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妖黎族山寨。
一臉冷漠的白弟率領衆獸妖迴歸,他一人當先走在前方,羣獸人在後面跟着,空曠的山間只有它們的行走聲音。
“白弟哥哥,你回來了?”
一聲清脆動聽的聲音自遠方傳來,白弟聽聞停下身子,一張如冰封般的臉上現出笑容來,看着向自己飛撲而來的那一人影,眼睛中都透出深深的笑意。
“你終於回來了,你知不知道,這半個月以來琪兒很擔心你呀!”
安琪兒撲入白弟懷抱,雙手緊緊的摟着他的胳膊輕聲道。
白弟臉上現出絲微微不自然神色,而後他將安琪兒推開,伸手摸着她那頭金黃秀髮,感覺發絲滑過指間的那種光滑感,笑道:“又不是第一次外出,擔心什麼?”
安琪兒聞後將嬌小朱脣微微撅起,不滿的道:“怎麼?人家擔心你你還這樣說,哼,不理你了!”
說完,她竟是轉過身來將後背對向白弟。
經過十年的相處,於面前這個大丫頭的小孩兒脾氣性格,白弟是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當下也不以爲忤,他笑笑,道:“我回山上去了。”
說完,竟是不理安琪兒,徑直從她身旁走過,她看着白弟向着上山路徑走去,竟是不上前安慰哄哄自己!
羣妖此時各自散開,經由它們的小領導妖帶領去了,唯有安琪兒一人站在山腳下看着白弟漸漸走遠的身子。
“白弟哥哥,你等等我嘛!”
安琪兒嬌喝一聲,而後撒腳奔去,不一會兒追上白弟,伸手挎上他的一隻胳膊並將腦袋枕上,一邊走一邊道:“白弟哥哥最壞了,就知道欺負人家。”
白弟笑笑,側頭看着她那一張嬌羞玉面,語露驚疑道:“哦?小琪兒,你且說說,我哪裡欺負你了?”
安琪兒嗔道:“你老是逗琪兒,見人家生氣了也不說安慰安慰,光顧着走了,難道不是欺負人家了麼?”
兩人就這麼相偎在一起,白弟鼻間聞到安琪兒身上散發着的似麝非麝的香味,淡淡的幽香惹得他心猿意馬,頗是不自然,試着將胳膊往回抽去但卻引來安琪兒愈發緊挎,當下便不再移動,倆人慢慢地走在山間小徑,向上走去。
“白公子,恭喜凱旋而歸!”
山門口處,一黑衣男子向着白弟笑道。
“幽九先生怎麼在此啊?”
白弟淡淡的道。
幽九笑道:“鵬王命我在此恭迎公子!”
白弟仍舊淡淡的道:“有勞幽九先生,在下心中實在難安。”
幽九又道:“公子請!”
白弟與安琪兒從他身邊走過,幽九在後面慢慢地跟着,走向大鵬王房間。
“鵬王,在下回來了。”
白弟向着坐在案前的大鵬王道。
大鵬王聞後站起身來,信步來到白弟的面前,上下打量,後伸手拍向他的肩膀笑道:“嗯,辛苦你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安琪兒此時上前,伸手摟着大鵬王腰間,將頭靠在他臂窩,笑道:“爹爹,你怎麼也不問問白弟哥哥將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大鵬王聞後哈哈大笑,伸手摸着女兒的頭髮,道:“你白弟哥哥辦事我還不放心嗎?不用問也知道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白弟不語,安琪兒的腦袋忽然自大鵬王臂窩擡起,眼珠轉動數下,笑道:“爹爹,白弟哥哥將事情辦好,你難道不該獎勵他些什麼嗎?”
大鵬王聞後一怔,而後又笑道:“琪兒,你爹爹並未有何寶貝,若非要說寶貝,那你就是爹爹的寶貝了,你問問你白弟哥哥,我把你賞賜給他,他可願意接受麼?”
