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五百斤,也不是五千斤,是這些……”鄭禮信坦然地說着,又豎起了一根手指頭,接着篤定地補充說:“我要一萬五千斤,先保障福泰樓用,另外還有還有金手勺廚子協會成員的。”
隨着一聲“哦”的聲音,錢滿貫驚訝地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地回絕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這是要了我的命。”
在他看來,這個年輕人是瘋了,竟然說出這種大話來。
他要的一萬五千斤,這不是糧食,是調料,是每家餐飲都急用的東西。
老夫子眼見他急眼了,鄭禮信一點小話都不說,連求人的表情都沒有,心裡複雜了下,繼而幫着小九子說起了話:“錢老闆,咱就算買賣不成,也得聽我們東家把話說完。”
鄭禮信義正言辭地說上了,把這麼多調料囤積着,不賣平價就賣高價,只給金良玉等等少數人用,本來就是壞了規矩。
他還大膽地指了出來,這麼放着不是好事,萬一白災過去了,他的計劃就泡湯了。
聽完他說的話,錢滿貫一臉老奸巨猾的模樣:“小子,你嫩着呢,一來,我這幾天膝蓋一直疼着呢,再就是商家不懂天時地利不中,這白災一時半會過不去,多少個大師看過了,
二來,老夫我在山坡上早就研究出冬暖夏涼的地窖了,通風沒問題,這些東西就是放上三年也照樣賣錢。”
這傢伙一口氣說了出來,看樣人家纔是專家,老夫子舔了舔嘴脣,想反駁卻沒說出來。
過了會,鄭禮信輕聲說:“伯父,您就不怕我去了別的地方,從哈爾濱到長春府,鬼門關我都闖了……”
說完,他衝着衆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大家走人。
站在院子裡,潔白的雪花飄在衣衫上,儘管平日裡都習慣了這種天氣,張不凡還是感覺今天特別冷,心裡暗想着真就沒有出路了,就減慢了腳步,提醒前面的鄭禮信說:
“九子,咱,咱不能這麼走了。”
鄭禮信腳步不停,話也沒說,老夫子有些遺憾地回了回頭,說了聲:“老狐狸,什麼事都門清,無良到家了。”
望着他們的背影,錢滿貫坐在搖椅上,聽着管家磨叨,鄭禮信在福泰樓的事在腦海中一一閃過,時而覺得這傢伙是個強敵,時而又覺得他身上有股子說不出的氣質來,不過後來又想到了一件事:“本人和金良玉是有君子協議的,再說他是本地人,還得罪不起。”
鄭禮信他們走到門口了,他上馬車的時候絲毫沒猶豫,一腳就邁上去了。
人都坐好了,卻覺得車沒動靜,就沒好氣地責罵外面的大錘:“錘子,三寸氣在絕不罷手稱臣,人家不同意,咱換地方。”
話雖這麼說,至於換什麼地方,他自己也沒想好。
酒樓裡還有金家的人圍着呢,這麼回去真就不怎麼辦了。
就在這時,就聽劉大錘在風雪中小聲激動地說:“東家,有人問話呢?他奶奶滴,不行就錘子伺候吧。”
他說的是那個管家,管家站在了門口,衝着這邊一個勁招手呢。
他的說法是錢老闆想起了還有包上好的鐵觀音茶,問問他們懂茶不,幫助品鑑下。
這種託詞就是最大的shan意,誰都看出來了。
鄭禮信等人回來了,喝着上等的鐵觀音,好一會都沒說合作的事,終究還是錢滿貫開口了:
“本人剛纔想請你們來一起喝茶,這回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生意我維持着呢,不好不壞,可有兩個心事纏着老夫,不知道禮信是不是真能爲朋友兩肋插刀……”
老夫身邊放着一盞茶,這傢伙一直洗耳恭聽,根本就沒喝,他不時地盯着對方凸出的顴骨,猜這個老狐狸又變卦了。
果不其然,他剛端起來要喝呢,一下子燙着嘴了,不由地“噢”了一聲。
就在把他們趕出院子時,錢滿貫一度鐵了心地不再見鄭禮信,就在最後一剎那,他想起了鄭小九的模樣,不由地心動了起來。
於是,他提出了兩個想法,一個是要認鄭禮信當乾兒子,原因很多,關鍵是他沒有子嗣後代,再就是從他恭敬地對待龔小姐的表現上,就看出來了,這人是純淨無邪的正人君子,不貪財不好色。
也真就奇怪了,錢滿貫既貪財還好好色,單單喜歡正人君子。
一想起鄭禮信要拜這個白癜風老頭當乾爹,劉大錘當時就覺得有些反胃,不合時宜地催上了:“東家啊,咱家裡一堆事呢,回去吧。”
老夫子不由地斜睨了錢滿貫一眼,也是感覺這事來的太突然了。
好在他見多識廣,用目光制止了劉大錘,謙虛地說:“錢老闆,第二件呢?”
