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江淮和崔玥先坐了進去。
寧容左一甩屁股坐在了江淮的旁邊,恆王見他不管自己,氣的鼻孔直冒青煙兒,道:“老四,你往裡點兒。”
某隻狐狸聞言,巴不得往裡湊,也不顧江淮殺人般目光,挪着高貴的屁股一寸一寸的靠近,直至逼得江淮把手臂從身側拿到了身前,才心滿意足的停了下來。
馬車再次徐徐前進。
崔玥看着對面‘你擠我我擠你,你別擠我我偏擠你,你看不出來我是故意擠你嗎’的三人,轉頭無奈一笑。
江淮見崔玥憋笑,回頭怒意飛昇的盯着寧容左,道:“殿下,您和恆王殿下還有一段距離,能不能往旁邊挪一挪?”
寧容左微微仰頭,清俊的臉上不掩笑意:“就不。”
江淮氣的挑眉:“爲什麼?”
寧容左認真的想了想,在恆王‘祈盼’的目光中,雲淡風輕道:“腳臭。”
一陣死寂過後,響起了江淮和崔玥絲毫不顧及的笑聲。
恆王則滿臉通紅,憋了好半天才指着寧容左的鼻子說道:“你屬狗的嗎!我還穿着鞋呢!”
寧容左也不看他,只是輕輕闔了眼睛,睫毛卷長的令人羨慕,他淡淡道:“這叫酒香不怕巷子深,腳臭不怕靴子厚。”
又是一陣死寂。
然後是比過年還熱鬧的笑聲。
在其餘三人肆無忌憚的嘲笑中,恆王縱使臉皮再厚,也有些繃不住了,喚住趕車的馬伕就要下車,寧容左連忙攔住他,笑道:“二哥去哪兒?”
恆王冷哼一聲,把那雙厚實的黑靴往上擡了擡:“本王腳臭,怕薰到你們。”
江淮側靠在角落,搓着自己空無一物拇指,道:“殿下不過開了玩笑,您若當真,豈不小氣?”
恆王深吸了口氣,又把擡起的屁股給落了下去。
寧容左淡然一笑,回頭看了一眼江淮,視線從她平和的眉眼遷徙到她那隻淨白直長的左手上,眉間的笑卻一下子收了回去。
她怎麼沒戴那枚鴿血扳指?
江淮見他斂了笑,驀地反應過來,不自然的把左手往袖子裡縮了縮,頭也別到一邊,儘量躲着他滿含質問的目光。
素日遮掩的好,偏今日叫他看見了。
寧容左的臉色有些淡漠,盯了她片刻,轉過頭去。
再無人說話。
晃晃悠悠又不知道行了多久,路滑慢行,衆人也是一覺一覺的眯着,唯有崔玥一人捧着醫書,不知疲憊的從頭看到現在。
對面抱胸困頓的恆王皺皺眉:“崔太醫,你眼睛不花嗎?”
崔玥連頭都沒擡,翻了書頁,道:“回殿下的話,不花。”
恆王撇嘴:“怎麼你們看都不花,唯獨我花。”
寧容左瞄了他一眼,話裡意有所指:“二哥,你若是少看些圖畫書,眼睛興許就不花了。”說着,壞笑了笑。
恆王用手肘懟了他一下,道:“你笑什麼,那秘戲圖還不是你給我的,居然有臉笑我。”
寧容左微微脖酸,往左邊歪了歪,道:“不是你求我給你的嗎?”
恆王一下被噎住,臉色由青變白,又由白變紅,氣的咬牙,索性閉眼不再去理他。
他孃的,這趟門出的真是憋屈。
可他是誰,他是恆王啊,闔宮公認最閒不住的人,坊間傳言,說他即便在先帝的大喪禮上,也能勾搭上別人男伴跑到牆根撒尿和泥玩兒。
雖然真假不可辨,但足以證明他這‘鄰居大嬸兒’般的活絡性子。
果然,纔不到一刻鐘,他又直起身子,把輕睡着的所有人都叫了起來,還吵人的拍着巴掌,道:“都起來起來。”
江淮睡眼惺忪,道:“怎麼了?到了嗎?”
恆王擺手:“還得再等一會兒。”
江淮怒目,又合上眼皮。
恆王掠過寧容左,伸臂去推她,一個勁兒的說道:“別睡別睡。”
寧容左擡眼,目光落在身前的那隻胳膊上,一個蹙眉,不快的推開:“正睡着呢,別鬧了。”
聽到‘別鬧了’三個字,江淮的臉色略微有些沉。
恆王眉梢一挑,不就是碰了下江淮嗎,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他癟了癟嘴,見對面的崔玥緩緩擡頭,連忙道:“咱們這樣胡亂睡,醒了是要腦子疼的,不如找點事幹吧。”
寧容走聞言,微呼了口氣:“二哥,你到底要折騰什麼啊?”
