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清楚了,小九子這道菜挑戰了所有美味佳餚的傳統做法。
簡直出神入化,已經到了無人能比的境界。
在衆人的誇獎聲中,就聽最前面的年先生小聲說了句:“又精熟了,早年看過幾回,已經倍感榮幸……”
老夫子就在跟前呢,目光差異地看了他幾眼,再轉頭看鄭禮信時,就見小九子一副見怪不怪的坦然,還衝他開心地點了點頭。
張不凡有些後怕地小聲說:“九子啊,我就怕你用菜刀就出事了,沒想到你把三年前的絕技用上了,這叫什麼菜啊?”
“叫冰清玉潔出塵不染,你說咋樣?”鄭禮信心裡想着這道以拔絲冰塊爲主題的絕世菜餚,不由地給它取了個頗爲雅緻的菜名。
“嗯,這是一種境界,能配的上這道菜的名字。”這名雅俗共賞,張不凡一下子就聽出了意思,馬上就讚許了。
別人注意力都在這道神奇無比的菜上,年先生聽到了這道菜名,讚不絕口地說:“冰清玉潔出塵不染,出塵不染應該說的是從油鍋裡出來,還保持了冰塊的聖潔與純淨,本人實在敬佩,這麼多年遊離四方,這回算是開眼了。”
他這邊感嘆呢,那邊有人去照看起了彌勒佛。
先過去的是鄧文峰,他一邊勸着老米,一邊啓發地說:“老米啊,馬失前蹄了,得長記性啊,你說什麼有詐啊。”
彌勒佛剛纔說有詐,再站起來的時候就發現了,眼前幾十號人呢,都是些資深老饕,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不再是欣賞和憧憬,大多是鄙夷的目光。
在廚子界混了這麼多年了,菜品和手藝是最重要的,可要是連謙虛都沒有了,那就遭人厭惡了。
他小聲迴應了鄧文峰一句:“掌櫃的,好戲在後面呢。”
鄧文峰使勁捏了捏他的胳膊,暗中交代說:“那就拿出來吧,事成之後本人必有重賞,工錢翻倍,再給你配兩個雜工。”
彌勒佛感激地點了點頭,當他面向衆人時,臉色驟然變得謙虛起來了,憨厚地笑了笑:“今天也是和哈爾濱來的同行切磋,我這火候還差點,敬請包涵啊,改天我請客,下面,請上飛龍在天八桂湯……”
這些人一聽說是飛龍湯,不少都嚥下了口水,還有人說這種靚湯非得大人物大日子才能品嚐,看樣今天福泰樓的彌勒佛是要敞亮一回了,連這個都獻出來了。
別人都跟着高興,老夫子一直在觀察這些人的表情呢。
他認真地看着,只發現很多人竊竊私語,鄧文峰和彌勒佛、鄧三一直在交談,不過在遠處看不出任何問題來,他們交流什麼事,臉上沒什麼反應,做的相當隱晦了。
就在這時,劉大錘從人羣邊上走了過來,走到了鄭禮信和老夫子跟前慢慢站住了,面朝牆壁,着急地說:
“東家啊,他奶奶滴,我聽着老鄧他們發狠了,說什麼好戲在後面,不會是鴻門宴吧。”
“只怕是比鴻門宴更陰險,咱是廚子,就怕同行下絆子,看看吧,他們弄出什麼損招了,不行就早點找地方住下,省得吃了大虧。”老夫子滿嘴的擔心。
小九子笑着說:“三寸氣在絕不罷手稱臣,我也擔心呢,要是叫咱下不來臺,往後就麻煩了,要是動硬的還不行,只能咱是忍着了。”
劉大錘本來想不叫人發現了呢,一聽這話,馬上扭過頭來問:“東家啊,聽這意思,他弄不住咱們啊,我還想燉了那條大黃狗呢。”
彌勒佛走到了後廚門口,好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就站住了,叫着幾個跑堂的說:“進去,進去,把飛龍在天八桂湯端上來,老饕們都有份,我掌勺做的,哈爾濱來的那個姓什麼的老闆進去看了,對了……”
這傢伙說着,一下子沒想起小九子姓什麼,特意轉過身來問。
“本人姓鄭,叫鄭禮信,以後你會記住的。”小九子冷冷地說。
彌勒佛這話問的不合時宜,顯然是根本就沒把鄭老闆放在眼裡,弄的一羣老饕紛紛看向了鄭禮信,有人不由地貶低了幾句,氣的劉大錘使勁捏了捏錘子把,發狠地說:“他奶奶滴,早晚叫你記住東家的大名,還有我的錘子。”
不一會功夫,幾個長相端莊的跑堂的開始端着餐盤上來了。
他們很有儀式感地給每個人跟前放上了一盅靚湯。
青花瓷的湯盅在燈光下很是耀眼,老遠的就能聞到淡淡的香氣,裡面還夾雜着清香中草藥味,叫人失語大振,忍不住想喝上兩口。
當然,他們今天的身份是評委,不可能像莊戶漢那樣端起來就喝,幾口灌下去,什麼滋味都品不出來。
當很多人目光投向年大先生時,年先生也不客氣,又像近視眼似得仔細端詳了下,纔拿起湯匙,輕輕舀起了一點,又放在眼前看了。
就在這時,鄧文峰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了,湊在他跟前,善意地提醒說:“老年啊,好好看看啊,這湯裡……”
他話還沒說完,彌勒佛已經過來了,這傢伙揉着眼睛,驚呼地說:“黑乎乎的,是蟲子嗎?”