說到了第二件事,錢滿貫臉上掠過了一絲驚恐,有些後悔地搖了搖頭,看樣還不甘心,就衝着劉大錘他們揮了揮手,叫他們先回避下。
兩年前,這地方的日 本 人 越來越多,其中有夥人對外叫黑龍商會,少數人知道他們叫黑龍先鋒隊。傳聞,這些傢伙是日 本 國派在東北地區的先 遣隊、諜 報隊,成員表面上看文質彬彬的,實際上一個個身手了得。
當初,他們租住在一個破落院子裡,天冷了就聚在門口曬太陽,兜售些本國的特產品。
趕上其中一個瘸子浪人大冬天地沒吃的,去飯店要回來不少剩飯剩菜,趕上大商賈錢滿貫碰到了,對這些說話點頭哈腰的外國人感覺好奇,再就是出於憐憫之心,把瘸子浪人帶到了家裡。
當時,他住在車站前面一個大宅子裡,一羣妻妾加上幾個管家和一衆夥計,過着奢華無憂的日子。
瘸子帶着他贈送的米麪糧油,留下了一匹東洋花布,表達感謝。
第二天一大早,錢滿貫正在書房酣睡呢,就聽着廂房那傳來了急切的求救聲。
他帶着人出去時,灰濛濛的大冷天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羣穿着和服的浪人,這些傢伙正肆無忌憚地調戲着他新收的小妾方翠紅,那個瘸子正嘰裡呱啦地說着,一腳已經揣向了方翠紅的小腹。
女人衆多,在喜愛上也分三六九等,那時候老錢就專寵這個方翠紅,關鍵是對方肚子裡有他的孩子。
當時,他帶着人拼了命地衝了上去,結果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幹捱了一頓打,受傷不輕,耳朵就是那回打壞的,到現在聽力都不行。
還有更糟心的事,方翠紅重傷之下,大人孩子沒保住。
就因爲龔小姐長得像當初的方翠紅,老錢才花了大價錢包下了人家,一個爲了懷念,再就是盼着龔小姐能給他生個大胖小子。
“道臺府過問了,過了堂,日 本 人厲害啊,人家連好話都不說,直接叫什麼外交照會,還他奶奶滴誣陷我走私東洋花布,直接就扔笆籬子裡了。”說到了傷感處,老錢聲淚俱下。
按照他說的,那個瘸子浪人在黑龍先鋒隊裡就是個小嘍囉,當時也確實弄不到吃的,只不過後來在錢滿貫家裡見到了那麼多錢物,又遇到了美女,就動了邪念。
在這事上,錢家的人花了大把大把的銀子,承諾不再追究這事,才委託金良玉幫辦,各方疏通,才把他弄了出來。
因此,錢滿貫決定做私下的老闆,大量的貨都交給了金良玉銷售。
這不典型的就是日 本 浪人欺負國人嘛!
老夫子等人正尋思着怎麼安慰錢滿貫,鄭禮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看的錢滿貫臉色突變,本以爲說出來心情能好點,沒想到鄭老闆反應這麼強烈。
“伯父,不知道您府上有快馬嘛?借來用用。”鄭禮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錢滿貫雖然猜不出他具體要做什麼,但也覺得是針對日 本 浪 人去的,趕緊輕聲安慰起來。
他這麼做,也是有些猶豫,心情有些複雜,沒想到劉大錘已經到了門外,催着管家牽馬去。
半個時辰之後,鄭禮信和劉大錘上了大棗紅馬,朝着遠處跑去,馬蹄聲聲響,揚起了一陣陣清雪。
當天晚上,黑龍商會後院一個大屋子裡,一羣衣着鮮亮的當地男人,正躺在炕上,倆人一個炕桌,上邊擺着可口的小食,只不過這些小食沒人懂,個個託着一把煙槍,“舒服”地抽着。
他們跟前或坐着,或站着一些東洋浪人,這些傢伙有的拿着算盤,有的拿着方鍥合同之類的東西,正和跟前的煙鬼商人說着什麼。
瘸子待在裡屋裡,裡面亮着明亮的電燈,他站在一張大桌子旁邊,正滿臉欣喜地看着桌面上的東西:
厚厚的賬本,按了手印的合約,旁邊散落着幾根金條和白花花的銀子。
他嘰裡咕嚕的彙報着什麼,端坐在桌子上首的一箇中年漢子一副認真模樣,等他說的差不多了,張嘴就是標準的日 語:“好,應該多給他們提供這種上好的菸草,這種福 壽 膏越是有錢的人越喜歡,
抽上了腦子靈活,要什麼有什麼,無論是財富還是美女,就在眼前,簡直就是他們國家的皇帝生活……”
這漢子頭戴禮帽,帽檐壓的很低,一邊說着,嘴角勾起了一絲別人難以察覺的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