安琪兒及白弟均是一怔,只有那個幽九似乎事先已經知道一般,臉上不露絲毫波瀾,站在大鵬王身旁,冷然看向一旁。
安琪兒聞後臉頰一片通紅,繼而心中被甜蜜衝滿,她偷眼向着白弟看去,見他卻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目露呆滯,既像被驚呆樣子,又似在想些什麼,心間剛剛一陣甜蜜頃刻間被失落替代。.大鵬王見話說到這種地步,白弟卻是絲毫不露聲色,當下臉色微變,不過後來又面露微笑,道:“好了,此事稍候再議,琪兒,你白弟哥哥一路辛苦,先讓他回去歇息一會兒吧!”
白弟走了,安琪兒在後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眼中一股難掩失落,她輕咬着下脣,而後道:“爹爹,琪兒也回去了。”
大鵬王與幽九先生二人站在石室裡,看着兩人離去,之後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石室裡一片寂靜。.石室裡,白弟房間。
白弟一人坐在牀上,雙眼呆滯的看着地面,石室極其簡單,只有一牀、一櫃、一桌、一凳,餘下便是空曠的空間。
“你是爹爹的寶貝,你去問下你白弟哥哥,我把你賞賜給他,他願意接受麼?”
耳邊大鵬王先前的話聲久久迴盪在耳邊。
“我可以接受麼?”
白弟在心裡這般問道,忽然又想起先前安琪兒那張難掩失落的眼神,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嘆息一聲。
“你爲何嘆息?”
忽然,在石室門口傳來幽九的聲音來,白弟擡頭看去,見他已經走進屋裡。
白弟不語,冷冷的看着他,卻見他來到屋內徑直坐在凳子上,伸手自桌上持起茶壺出來,向着杯中倒上一杯,而後一飲而盡,他伸手抹了把嘴角茶漬,忽然一怔,問道:“你這茶水置放多久了?”
白弟道:“我出去前半個月倒的,一直沒喝。”
幽九聞後又是一怔,而後喃喃道:“你外出半個月,再加上先前那半月,哦,竟然已經置放了一個月了,唉!可惜可惜!”
白弟不語,看着自顧大嘆惋惜的幽九卻再次提起茶壺倒上一杯,又是一飲而盡,他忽然問道:“幽九先生有話就說吧!”
幽九擡頭凝視着白弟,道:“先前鵬王說將小公主嫁於你,你爲何不說話呢?”
白弟不語,幽九又道:“其實你不說我也可以猜到,你無非在想從前,哼哼!”
幽九冷笑兩聲忽然站起身來,背付雙手看向門外,將他後背面向白弟,道:“大鵬王夫人早亡,只留一女,自小便對她寵愛甚深,他對白少俠的器重自不用我這外人多說什麼,鵬王又沒公子,若是你將小公主娶了,以後在整個南疆的天下......我自不必講得太透,甚至比你以前所在的五行宗還要…”
“哼!”
白弟冷哼一聲。
幽九繼續道:“何況小公主容貌更是賽比仙娥,我就想不明白,先前你爲何不作聲息?白公子是聰明人,我就不再多說了!”
白弟仍舊不語,幽九回身再次提起茶壺倒杯水,將茶水喝乾,嘆息一聲,喃喃道:“好茶好茶,可惜可惜,如此好茶竟被此不懂茶之人暴殮一月,唉,世間可惜之物,莫此爲甚!”
說完,幽九嘆息一聲走了出去,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白弟冷笑不已。.良久過後,白弟慢慢坐回牀上,伸手摸向胸口,感覺到那種堅硬,他忽然一怔,他緩緩地將脖中所掛之物掏出,一小布囊、一玉墜、一似獸牙黑石。
將獸牙重新裝入衣衫內部,白弟將小布囊放至鼻間深吸口氣,喃喃自語道:“已經十六年了…”
而後,便怔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手中之物久久出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喃喃的吟完,白弟又輕聲問道:“不知道百合谷現在怎麼樣了?自那年以後,我還從未去過呢,是該去看看了,那間茅屋現可還在麼?...”
