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韶羽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他喑啞道,“她說她累了,回去睡覺了。”
“啥?”王大吉眼珠差點都要掉下來,“她沒有鬧着回去找蘇洛奕嗎?”
白韶羽搖了搖頭,這也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理說她應該大吵大鬧的,可她現在這般緘默的行爲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寧願她大吵大鬧,這樣他起碼能夠琢磨她接下來的舉動,可是她現在這不吭不響的態度,又代表什麼呢?
王大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你等我下,我去問下她。”
白韶羽連忙出聲阻止道,“不用了,不管她怎麼想,我已經有了對策了。”
王大吉往外走的步子頓時立住了,回過頭去看白韶羽,“小白,你又想到了什麼對策?”
白韶羽斂了斂臉上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杯盞道,“你先不要問了,晚上子時到錢錢的屋裡,我有事情要你幫忙……”
沈錢錢出了書房的門,便折身回自己的房間了。她全身乏力,剛回到屋子,便直接倒牀縮進被窩裡。她的大腦很亂,腦中飛快的閃過過往的那些景象。
白韶羽的話讓她有些難以接受,她竟然是丞相的女兒,丈夫還是個王爺。她的丈夫相公還竟然爲了她找到了龍翼國,並且現在還九死一生躺在病牀上。
這一切多麼的像童話故事啊,而她是童話故事裡的公主,等着他的白馬王子的到來。
腦中閃過這個荒唐的念頭,沈錢錢自嘲的笑了笑。
這世上哪裡有他這般的破落公主,再說了很多童話故事其實都是加過工的,公主並不是每次都能得到幸福,白馬王子也不一定會一輩子只戀上一個公主。
她記得以前似乎看過一篇黑童話故事《睡美人》。
公主在滿月宴上被巫婆施了巫咒,說她將在20歲那年被紡錘扎死。20歲那年,公主果然被紡錘扎破,昏睡過去,等待她的白馬王子吻醒她。
許多騎士都想要拯救小公主,但是他們都失敗了。直到一百多年後,一位英俊年輕的王子從遙遠的國度出發,他的氣度像雄鷹般矯健,他的寶劍上鑲滿了寶石。人們相信,他就是拯救小公主的天選之人。
一路上,王子戰勝了毒蛇和妖魔,可是,他終究沒能戰勝鄰國公主的微笑。
“請你留下來吧,前方是受到詛咒的國度,太危險了。”鄰國公主看到王子疲憊的面容和不滿灰塵的鎧甲,心痛的說道。遠方的傾國傾城,永遠也比不上眼前的溫香軟玉。王子累了,爲了一個未曾謀面的美麗傳說去冒險,還是守着一份唾手可得的幸福,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擇。
故事的最後,睡美人被巫婆喚醒,當睡美人直到白馬王子娶了鄰國的公主,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拒絕相信巫婆告訴她的一切。沒有王子的吻,她不可能醒來。
“是我用法術把你喚醒的,因爲我要讓你睜開眼睛,看清這個世界的殘忍。”女巫說着,將一件黑色的斗篷丟給公主:“穿上它,這個世界已經遺棄了你,你不必再抱有任何軟弱的幻想。”
遠方的國度,王子迎娶了鄰國的公主。若干年後,王子變成了國王,美麗的王后生下來一個女兒。
小公主滿月那天,所有的仙女都聚集起來,爲小公主祝福,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巫身影突然闖了進來。
“她將在20歲那年被紡錘扎死。”小公主的滿月宴會上,不請自來的黑衣女巫冷冷的丟下一句詛咒,便轉身離去。
沈錢錢卷着被子翻了個身,她從來不想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在某個人的身上。蘇洛奕能從天寧國追過來,這或許能證明他對她是有感情的。可那又怎麼樣?她不也親眼的看到他在柳月樓替那個長的和她極爲相似的黛月姑娘贖身了嗎?
這世間的情愛太過的複雜,有愛不一定就有婚姻,有婚姻不一定就是相愛。如果說蘇洛奕愛她,那後來的黛月姑娘又是什麼?替代品?那就更可笑了,他是多麼的耐不住寂寞,她才“走”了沒多久,就已經開始四處尋覓替代品了。那她也就不是他心中的唯一。
這世上,能傍身的也只剩下錢了。
談感情,實在是傷錢!
