多!一樣優秀!”
秦玉雪正端着茶杯,聽得諸葛自來這一席話,狠狠將杯子往桌子上一震,一番地動山搖,一番天崩地裂。
那小酒館的館主驚得目瞪口呆,他認識秦玉雪,可如此怒火萬丈的秦玉雪,他還是第一次見,他生怕秦玉雪一怒之下將這房子拆了,可他旁邊的夫人卻微微一笑,對他說秦姑娘心地善良,不會這樣,他這才放心。
“什麼意思?她難道比我還優秀?”醋意橫生的秦玉雪勃然大怒,如此這般厲聲反問道。
諸葛自來微微一笑,“我只是開開玩笑,比起你,她差遠了!”
“是嗎?”
“是!”
“那就好!其實,你們這些男人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我秦玉雪不夠漂亮嗎?還是我不夠溫柔?爲什麼鴻遠哥哥就喜歡去找別的女人?哼!”秦玉雪憤憤不平地這般說道。
諸葛自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悠悠道:“你如果不喜歡,可以離開你的鴻遠哥哥,你們六道仙宮這麼多優秀的男人,追你的男子恐怕可以排十里長街呢!”
秦玉雪冷哼一聲,“這麼挖苦我,有意思嗎?唉,罷了罷了,只要這個沈紅月不是那種嫉妒心極強的女子,不是那種吹耳邊風的女子,我倒是不介意,還可以和她風雨同舟,我最怕她接近鴻遠哥哥是存在着別的目的。”
諸葛自來道:“如果她是那種吹耳邊風的女子,我第一個幫你殺了她,不過,寧鴻遠何等眼光,他會中女人的圈套?別多想了,你的鴻遠哥哥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秦玉雪微微嘆了口氣,道:“你呢?你怎麼現在還孤身一人!”
諸葛自來道:“我這個人對女人沒有責任感,這你是知道的!”
秦玉雪冷笑一聲,諷刺道:“這種話虧你還說的出來,真不知道當年天明大帝傳承的文化,你是怎麼學的!”
諸葛自來舉起酒杯,望着杯中的紅酒,悠悠道:“我就不喜歡這種什麼保護女人一類的言詞,女人也是人,男人也是人,幹嘛女人需要男人保護?我每次離開她們的時候,我總是會留下一些寶貝給她們,我這個人比寧鴻遠還要流氓,你別看寧鴻遠沾花惹草,但是至少對女人負責人,我不行,你要讓我天天和一兩個女人天天在一起,那簡直是要了我的命!”
秦玉雪再度冷笑一聲,“真是個負心漢,還好當年我選對了人,要不然也被你這負心漢拋棄了,你就是那種男人所說的浪子嗎?對嗎?講求那一夜青懷,然後就各奔東西,你知不知道,我們女人最討厭的就是浪子!簡直是混蛋,不錯,如你所言,男人也是人,女人也是人,爲什麼女人要男人來保護!可是你不明白我們女人是水,唉,算了,給你說這些女人心,你也不懂。”
諸葛自來哈哈大笑,“我的確不懂女人心,不過,我也不不明白,爲什麼每次我和那些女子說我最終會離開她們,她們還是願意和我暫度風光,誰說我沒有魅力?”
未等諸葛自來說下話,秦玉雪立即搶過話,厲聲道:“打住打住,什麼暫度風光,不就是滾牀單嗎!還用這種高雅的詞語來形容你的無恥,唉唉唉。”
秦玉雪說完之後,舉起酒杯與諸葛自來相互碰了一杯,隨後各自一干爲敬,盡解心中豪爽。
誰說男女之間沒有純潔的友誼?
一杯紅酒下肚之後,諸葛自來哈哈大笑,“我就很奇怪了,爲什麼寧鴻遠對你說這些,將其形容爲聖人之道,你便臉色通紅,在我面前,我好不容易說一個高雅一點的詞語,你便說滾牀單,唉,搞不懂,搞不懂!”
秦玉雪厲聲道:“這就叫做男女之間的情趣,像你這種甩手男人,是不會理解的,你是你,別學我鴻遠哥哥,高雅,你還不配!”