“什麼蟲子啊,調湯的時候,除了你們幾個還有誰進去了啊,誰進去了就是誰放的,這不是要毀了福泰樓嗎!”鄧三老遠的就嚷上了,也不知道他看沒看清,滿嘴都是武斷的話。
鄭禮信可是把這裡當成自己家酒樓對待呢,像珍惜眼睛一樣地愛護,說什麼也做不出朝裡面扔東西的損事來,他們三個滿臉沉穩,劉大錘氣不過地吵了起來:“三角眼,他奶奶滴,你好好說話,胡嘞嘞,小心我撕破你的嘴。”
他態度蠻橫起來,可人家鄧三壓根就沒搭理他,而是專注地等着年先生做出判斷來。
這時候,很多老饕已經把年先生圍成了一個半圓形,都在看着湯裡黑乎乎的是什麼東西。
“蒼蠅,唉,吃飯的時候看到蒼蠅就噁心。”有個老饕說。
“要想開好酒樓餐館,務必的清除好這種東西,誰家要是有這東西,誰還能來吃啊,就算是那些沒錢的苦力,也在乎着呢。”年二先生說了句中聽的話。
只不過,眼看着年大先生遲遲沒說話。
聽着身邊的人擔心的話都說了,他才展望了一眼衆人,目光從鄧文峰和鄭禮信臉上掃過,客氣地說:“各位,發現了點問題,我能……”
他想說能繼續下去嗎,沒人回答,他也算是盡到了禮節了,就做出了個誰也沒想到的舉動:
用湯勺舀起湯盅裡黑乎乎的東西,重新看了幾眼,先是皺了皺眉頭,馬上眉頭舒展,輕輕地放在了嘴裡。
這東西看着就像蒼蠅,叫人覺得噁心,有人咳嗽了兩聲,好像是是覺得反胃了。
他慢慢嚼着,然後看向了衆人,口氣平淡地說:“以前沒有放這個的,我品了,味道還不錯……”
現場的人一陣唏噓聲,難不成他吃了蒼蠅說還不錯。
只不過他是今天最權威的品鑑大師,人家說不錯了,誰也不能立馬反對。
說完了,年先生看着衆人神色各異的面孔,知道今天這回品鑑肯定有不少人不滿意,就低頭和同伴說着什麼,年二衝着大家揮了揮手,倆人準備悄然走了。
鄧文峰有些看不懂了,用手指捏着下巴,納悶地自語說:“湯裡有蒼蠅,不少呢,幾乎每個都有,他也能說不錯,不是告訴他了嗎,熬湯的時候鄭禮信進去了,應該是他們乾的纔對啊。”
儘管他想到應該責問鄭禮信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可有些不敢確定。
彌勒佛可不像他,這傢伙快步追上了年先生,大嗓門就問上了:
“唉,年先生啊,你吃了什麼東西啊,我看着不對勁啊,你怎麼說還不錯啊,咱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得給個說法啊,以後我怎麼坐廚子頭把交椅啊。”
這傢伙估計在後遭待時間長了,心理有些陰暗,情商還低,說話直來直去的,叫人覺得有些刺耳。
人家年先生繼續朝外走着,絲毫沒減慢了腳步,到了門口了,他才緩緩轉過身來,壓低聲音說:“秘製的松仁,鬆軟了,有香氣,不硌牙,勁道……”
這話聲音幾乎低到了極點,但誰都聽到了。
就在他們誰都不說話,低頭看向湯盅裡那種黑乎乎的東西時,彌勒佛慢慢轉過了身,心裡就像插了一把刀子,劇痛、彆扭、不甘,臉上的汗珠子慢慢滾落下來。
這場鬧劇好不容易完事了,三角眼鄧三厚着臉皮過來問鄭禮信:
“老闆吶,四樓給您和各位準備好了,一個人一個大間,有熱水,有水果,有秘製小食,要想喝兩口什麼酒水都有呢,門口安排兩個跑堂的,包各位滿意。”
無形中,鄭禮信發現了,不管是鄧文峰還是三角眼鄧三,態度都在慢慢轉變了。
這是用實力和智慧在慢慢征服他們,小九子理應欣然接受纔對,沒想到他依舊冷冷地說:“堂頭啊,咱開的是酒樓,靠的是菜品人品,還有精打細算,那種大間我住着不舒服,給我們弄個宿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