談錢,又實在是傷感情!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可以選擇,銀子和男人放在她面前,她還是會選擇銀子。說白了,她內心深處還是缺乏安全感。蘇洛奕不行,白韶羽也不行,要是有機會,她倒真的想回到她那丞相父親那裡,那樣誰都不要糾結了。
沈錢錢想着想着,然後便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最後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臨睡前她還提醒自己,等這一覺睡醒後,首先要到宮裡再去看下蘇洛奕,然後再把話同白韶羽講明白了。
白韶羽進來時,她已經睡了過去,他往牀頭這麼一坐,伸手溫柔的撫上她的臉頰,她雙眼緊緊閉着,長長的睫毛低垂,脣瓣掛着淺淺的笑意,天真而好看。
白韶羽好不容易排解掉的憂愁,一下子又爬上眉梢,他的心頭鬱郁難解。
擡頭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月亮已經爬上了枝頭,夜色中隱約的還能聽到幾聲鳥兒的歡叫。他望了望夜色,又回頭看着她的睡顏,一時不禁的怔忡。
幽幽喟嘆了一聲,他的目光越發捨不得從那沉睡的容顏上挪開,咫尺天涯啊,何時他和她才能像天底下其他的年輕男女一樣天涯咫尺。
他本不想再賭了,但是賭注太大了。他逼不得已,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下去了。
從自己的馬靴上抽出匕首,他緩緩的抽出那匕首。那是一把做工十分考究的匕首,在陽光下,反射出清冷驚人的寒光,真的精緻很靈巧,鞘是水綠色的,但鞘上鑲着一顆拇指大的藍寶石,藍寶石泛着幽幽的藍光,那光攝人心魄似要把人都吸進寶石裡去。
白韶羽勾脣臉上勉強的擠出一抹輕笑,撩起自己的袖子,睫毛輕眨了幾下,他便快速的抽出那匕首往自己光滑的手臂上滑下。
血色的小紅珠一下子就冒了起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裡倒映着猩紅的血色,伸手點住沈錢錢身上的穴位,他輕輕的擡起手臂,殷紅的血液順着光滑的手臂流了下來,滴落在沈錢錢的脣瓣上……白韶羽忍着傷口的疼痛,睨着眼睛嘴裡開始喃喃的念着一些古怪的咒語……月亮開始往西偏,夜裡開始颳起了冷風,冷風“呼呼”而過颳起地上的落葉,吹散到四周。白韶羽終於收回自己的手臂了。他伸手撕下一塊棉布覆住傷口,臉色寡白而憔悴。
他站起身,身形踉蹌晃動了幾下,他迅速的伸手扶住旁邊牀沿,這才勉強的穩住自己的身形。輕輕的幫她拉過被子,被子觸手有些涼,雖然擔心他被凍着,卻也沒辦法的事情。
橘黃色的火光明滅,白韶羽立在牀沿上,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嘴角輕笑。
這回,他一定要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等到她睜開眼睛後,看到的人就只有他了。
他一定要把“蘇洛奕”三個字徹底的從她的腦中移植開來。
王大吉遵守白韶羽的約定,子時準時的踏進了沈錢錢的房間。明滅的燭光下,白韶羽的臉色白如紙,他看着被他扔到地上的匕首,瞬間像是想起了什麼,立刻跳腳道,“你發什麼神經啊?你不會又給她下惑了吧?你個瘋子,你想死啊,你自己都已經反噬了,竟然還給她下惑!”
白韶羽面對他的指責,他悽然一笑,轉過身子,手指放在脣瓣間,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小聲些,沈錢錢還在睡覺。
王大吉立馬躥到他身邊,生氣的捶了他一掌,“都什麼時候,還管她幹什麼啊。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我以爲你想到了什麼好主意,沒想到你的主意就是重新給她下一次惑。你當真不要命了,你也不怕她醒過來看到蘇洛奕,又想起之前的事情,這樣你的身體不是還要被反噬嘛?”
白韶羽狹長的桃花眼有了些許的暖意,安慰道,“你放心,這是最後一次。而且這次醒來後,肯定會很從前完全不一樣……”白韶羽話說道一半,猛的一口鮮血嗆出,他的身子顫了顫,面前一黑,整個人直接栽倒在地……“瘋子……”白韶羽昏迷的那一剎那間聽到王大吉在旁邊疾呼。他嘴角無力的勾了勾,瘋子?這個形容詞可真貼切。
他一生都在瘋狂的賭博。
他的腦袋從白家滅門的那一刻便掛在了腰帶上了。
能活一天就多賺一天,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賭回來的。
這一次他就拿自己的命再賭一次,勝了,他一輩子就都賺了。
輸了,他亦不怨天尤人……王大吉認命般的瞅了瞅昏迷過去的兩人,幽幽的嘆了口氣,“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以身相許。”他伸手扯了扯白韶羽的身子,一把把他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便往白韶羽的屋裡走去,白韶羽連續兩次對沈錢錢下蠱,體質變得孱弱了許多。他這一昏迷,便昏迷了三天。三天後,他幽幽的睜開眼睛,視線迷糊了一陣後,他雙瞳的眸光最後落在立在他牀前的昭和帝身上。
“哇!你終於醒來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來了!”
站在昭和帝身邊的王大吉看到白韶羽幽幽的睜開眼睛,他立馬笑眯眯的說道。
昭和帝發現白韶羽的目光緊盯在他身上,他勾了勾脣,那雙好看的丹鳳眼閃過一絲無奈的光芒,嘆道,“朕終於把你盼醒了。”
白韶羽微微眯着眼睛,一時之間眼睛還適應不了光亮。他聽見昭和帝的聲音,適應了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睛,抿了抿乾裂的嘴脣,“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