諸葛自來聽得這一番挖苦,再度哈哈大笑,“好好好,今後我說滾牀單,滾牀單!好了,這些男女之間的事情,就不說了,說說別的。”
秦玉雪也收起了挖苦之心,幽幽道:“也好,和你說這些事情,每次都弄得我很不開心,很不開心,明白嗎?”
原來,秦玉雪聽得寧鴻遠去找沈紅月,心中悶悶不樂,爲了找回尊嚴,自然就來找她最好的異性朋友,諸葛自來,可是她卻發現,自己怎麼對這個男子,一見面便是挖苦,雖說對方英俊瀟灑, 可她怎麼也喜歡不起來。
兩個人一見面便是相互挖苦,諷刺。
說着說着,秦玉雪就想起了寧鴻遠,她就喜歡將諸葛自來和寧鴻遠做比較,可每次比下來,她就是欣賞不來諸葛自來,反而覺着很令人討厭。
諸葛自來也知道秦玉雪歷來對自己很不待見,可他也不介意秦玉雪的挖苦,反而覺着這樣的談話很有意思。
諸葛自來道:“你知道我爲什麼願意成爲樹根嗎?我之所以願意幫助他統一這個天下,就是因爲我心中欣賞他這一種特別的氣!”
“特別的氣?”秦玉雪雙目好奇地這般問道。
窗外的啓明星已經冉冉升起,璀璨而又深邃。
諸葛自來輕輕地放下茶杯,從椅子上站立了起來,望着天邊那最爲明亮的啓明星,揹着秦玉雪說道:“自古以來,如果想要讓天下長治久安,就必有仁心之君,只可惜這種仁心之君不可能成爲開創之君,因爲他即便心裡面知曉這些陰謀詭計,可是骨子裡卻排斥這些陰謀詭計,放眼當今這個世界,這個時代,如同寧鴻遠這般仁心有度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我骨子裡沒有這種仁,或許是被這個人亂世所同化,我有些時候竟是享受殺人帶給我的快感,我這種缺點不能讓我活在光明之中,只能投身於黑暗做一樹根!”
“那麼諸葛自來,在你心目中什麼是仁呢?”秦玉雪這般問道。
諸葛自來遙望着那天邊璀璨的啓明星,道:“所謂仁,不是愛一個人,不是單單是隻愛身邊的人,而是骨子裡重視生命的存在,說實話,我諸葛自來的骨子裡沒有這種仁,我殺人從來就沒有任何負罪感,殺了也就殺了,可是寧鴻遠不同,他總是對我說,如果寬容就能夠讓敵人成爲朋友,那該有多好,我當時微微一笑,說他這是天方夜譚,可是當時我心中卻被他這一句話打動了。或許從那一刻我就心裡就開始佩服寧鴻遠。可惜我們這個黑暗的時代,根本沒有幾個人骨子裡重視生命,總之殺了也就殺了,心裡毫無負罪感,這其中也包括我諸葛自來,可是想要讓天下重新煥發生機,那就是必須讓人心換血!想要改變這個社會風氣,就要殺人正名,這是不的不做的事情,如果說宗主是雄才大略的開創之君,寧無缺是權謀果敢的智慧之君,那麼寧鴻遠便是珍重生命的仁義之君!”
