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片刻商量,衆人決定留下葉徵和慕容清在城中繼續穩定情況,將餘下的流民控制住,伏法認罪者囚禁,反抗者當場絞殺。
江淮和葉頌帶着三千川軍趕去城南,那裡雖有一千多的守城兵把手,但強龍壓不住地頭蛇,破城而入的流民數量過多,加之城牆坍塌壓死了一片,局勢發酵過大,她在馬背上直皺眉,這三千川軍怕也是杯水車薪。
帶着一衆川軍疾馳近百里,終於到了淪陷許久的城南,彼時已經是深夜子時二刻,月光被瀰漫的煙塵遮住,方圓十里看不見完整的房屋和喘氣的活人,全部被埋在倒塌的牆石之下,偶有斷臂殘肢,險些絆了腳步。
江淮利落的躍身下馬,葉頌也下馬隨行,揚聲吩咐那三千川軍散開搜尋倖存者,見流民即殺,順便留意一下莊家外宅的位置。
江淮見她有條不紊的下着命令,遂轉着匕首走到一處頗高的斷石堆上,想着那些流民既然能那麼快的奔襲到城中,怕是早就破門而入,牆塌了是他們順利進入洛陽城後的事情,踮腳眺望,廢牆外那無垠的荒地,而護城河已經被填平了。
那裡俗稱:貧土。
貧富天壤,果然只有一牆之隔。
葉頌指揮好一切,瞥眼江淮幾秒,走過去道:“你沒事吧。”
這已經是葉頌第二次問這四個字了,江淮回身下了斷石堆,鋒利的視線橫掃着附近的殘垣,蹙眉道:“沒事。”
葉頌跟在她身後,猶豫道:“我是說,你不再發熱了吧。”
江淮腳步一停,冷淡道:“謝謝你幫我取暖。”
葉頌聞言,臉色悄然浮紅,搖頭道:“無妨。”擡頭瞧着江淮那越走越遠的背影,她有些心懸,自打上次的事情出了以後,她們今日才見第二次面,江淮的態度冰冷,可她自己何嘗不是在嘗試着疏遠。
江淮站在二哥的麾營,而自己是大哥的臂膀。
自古以來,王位只有一個。
若是這樣糾纏不清的話,對誰都沒有好處,託莊恭的福,兩人各自搭救過一次,恩情已然還清了,遂咬緊牙關,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城西那邊怎麼樣了?”
忽聽江淮聲音響起,葉頌忙不迭的轉身跟了過去,方纔心裡的沉重想法一瞬消失不見,好像從未在腦海裡出現過一般,低低道:“從孟家手裡面收回來的那兩萬川軍,父王交給了大哥,眼下安排在城西戍守,以安寧街爲橫線,將皇城包圍在其中,把流民抵抗在了外面,連着滿朝公卿全都在皇城。”
江淮回頭打量着她:“西昌是王儲領兵?”
葉頌認真的點頭,將重新鍛造的銀槍紮在石縫中,小心翼翼的整理着手腕上的護腕:“西昌向來是王儲帶兵,自古以來都是。”
江淮不由得冷笑:“那爲什麼兵權在世家手裡。”
葉頌擡頭:“這是兩碼事。”
江淮再問:“那朝上的數十位將軍是做什麼吃的?”
葉頌重新拿起那杆銀槍,利落的比劃了兩下:“虛名而已。”
江淮瞧着四處奔走的川軍,猛然想起來又問:“莊恭手裡的十三萬川軍,還有蔣家手裡的七萬,在哪兒呢?”
葉頌道:“不在洛陽城,這裡根本裝不下,這二十萬川軍被派送到了寒北地域,現在往回調遣的話,根本來不及,再者說了,川軍認虎符不認人,父王也束手無策,更何況封鎖闔城,莊恭的大兒子回不來。”
江淮冷眼耳聞,沒再言語。
國難當頭,不往回調兵遣將,卻封鎖闔城。
看來昌王想做的,遠遠不是殺了莊恭等人,而是另有企圖,她環視着滿城的蕭索之景,除去坍塌的城牆,和臨近城牆的地方,其餘部分倒還無妨,況且最主要的城南保住了,昌王到現在也沒有什麼可顧慮的。
大抵又搜尋了一個多時辰,三千川軍無所收穫,那首領前來通稟,葉頌聞言蹙眉不止,又問道:“莊恭的宅子可有找到具體位置?”
那首領點頭,帶着江淮和葉頌到了一處頗高的斷石堆旁:“應該是這裡。”然後揮手叫個十幾位士兵過來,聯手將最高的那塊石板掀開。
轟隆一聲,硝煙瀰漫。
江淮用手揮了揮,瞧着露出來的那口石井,直徑三尺餘寬,井壁厚也有小一尺多,探身向下看,黑咕隆咚的深不見底。
那首領扔下去一個石子,根本就沒有聲音傳回來,也沒有水聲。
“是個空井。”
江淮慢慢的直起身子,葉頌推開她作勢往下看了看,又擡頭打量幾眼四周,分析道:“這裡應該是後院。”有些煩躁道,“砸成這樣子,怎麼可能會有活人,父王要見莊恭和蔣明堂的屍體,這叫咱們去哪裡找啊。”
話音剛落,那空井深處亮出一道銀光!
葉頌瞳孔一縮,遙見那井內直刺而來一個鐵質的鉤子,就像是出探的毒蛇一般,吐着信子張口抓向自己的肩頭!
首領大驚失色:“公主小心!”
但是救駕已經來不及。
到底是江淮手快,一把將葉頌推開,而那本要抓在葉頌肩頭上的鐵鉤爪子,直接抓住了她的左手臂,隔着袖子破開皮肉,鮮血迅速染溼了衣料,然後飛速回抽,力道之大,彷彿有千斤巨石在往下墜!
江淮不察,一下子跌在井口,本可以撐住,誰知下拽的力氣大的超出她的想象,那玉白的手指抓碎井壁,然後整個人失力跌了下去!
首領來不及拽,最後只留在手裡一片衣料。
撕裂聲響起,被推得跌在地上的葉頌聞聲猛地撲到井邊,她扒着邊沿兒往下看着,一雙大眼睛裡面佈滿了驚慌,目光所視之處皆是漆黑,無助道:“寧容遠!”
而江淮在下墜間反應飛快,不顧獵獵的衣袂飛卷,猛地轉身用雙腿前蹬,巨大的摩擦力使得腳底又麻又熱,同時手撐身後的井壁用力的靠住,雖有軟甲幫助保護,卻也震得不輕。
伴隨着蹭起的灰塵艱難的停在中間,她藉着細微的月光查看着自己的雙手,指肚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而左臂上的鐵鉤爪卻說什麼也卸不下去。
江淮這才發現,那鐵鉤爪下面有繩子,她繃直雙腿,使得自己撐牆壁時更牢固些,粗喘兩口氣,然後從掌心翻出那柄匕首,想要將繩子割斷。
“寧容遠!下來受死!”
有道渾厚的男音從下面襲來,與此同時,那繩子猛地繃直,一股無法卸掉的渾厚內力順繩而來,拼命的攀爬上鐵鉤爪,直接將江淮的左臂皮肉震裂!
江淮悶哼一聲,受疼痛所縛,失力的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