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不過半年,分離遠多於相處的時間。但有些東西,並不是時間所能代表一切的。這聲謝謝,包含了多少謝意,包含了多少忐忑,又包含了多少隱隱的思念難安。
回頭那一瞬間,秦旖旎並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麼。但當陳醉那一臉的冷漠撞進眼裡時,還是聽見輕輕的破碎聲音。沒有興奮,沒有喜悅,卻是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冷漠,甚至是冰冷。
爲什麼會這樣……既然選擇冒着生命危險救下她,卻爲何在事後用這副態度對她。是,她是不值得他再付出任何哪怕一丁點的真情,她寧願他此時對她滿臉怨恨,也好過這般陌生人不如的冷漠。
半晌沒說話,秦旖旎轉回頭不再看陳醉,眼裡卻有了酸楚。
“下車。”冷冷的兩個字,淡淡拋出來。
秦旖旎不自覺地握了握拳,夜下,江水黑沉一片,像一個巨大的窟窿,令人絕望。
“陳醉……”秦旖旎輕輕吸了口氣,像是要給自己更多的勇氣,拳頭緊了又鬆,眉心微微褶着,“我們,就這樣再沒有別的話可說了嗎?”
陳醉擡起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依舊沒有看秦旖旎。彷彿,她已經成了一團空氣,他只是在對着一堆空氣說着這些深藏在心底的話。
“你覺得還有什麼話可說。把我送進大牢之後,你是不是就覺得舒服了?如果真是那樣,恭喜你,你成功了。”
他說着這些的時候,從前的一幕幕彷彿一一拂過眼前,眉頭越鎖越深。秦旖旎看着他好像要把方向盤捏斷了。
“那你不問問我爲什麼這樣做嗎?”秦旖旎的語氣是緩慢的,淡然的。過去的兩個月,她默默在心底將這番話練習過多少次,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陳醉嘴角一斜,沒了平時的玩世不恭,換做了滿滿的苦澀。
“有區別嗎?你又不是瘋子,沒理由會費勁心機做這些嗎?但是,都不重要了,你已經做出了決定,在你心裡,仇恨遠勝於愛,我爲你悲哀。”
“是,沒錯!”秦旖旎忽然惡狠狠地看向陳醉,咬牙切齒,“我就是這樣一個悲哀的人,從擁有一切到一無所有,揹負着仇恨活在暗無天日裡整整兩年。而這一切,全是因爲你父親殺了我父親!”
幾乎是火山爆發一般,在這
寂靜的夜裡,最後一句,劃破靜默,劃出道道冷寒的傷痕。
陳醉緩緩轉頭,看着秦旖旎眼裡的火漸漸熄滅,變成融融冰層下默默的水潭,她在努力剋制着眼淚,她告訴過自己,報仇之後不會再哭,不會再哭。
“或許,這對你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因爲死的不是你的親人,唯一的親人……”她咬着牙,倔強得令人心疼。
“比起死,坐牢又算得上什麼?要是我夠狠,就不應該錯失那麼多機會,就應該讓陳國安嚐嚐失去摯愛親人的滋味!可是,我爸爸死了,你卻還活着,爲什麼,爲什麼……”她彷彿陷入自己設定的迷局,怎樣也走不出來。
鬆開方向盤,陳醉傾身向前,拉過秦旖旎,枕着她的頸窩,輕輕抱着。他輕輕嘆氣,痛苦地皺着眉心,始終,他見不得她這樣哭,這樣痛苦。
眼淚掉下來,一顆顆分明,掉進陳醉的頸項,涼涼地砸痛了他。
“我不知道怎麼辦,不知道怎麼辦纔好。爲什麼,爲什麼你是陳國安的兒子,爲什麼陳國安要殺我爸爸,爲什麼要奪去我唯一的倚靠……”她喃喃念着,問着這句問了自己千萬遍的問題。
陳醉依舊苦笑着,擡眼看着車窗外的江面,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陳醉……”她張口叫他,陳醉不答。
“你還怪我麼?不,你應該恨我纔對,你很恨我……我確實可恨,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恨我自己……”
“我也不想這樣,我也不想的……”秦旖旎小聲抽噎着。
陳醉始終什麼都沒有說,眼色越加暗沉。半晌後,他終於鬆開秦旖旎,看着她眼淚已經在臉上半乾了,髮絲黏在臉上,像極了小時候鄰居家愛哭的小女孩兒。他微微笑了笑,伸手爲她將頭髮拉下來。
然後,他說,“不,我沒有怪你,從來都沒有。換做我是你,我也會這樣做,所以,你不用恨自己,也不要再這麼痛苦。”
秦旖旎正待要說什麼,陳醉忽然完全鬆開他,正襟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轉頭過去之後,眼裡的柔情瞬間又消失了。好似剛纔那個他,完全是她眼裡出現的幻覺。
“你下車吧!”陳醉再次開口,聲音不再冰冷,卻也沒帶有多少溫度。
ωwш⊕тт kan⊕¢ ○ 秦旖旎不解,開始懷疑剛剛那個人真的
只是個幻覺。
陳醉微微嘆氣,兩手搭在方向盤上,眉頭越皺越緊。
“秦旖旎,你聽着,從現在開始,我與你不要再聯繫了,也不會再有任何瓜葛。儘管你是被迫的,儘管你有苦衷,但你確確實實對我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連做朋友的可能都已經沒有的了。你仇也報了,以後可以放下仇恨好好過日子了。我們,就當從沒有遇到過。”
秦旖旎呆在當場。這時的她幾乎可以確定,剛剛那個溫柔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象。這樣絕情的話,他說得毫不費力。
她冷笑一聲,自己聽着都覺得有絲淒厲。是她表錯情,幹什麼要對他說那麼多,還是她期待太多,幻想用解釋挽回些什麼。那些深埋在心底默默承受的痛苦,永遠只適合留着心底,沒有人能夠爲她分擔。
“好,但無論怎樣,還是謝謝你今天救了我。雖然,如果今天被綁的人不是,這是你可能做的事情。再見……哦,不,如你所願,再也不見。”
說完,秦旖旎打開車門,跨步下了車。
江風冷冷撲來,秦旖旎不禁打了個寒戰。見鬼,這樣冷的天氣,她剛剛竟會覺得這是個美好的夜晚。看來她的感覺真的是出了問題。
下車走出三十米左右,她才發現外套放在了陳醉車上沒有拿,回想起他剛纔話裡話外的意思,心想不要便不要了吧。但冬天的寒風太過猛烈,她這樣可能還沒攔到車回去就被凍成冰人了。
回頭,車還沒開走。寒夜中那輛看起來已經有些狼狽的QQ賽車,此刻更顯寂寞蕭條。
猶豫兩秒,還是決定回去取。
走近駕駛車窗邊,秦旖旎便懵了。她到這時才發現,陳醉這邊的車窗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破了,玻璃殘渣猙獰地繞着窗框攀着。來不及細想,她快步走上前去,陳醉已經倒在方向盤上,不省人事。
腦子裡像被千萬碎玻璃壓過。她太慌,傻傻地去拉車門,拉了半天才想起伸手進車窗取了鑰匙開車門。
拉開陳醉的外套,鮮紅的血染紅了他的襯衣,刺進她的眼裡。她的手開始顫抖,使勁搖晃陳醉。
“陳醉,你幹什麼,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願意見我,我走就是了,你不用這樣……我保證還不行嘛?”
眼淚絕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