“原來你想了這麼多!怪不得鴻遠哥哥總是在我耳邊說你是這天下最聰明的人。”秦玉雪這般真誠地回答道。
諸葛自來微微一笑,道:“哎呀呀,這還是你難得的誇讚呢!不過,多謝了!我熟讀歷史,深知開創帝業的規律,第一步,就是如同宗主這般恩威並施,通過戰爭和權謀的手段來迫使下層人心畏懼,可是爲了籌備戰爭,宗主就不得不與一些上層人進行妥協,最終這些利益和成果將會被上層瓜分,留給下層的,只有那數不盡的悲痛和哀嘆,這是歷史之必然,可是歷史在這個時候就會出現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宗主與這些家族妥協,那麼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如同當年先皇一樣,換湯不換藥而已,第二個選擇是爲了更長遠長治久安,殺那些無法堅守守退之節的功臣,可是這必將激起一次又一次的叛亂。而這時候宗主在外征戰,寧無缺就扮演了他在這個時代必須要扮演的角色,那就是防止中心不亂,當這兩件事做完之後,過了許多年許多年,整個金字塔上下才會相互理解,人們才能夠理解生命的價值,這個時候寧鴻遠在扮演他應該在歷史潮流中扮演的角色!只有這樣繼往開來,纔可以給整個天域帶來真正的宏圖偉業,帶來真正的祥和!我天域之人才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纔會學會尊重他人,他們才懂得這和平來之不易。”
秦玉雪聽了他這一番侃侃而談之後,肅然起敬,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同樣擡頭望着這茫茫星空,道:“你真了不起,這是每一個武境世界的必由之路,我只擔心鴻遠哥哥,算了,不說了!”
諸葛自來見自己一番猶如滔滔江河般的侃侃而談之後,面前這一位天之驕女,竟是在這一刻無動於衷,只好無奈地揉了揉鼻子,“喂,你好歹拍拍掌嘛!寧鴻遠雖然是你的未婚夫,但是讓你們兩個生米煮成熟飯的還是得歸功於我這個大功臣,雖然最後這蛋沒有下下來!”
秦玉雪還未等他說完,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那件事你還敢說!”
原來,當年諸葛自來覺着寧鴻遠修煉劍術無法集中精神,心中知道他心裡所想,便索性做了個一個好人,當然這個好人所用的手段可能並不光彩。
秦玉雪聽聞了這番話,突然回憶起陳舊往事,登時便火冒三丈,她雖然大大咧咧,但是骨子裡卻是矜持之人,本來想要將那美好一刻留到大婚之夜,卻不料半路殺出個諸葛自來這個混蛋,完全打亂了她的全盤計劃。
“諸葛自來!”
火冒三丈的秦玉雪正要從納戒之中幻化出“青靈劍”,朝着諸葛自來一劍劈去,卻不料諸葛自來僅僅用手臂一檔,來了一個空手接白刃,頃刻之間便將她的招式化解了。
諸葛自來擋住了秦玉雪這一劍之後,微微一笑,“沒有殺意的劍,可是傷不了我分毫的!臨走之前拖你給寧鴻遠帶個話!”
秦玉雪也只好微微一笑,“什麼話!”
“早點真正的生米煮成熟飯,現在火候還不夠!”
說完這一句話之後,諸葛自來早一個幻影消失在茫茫的迷霧之中。
偌大的小酒館之中,就只剩下氣得酒窩通紅的秦玉雪了。
她畢竟是一個極爲聰慧的女子,如何不知諸葛自來這一番話裡的流氓之意。
秦玉雪實在是弄不懂諸葛自來這個自己最好異性朋友,整天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
“這個諸葛自來時而冷漠,時而幽默,時而又混蛋得很,不過他能夠這般無私地幫助神劍宗建立千古偉業,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在黑夜之中,我又何必計較他這些流氓呢!”
“可是每次見着這個混蛋,他總是要拿這件事來洗涮我,打他吧,他卻又是寧鴻遠最好的異性兄弟,不打他吧,他卻又總是變本加厲!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玉雪想到這些,只好兀自嘆了口氣。
“不過他剛纔那一席話說得還真是有道理,看來是一個將書讀活了的聰明人,義父想要給這個天域帶來真正的千古偉業,讓這天域徹底換血,不是一代人能夠辦成的事情,義父,無缺哥哥,鴻遠哥哥,他們三個人的性格恰好能夠互補,義父性格極其複雜,善於權謀,這開創功業之初,必定需要義父這樣性格複雜的人來開創基業,可是在這樣的特殊時代,正如諸葛自來所說,義父爲了統一必須先與一些人妥協,可是到了一定時候卻又不得不殺人,剛纔諸葛自來沒有明說,我想這人就是那些不肯激流勇退的功臣,而無缺哥哥和鴻遠哥哥各自承上啓下,各自扮演特殊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