最後,白弟將那玉墜端起,看着墜上刻有那三個小字,眼中閃現過絲複雜*,然後,又一次陷入沉寂。.……
遙遠的地方,一山間竹林。
翠綠的修竹挺拔而起,風吹竹濤嘩嘩作響,優雅婉轉的琴聲響在林間。
竹林中,香案前。
水月貞雙手放在一面琴絃之上,纖細玉指輕輕地拔弄着,十根玉指猶如十條靈巧小蛇一般,忽快忽慢,琴聲亦隨着十指速度起伏飄蕩着。
“錚錚--錚錚!”
十年的歲月,並未在她身上刻畫出什麼,她仍舊那張如詩畫中仙女一般,飄然出塵,冷然而坐,美目中閃現着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的清澈光芒,氣定神閒。
一片竹葉被風吹落,打着旋自空中飄落,東一飄西一蕩,慢慢地向地下落去。
“錚!”
忽然,本來甚是優雅的琴聲一變,變得不再婉轉清翠,竟然異常尖銳刺耳,驚起林間飛鳥掠去,一股肅殺之氣頃刻間瀰漫在整片竹林。
“錚!”
尖銳的破空聲傳出,但見一道細小光芒自琴絃上彈出,正好激在那片落葉之上,卻見竹葉似乎毫無受力一般,仍舊輕飄飄的向下落去。
當竹葉落去,遠方忽然傳來陣陣嘩嘩聲,但見數十根粗壯竹子紛紛倒地,水月貞放下瑤琴站起身來,一張冷漠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溫暖,雙目凝視遠方。
竹林間,風依舊吹着,竹濤嘩嘩作響。
……
森木峰,廚房門口。
吳桂一人獨自坐在門口石階上,此時亦是目視遠方,雙眼一片難掩悽苦。
十年的歲月蹉跎,吳桂明顯衰老許多,額頭上已現出數道皺紋來,鬢邊亦有幾縷銀絲垂下,體形瘦弱不堪。
“十年生死兩茫茫...”
吳桂輕聲吟道,而後自腰間抓出一隻葫蘆出來,將葫塞撥掉而後湊近嘴邊,但見喉間一陣滾動,只聽見數聲咕咚咕咚的響聲,他放下葫蘆,伸袖抹了把嘴角酒漬,而後便是凝視遠方呆呆出神。
“老三,你又在此喝酒呢!”
不遠處傳來一人說話聲,吳桂頭也沒回,仍舊看着遠方。
陸子峰走來,挨着他身旁坐下身子,抓起葫蘆喝口酒,然後輕呼一口氣,與他一般樣子,看着遠方不語。
“唉,已經十年了…”
吳桂輕聲道。
陸子峰點頭,道:“是啊,十年了。”
吳桂道:“山猶如昔,人事已非!”
陸子峰一怔,後道:“老三,你怎麼總是對過去之事念念不忘呢?都已經過去了,你還想那麼多做何?”
吳桂嗤笑一聲,道:“過去了麼?我不覺得啊!我怎麼總是感覺彷彿還是昨天呀?”
陸子峰不語,吳桂又道:“哼哼!弒師滅祖的叛徒?真是駭人啊!”
“老三!”
陸子峰忽然語露威嚴喝道,吳桂聞後不再言語,長嘆一聲,抓起葫蘆再次灌些酒來,可能是喝得太急,他被嗆到了。
“咳咳咳…”
吳桂咳嗽良久方纔慢慢止息,這一陣咳嗽竟把眼淚都引發出來了,陸子峰伸手拍着他的後背,暗歎一聲,道:“老三,你…你還是少喝點酒吧,對你…對你身體不好,師傅見了又會生氣的。”
吳桂悽然一笑,道:“我現在除了能夠喝些酒,還能做些什麼?”
陸子峰再次嘆息一聲,輕輕拍下他的後背,而後便悄悄地走了,吳桂在後又將一口酒灌入腹中,竟再次嗆得他劇烈咳嗽,眼淚又一次流落而出。
山上風很大,不一會兒便將他眼下淚水拭開,但是他每喝口酒都會流下些淚水,以至最後都不知道,他那眼淚究竟是喝酒所嗆而流還是風吹眼澀所致,或許他有什麼傷心之事?
風不知,仍舊在吹;酒亦然,依然在喝,他那眼淚猶如被酒嗆、風吹一般,仍無聲的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