“怎麼叫折騰?這叫在有限的生命力製造無盡的樂趣!”
其餘三人一臉‘你在說什麼’的看着他。
恆王見勢,輕咳了一聲,撂了話:“就說玩不玩吧。”
江淮‘嘖’了一聲,道:“說,玩什麼?”
恆王見終於有人迴應了,忙道:“武的玩不了,咱就玩文的,去年中秋宴上旭王弄的那個不就挺好嗎?咱們就玩那個。”
寧容左想起那日的‘有愛’互動,瞥了一眼江淮,又回頭對恆王道:“沒有酒。”
“還沒有筷子和杯子呢!”恆王道,“咱們不按他那個玩,這樣。”說着,從脖頸上取下一個玉佩來,一面光滑,一面刻着騰龍的圖案,他道,“就扔這個,然後猜,猜對了,說一句以‘花’打頭的詩,猜錯了,彈腦崩兒。”
一說到彈腦崩兒,江淮目光一亮,頓時蠢蠢欲動起來。
崔玥斜睨着她:“不行,江淮自幼修煉斷骨大法,手勁兒駭人的很,彈腦崩兒我們豈不知虧。”
江淮挑眉,笑着沒說話。
恆王想着小時候被她鉗住的那次,覺得手腕隱隱痛了起來,想着,道:“那好,那就改成打手腕,行吧。”
寧容左早就不聽下去了,道:“快點吧,二哥你什麼時候那麼墨跡了。”
恆王臉色一黑,指着他:“那就你先開始,輸了,崔太醫打。”
寧容左點頭,見恆王把那枚玉佩拋擲空中,又拍在雙掌間,想都沒想:“騰龍紋。”
打開,猜對了。
恆王沒想到他一次就能中,遂道:“說一句‘花’打頭的詩句來。”
“花開時節動京城。”
崔玥終於來了興致,道:“到了我了吧。”
恆王點頭,拋玉佩,結果又被猜中了。
他看着江淮那嘲笑的目光,氣呼呼道:“不行,改規矩。”
“怎麼改?”
“崔太醫要說詩句,但得是接着老四說的那句的最後一個字,城。”
崔玥當然是來者不拒,想都沒想就道:“城裡夕陽城外雪。”
江淮挑眉:“到我了。”
恆王再來,可算是逮到了一個猜錯的。
江淮悲催的蹙了蹙眉,自己還真是衰死了,怎奈規矩已定是改不了,只好認命的擼起右袖子,把雪白晶潤的藕臂伸到寧容左眼前,道:“殿下可千萬不要手下留情啊。”
寧容左黝黑的眸子浮了一層淡淡的白霧,情緒十分不明晰,左手輕握住她的手腕往前拽了拽,直把她的身子都拽的坐正了,右手才悄然而上。
而車廂內的其餘兩人,就這樣看着寧容左的右手兩指在江淮那白皙的手肘上,摸過來,摸過去,摸過來,摸過去……
恆王心道這小子發春嗎?
氣不過,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上,怒道:“你能不能打了!”
寧容左吃痛,回頭蔑了他一眼,右手兩指擡起,對着江淮那血管隱透的白皙手腕,利落打下!
‘啪!——’
江淮身子下意識的一抖,痛的‘嘶’了好幾聲,再睜眼,被打的位置浮出一抹紅印,細看看,好像還有些青紫。
她擡頭看着寧容左那戲謔的眸光,暗咬了咬牙,抽了抽手。
沒抽動。
再抽抽。
“到你了,幹什麼呢!”
終於在第三次的時候,寧容左被恆王一個巴掌拍在後腦,鬆開了手。
江淮捂着手腕,眼神幽怨的看着那枚玉佩在恆王的掌心翻落,心裡不停的唸叨着一定要錯,一定要錯。
結果猜對了。
“崔太醫說的是……”寧容左笑道,“雪吧。”
崔玥點點頭。
寧容左先是垂眸,旋即側眼瞟着江淮,斜勾一笑:“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江淮一愣,耳根悄紅,抿脣側頭。
恆王聽這話,心頭一怒,又給了他一下:“啥玩意!不是我說老四你能不能行!”
寧容左說完這些,懶散的往後靠了靠,心情甚好的說道:“可能是被二哥你的腳給薰得有些不清醒了。”
恆王一旁抓狂。
江淮卻因着摘扳指被打而心虛的瞄了瞄。
寧容左瞄回去,剛好對上她未及收回的目光,停了停,又轉過頭去。
江淮深吸一口氣,眼皮輕合,掩住眸中的複雜,一絲冷風從小窗處伸進來,繚繞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