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齊國公府。
陸顏冬自清晨醒來,起身坐在架子牀邊,瞧着那木窗縫隙不嚴,有水滲進來存在地上。
她眉間微蹙,過去推開窗子,瞧着院裡的雨過晴朗,卻絲毫沒有煥然一新的喜悅,反而是擔心江歇在通州是否會天冷着涼。
多想了一會兒,她忽然紅了臉頰,怪道現在滿心是他,都沒別的事了。
青桐從外面進來,瞧着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寢衣站在窗前,身型纖細柔和,還真多了幾分女兒家的窈窕,抿嘴偷笑幾聲,心道江家那三公子真是個奇人,居然能把自家小姐給硬掰回來。
“小姐。”她笑吟吟道,“您看這是什麼?”
陸顏冬抱着消瘦的手臂回身,視線瞥過去,只見那小桌上多了一個深褐色的木盒,外面包了黑色的絨面,亮的反光,問道:“那是什麼?”
青桐有些小興奮,說道:“這是三公子從通州給你捎回來了。”
陸顏冬黑沉的眸中微顯亮光:“江歇回來了?”
青桐頗有意思的笑了笑:“沒那,怎麼還得一個月呢。”
陸顏冬這才淡淡一應,走過去摸了摸那個錦盒,在青桐的催促下,掰開前面的金色小扣,將它打開來裡面是十三個白瓷玉所制的圓形小盒,每個上面都畫滿了她最喜歡的櫻花圖案,百里透粉,迎着陽光像是溪水流花,漂亮精緻極了。
青桐眼睛一下不眨,唏噓道:“小姐,這也太好看了吧。”說完,伸手從一個凹槽裡取出一盒胭脂水粉放在掌心,小心打開,裡面是淡粉色的固體,湊鼻聞了聞,驚訝道,“好香!”
陸顏冬冷着臉,攤手道:“拿來。”
青桐擡眼,小心翼翼的把瓷盒遞了過去。
陸顏冬也聞了一下,本以爲是俗氣的脂香,殊不知入鼻的還真是櫻花的淡香,清清涼涼的,一點兒也不膩。
青桐笑道:“這裡面肯定摻了櫻花汁子。”停了停,美滋滋的繼續道,“三公子知道小姐您喜歡櫻花,這一盒子的胭脂水粉肯定都摻了,還真是有心。”
陸顏冬心裡舒服了一些,但仍是面無表情,把那個白瓷盒輕放在桌子上,低低道:“就知道上心這些沒有用的。”
青桐知道自家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戳破,反倒配合着說道:“那……既然小姐不喜歡,青桐可就拿走用了。”說完,借勢要捧走。
陸顏冬猛地轉身,嗔怪道:“你敢!”
青桐嘻嘻一笑,哄道:“青銅不敢,那青桐給您收起來。”說完,努着嘴又拿起一盒來,眼睛一亮,“小姐,既是三公子給你捎回來了,不如待會兒我幫您抹些在臉上吧,正好遮一遮您這日思夜想的黑眼圈兒。”
陸顏冬斜睨着她:“就你話多,等他回來再塗也是一樣的。”
青桐機靈道:“小姐果真是想塗給三公子看?”
陸顏冬被戳中心事,臉色又開始泛紅,索性走過去坐到妝奩前,瞧着圓鏡中的自己,眉眼之間美則美矣,倒還真是憔悴,淡淡道:“屬你話多。”
青桐趕緊過去,湊臉說道:“小姐不知道,這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就要天天擦才見效,您就聽我的,好好滋養滋養,冒然塗一天,和肌膚不合貼,浮在上面很難看的。”
陸顏冬被她說動了,用手挽了一下垂臀的烏密黑髮,這還是爲江歇特地留起來的,說道:“那你幫我弄,我可不會擦。”
青桐高興的應了,正要動手,臥房的門卻被一人推開。
陸文玉剛梳洗打扮完,鬢角還有些微溼,穿着素日那套海藍色的坦領襦裙,下襬處還用白色的密線匝了花樣,好像佇立在浪花之上,清潔高貴,纖柔的雙臂彎處挽着一條同色的薄紗披帛,猶如繚繞周身的煙波。
陸顏冬沒有起身,單單斜眼過來,看的陸文玉一愣,瞳孔中映出那人勻稱而秀麗的五官,心道這丫頭長得還真不錯,就是出身太卑賤。
在這最會踩高拜低的長安城,卑賤的出身,還不如從未出生。
“大小姐。”青桐放下手裡的篦子,不安道,“您怎麼來了?”
陸文玉視她爲無物,徑直走到那小桌前,瞧着上面的絨面盒子和裡面那十三盒胭脂水粉,眉尾一挑,似笑非笑的說道:“這不是十三香嗎?”又拿起一盒來聞了聞,“前年和大哥去通州,還見過一次,不過實在是太廉價了,不符我的身份,就沒買回來。”
倚着桌邊轉過身,瞧着鏡面裡陸顏冬那淡漠的面容,諷刺道:“還真是什麼身價的人,用什麼樣的胭脂水粉,像你這樣的,用這個正好。”
青桐臉色十分難看,陸顏冬按了下她的手,叫她出去,隨即站起身來,面對着陸文玉,抱胸靠在妝臺邊上,冷淡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大姐有何交代?”
陸文玉聞言,微微斂了笑意,眼底盡是輕浮:“你倒是懂事。”
陸顏冬微抿嘴脣,走過去推開她,將桌上那些東西細心裝好,道:“若是又想借着賞花宴見什麼人,我可幫不了你。”
陸文玉往前退了一步,伸出左臂攔在她身前,趾高氣揚的說道:“陸顏冬,咱們兩個自小關係就不好,我也懶得和你玩什麼姐妹情深。”
往後退了退,瞧着窗下那一灘快要乾了的滲水,冷笑道,“若不是有事和你說,就你這個草棚,我是萬萬不肯踏步的。”
陸顏冬雙眼微眯,壓住心頭怒意,態度不善的催道:“有話快說。”
陸顏冬諷笑兩聲,再轉過身來,猛然沉下態度,聲音也多了幾分不可置否,斬釘截鐵的命令道:“陸顏冬,我要你把江歇讓給我。”
陸顏冬初聽此話,先是愣了兩秒,隨後才用一種‘你沒病吧’的眼神打量兩下面前的人。
可再要出言回懟,青桐卻從外面進來了,小聲道:“小姐,老爺讓您和大小姐去前廳,說是有事要和你們兩個商量。”
陸顏冬聞言,瞧了一眼青桐,又瞧了一眼陸文玉,那人面帶得逞笑意,彷彿對方纔的事情志在必得,這讓她心下驀地生出一絲不安來,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凝重了起來,沉冷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