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慈心居。
衆人吃完晚飯,坐在一起閒聊,桌上火燭旺盛,烤的人暖呼呼的,在這種將要下雨的天氣裡也不覺的潮,眼下事平,大家的心也放了下來,氣氛極其融洽。
北堂從外面走了進來,江淮瞧見,問道:“怎麼樣?”
那人頷首:“許枝在奴隸所的所有家眷,已經全都買回來了。”
飲半城坐在一旁,拿着茶杯遞到嘴邊:“花了多少銀子?”
北堂跟了江淮太久,出口便道:“一百九十兩,不貴。”
飲半城挑眉,一百九十兩還不貴,夠辦置一套差不多的小宅子了。
慕容在一旁問道:“多少人?”
北堂道:“男丁都已經押派走了,就剩下一些女眷和小孩兒,差不多二十多人。”頓了頓,回頭對江淮道,“大人,要把她們都留在府裡幹活嗎?”
江淮疲倦一笑,多有無奈:“如何使喚得起。”思忖兩秒,這才又道,“去年冬天升二品御侍的時候,皇上不是在東城街賞了我一座宅子嗎,先放在那裡養着吧,都在眼皮子底下住着,我放心。”
蘇綰在軟榻上坐着,聞言擡頭:“爲什麼啊?”
來和江淮擠被窩的花君一笑,解釋道:“公主,您想啊,君幸雖然是舊臣之首,可說白了,就是這些舊臣的大管家,許枝出事,當事人是救不了,但他的家眷必須負責到底,要不然啊,其餘舊臣會寒了心的,一旦反水,後果不可想象。”
江淮斜睨着她,手拄桌子:“就屬你話多。”
蘇綰若有所思,而一旁的飲半城又問道:“那你這樣把她們帶回來養着,不會招人口舌嗎?”頓了頓,“這長安城的風言風語,可比刀子還要厲害,再者說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亦或是被一些想治你於死地的小人知道了,趁機生事怎麼辦?”
江淮懶散道:“她們被押到奴隸所變賣,只要有錢,誰都可以買。”說罷,攤了攤手,“我正大光明的花錢買,誰能挑出毛病來,至於我們江家如何養着奴隸,那是我們自己的事,他們更管不着。”
飲半城笑了笑,側眼瞥到江歇。
那小子因着陸顏冬,病得更厲害了,晚膳也吃不下去,都好幾天沒去上職了,崔玥紮了針也不見好,號脈號了半天,總結出了一個病來:相思病。
慕容瞧着他眼底的憔悴,心疼道:“你今天去齊國公府,陸家的丫頭還不肯見你?”
江歇渾身痠痛無力,清俊的眉目微蹙着,蒼白的薄脣稍微一動,又把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扶額繼續不語。
江淮瞧着,也疑惑的問道:“我說你們兩個最近是怎麼了?去通州前不好好好的嗎?郎情妾意的,怎麼就去了一趟通州,就都不理人了?”放下手裡的茶杯,又道,“話說,陸顏冬也許久沒有上職了。”
花君瞧着江歇這樣,心裡也難受,這與自己的親弟弟生病有什麼區別,遂道:“該不會是陸家那丫頭反悔了吧,是不是不想嫁給老三了?”
“她敢?”江淮冷淡,“輪到她挑我們江家。”
一聽江淮明擺着挑剔陸顏冬的身世,江歇擡頭不快的看着她。
江淮和他對視一眼,悠哉的側過頭去。
正好綠真從外面進來,低低道:“老夫人,大人,陸家的二公子來了?”
江歇先轉過頭,江淮和慕容對視一眼,道:“叫他進來。”
綠真點頭,不一會兒就把陸文景帶了進來。
江淮沒有動作,其餘人也各忙各的,把陸文景晾在了門口。
他禮貌的笑了兩聲,也不好發作,畢竟江家太過家大勢大。
江淮一指旁邊的椅子:“坐吧。”
慕容抱着懷裡的江檀,先開口問道:“你們家的那個陸顏冬,到底什麼意思,這親事都提了,難不成是要反悔嗎?她可都答應我們家三小子了。”
陸文景都成衆矢之的了,仍不侷促,解釋道:“老夫人,您先彆氣,晚輩今天來就是要說這件事情。”
說罷,遲疑了兩秒,從袖中掏出一條白色的帕子來放在桌上。
江淮雙眸微眯,卻見江歇渾身一凜,不安的坐直身子:“這是什麼?”
陸文景面露爲難,扼腕道:“三公子,實在是對不起。”
花君瞪眼,直接站起身來,指着說道:“這是什麼意思?你們陸家難道要退親嗎?”回頭看着江淮,那人的臉色沉的快能滴出墨汁來,她氣憤道,“君幸!”
江淮瞥眼陸文景:“大湯民風開放,婚嫁自由,親事提了再退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只是要退親,也得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們江家,不就白白成了全長安的笑柄了嗎?”
“還有。”她補了一句,“就是要退,也得是我們江家退。”
陸文景點了點頭,看向白帕子的目光多有沉重:“其實,自打侯爺帶人去我們家提了親之後,顏冬就一直鬱鬱寡歡。”環視四周,嘆了口氣,“想必諸位也知道,我們家顏冬的身世,她覺得配不上三公子,配不上你們江家。”
江歇垂眸,盯着手上那個用杏核穿成的手釧,一直想給陸顏冬,只可惜沒有機會,這丫頭死活不肯見他。
他聲音極低:“這張白帕子,是她讓你給我的?”
陸文景點頭:“是。”可惜的點了點頭,“她說了,你身份尊貴,她與你是雲泥之別,雖然有幸擡舉,但也有自知之明,就不高攀了。”
他話音剛落,江歇轟然起立。
他眼底血紅,便顯得臉色更加蒼白,此刻被情緒催動,胸口起伏的厲害,袖子下的拳頭緊攥着,爲了壓抑痛苦,手背上的血管幾乎要漲爆。
陸文景一愣,警惕的看着他。
江淮盯着對面的地磚,眼底極冷且極怒,語氣卻平靜:“你幹什麼去?”
江歇身子甚有發抖,從齒縫裡逼出話來:“去找陸顏冬。”
江淮面無表情:“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往上貼什麼!”
江歇側過頭看她。
江淮也微擡頭看他。
視線交鋒,氣氛一瞬凝固。
陸文景見勢,趁機道:“御侍大人,三公子,你們先別激動。”說着,表情略有緩和,一個躊躇,道出今日來的目的,“其實,我來之前,我父親特地交代了我一件事,要我問問您的意見?”
江淮轉過頭,下巴一挑,示意他說。
陸文景果然是心急了,乾脆道:“您看這樣,您既是要和我們陸家聯姻。”攤了攤手,緩和氣氛的笑了笑,“那說白了,娶誰都一樣不是?”
江淮眉間一蹙:“娶誰都一樣?”
陸文景笑道:“您看我大妹文玉,論長相身條,都比陸顏冬那丫頭好太多了,既然她成不了,我大妹又對三公子一往情深,不如,您看……”
他說着說着,忽然住了口,因爲江淮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