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胃菜、前湯，到主菜、甜點、飲料，雖說不像西餐店那般按順序上到桌上，可不管是從外觀還是從氣味上評判，所有的一切都是無可挑剔的，但對於胃裡似乎裝了塊鐵餅的柳陽來說，難以下嚥是她唯一的感受。
忙着往嘴裡填東西的空閒，柳陽就偷偷地看向對面的男人，從開始晚飯的那一刻，男人就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如大理石一般的光滑肌膚在紅酒的映襯下更是有種致命的性感，半垂的眸子看向桌面，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等到柳陽開始硬往嘴裡倒餐後咖啡時，沉默不語了約莫一個小時的男人終於開了口，“吃飽了？”
“飽了！”聞言，柳陽趕緊放下了咖啡杯，跟小學生似的規規矩矩把手放到膝蓋上，身子坐的筆直，一副等着穀雨作指示的模樣。
看到她那模樣，穀雨無聲的勾了勾脣角，然後把杯底僅剩的一點紅酒喝了乾淨，用手指託着前額看着柳陽，“你想知道關於我的事。”
猛地從男人手指上收回目光，柳陽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用癡迷的眼光盯着對方的手指盯了許久，慌亂的搖着頭，“啊，沒有沒有，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
“你對我的好奇已經膨脹到一個無法壓制的狀態了。”男人輕輕的說着，“如果我不戳一個洞，你會給我帶來怎麼樣的危險？”
柳陽突然有一種這個人其實什麼都知道的感覺，那雙透亮而沉澱着一切的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一切，到嘴邊的謊話忽然說不出口了，攥了攥拳頭，柳陽不敢再去看那個人的眸子，小聲嘀咕道，“就算有，哪裡能給你帶來危險啊？”
穀雨的眉頭漸漸蹙了起來，“爲什麼你們總喜歡有這些無聊的感情呢？無聊的好奇心，無聊的想要建立關係的念頭，做了你該做的事情不就行了？偏偏要因爲這些無聊的東西讓事情變得麻煩。”
柳陽被他說得臉色瞬間就變了，胃裡剛剛進去的那些美味的食物
，現在讓她直想吐出來，死咬着嘴脣纔沒有讓自己發出什麼丟人的聲音，好不容易情緒平復下來，她用自己最平靜的聲音回答道，“感情不無聊，它是生活的一部分，穀雨，我不能改變你的想法，可我能做到的就是保持我自己，但你放心，我所有的感情都不會給你帶來困擾和麻煩！”
“哦？”穀雨微微挑起眉毛，“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能做到？”
“我保證可以做到！”似乎在跟穀雨賭氣那樣，柳陽用了比平時更堅定更大聲的聲音回到，說的是那樣的果斷，可她的心裡卻產生了一種酸澀無奈的情緒。穀雨的態度，讓她那還處於萌芽狀態的綠芽，頃刻間變得乾枯、萎蔫，無力的再次被掩埋在厚重黑暗的泥土之下，只是柳陽本身並沒有意識到這種根本性的改變，只是感到了那種莫名的憤怒和哀傷。
同樣的，穀雨也不知道此時自己這種逃避現實的冷酷言論，給兩人的關係帶來了多厚的壁壘，束手無策到只能呆滯的看着那悲劇般的惡化，一點點展露出它狠毒的面貌。
“如果……”柳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連忙清了清嗓子，卻用了一種比剛纔還要顫抖的聲音低喃，“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感情干擾到你了，放心，不用你趕，我會主動離開。”
“那希望你能做到你的保證。”穀雨忽視了因柳陽話語裡的認命和酸澀而顫動的內心，“不然，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廚子可又得花些功夫。”
所以，看清了吧？柳陽自嘲的想，在他那裡，你只不過是一個好用的廚子罷了，能提供飯菜不說，還可以沒事供人家解解悶逗逗樂什麼的，這樣想來，其實自己的功能也是挺多的。
“不過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也沒有理由不告訴你。”穀雨掃了眼面前的剩菜，“我之所以不能接受這些食物，是因爲我幾乎死於此，對我來說，它們足夠危險，比起死亡，我更傾向於餓着，後來也就對餓沒了感覺，再後來便習慣了靠營養
片維持身體機能。”
“可你這算是因噎廢食吧？”柳陽在聽歐陽奕描述穀雨時就有了這個疑惑，就算再是食物中毒也不至於連飯也吃不下去了吧？
“因噎廢食？呵！”穀雨冷笑一聲，面孔上泛出駭人的血腥之色，“確實算是因噎廢食，可讓我噎着的那盤魚，卻是我名義上的母親做好了，由我父親端給我吃的。”
穀雨的語氣淡淡的，可那平靜的語氣在柳陽聽來卻如同驚天霹靂，據歐陽奕所說，穀雨發生中毒事件時他纔剛七歲，而且歐陽奕並不知道下毒者是誰，現在聽到這樣的消息，柳陽幾乎想要穿越到那時將那盤菜狠狠的摔在那對夫妻的臉上。
居然喪心病狂到對一個幼小的孩子下毒，這到底要狠毒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做的出來？柳陽覺得自己的心扭成了一團，自己剛纔還在不滿他因噎廢食的行爲，可任想是誰，在得知自己最親近的人要用食物謀殺自己後，還會有膽量再去碰家中的一粒米嗎？
“對不起……”柳陽懊惱的說：“我剛纔不該那樣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你就沒想過我是在騙你嗎？”穀雨冷不丁的來了一句，“其實我父母和睦，就是我自己心腸惡毒，疑心過重？”
柳陽頓時瞠目結舌，可她接下來做的不是惱怒，而是淺淺的微笑，然後搖頭，“你沒有，你不會用這種事來騙我，我相信你說的。”
穀雨定定的看着她，完全被堅冰覆蓋的雙眸終於有了一絲裂紋，他靠向椅背，“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世界上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相信別人，得到的不過也是背叛，一直以來，我也是那麼生活的，直到你這個奇怪的傢伙闖入了我的世界。”
那雙黑的純粹的眼睛像黑洞一樣，吸納着周圍所有的一切，包括柳陽的目光，那觸動心底的大提琴般的低音，不緊不慢的撥動出旋律，那是魔鬼的顫音，是對靈魂的質問，“柳陽，告訴我，你會背叛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