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楊曉然忽然叫道，“我還未給夫君壯行！”
所有人都愣了下，隨即便見太子妃從身邊宮婢手上接過酒，高高舉過頭頂，大聲喊道：“這杯酒！不敬天！不敬地！只敬我程還珠的夫君！承乾，早日回來！”
說完便仰頭幹盡杯中酒，擦了擦嘴上的酒，大聲唱了起來，“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永曾（冉閔表字）恥，猶未雪；漢家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楊曉然一字一句地說着，說完後便把酒盞砸碎於地，嘶聲大吼道：“五胡亂，猶在前！冉閔志，漢家血！高句麗幾次背信棄義，夫君，是時候給點顏色他們看看了！要讓他們知道，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
說着便一握拳，舉過頭頂，大喊道：“陛下萬歲，大唐必勝！”
小小的身子因激動微微顫着，在這秋日寒風裡，她是顯得那樣單薄！可這首壯麗豪情的詩句，滿含熱血話語深深地震撼着在場每一個人！
太子妃，一介女流，尚能有此志向，難道他們還不如她麼？！
太子妃，如今天下最爲尊貴的女人在送丈夫上戰場時，未流一滴眼淚，難道她心裡就不痛苦嗎？
不！
她痛苦！
她比誰都痛苦！
正因爲她尊貴，正因爲她高高在上，爲了責任，爲了家國，她的痛苦才成倍地放大！
她已沒什麼需要去拼搏得了。
除了天子，她的丈夫已是天下最尊貴的人！
她不需要自己的丈夫冒死去求取功名予帝王家！因爲她的丈夫本身就是帝王！
站在人羣中的盧承慶看着人羣中的那個女子，她單薄的身影此刻顯得是那樣的高大，讓他的心神激盪着。
過了許久，才垂下眼，喃喃道：“太子妃果不愧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就這份胸襟氣度與才智，我等已輸矣！”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身爲范陽盧氏的當家人，盧承慶比誰都看得清楚。
這次太子出征，是世家打擊東宮最好的時機。在這大軍中不知混了多少不甘願認輸的人。
太子不可能不提防，天子也不可能不知其中的可能性。可剛剛這個女子，用極爲顫動的言語挑起了五胡亂中原的血海深仇，把自己丈夫的聲望推向了頂峰！
如此一來，世家想再從中作梗怕是難了。
想到這裡，又是抿嘴一笑。
不過這些與自己何干？自己是絕不會參與進去得！
榮辱不驚，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李承乾看着妻子，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衝着她喊道：“昔年逍遙子，你的師父作得那首詩頗爲應景。爾之夫君學問淺薄，不如汝有才，這便借花獻佛，共勉之！”
臣民有些吃驚。
這個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居然當着這多人面承認自己不如自己的妻子又才學？
李世民嘴角帶着淺淺笑意，爲自己兒子驕傲着！
這就是他跟妻子的長子啊！
從小被自己捧在手心，可他沒有因此成爲溫室的花朵！
在最關鍵的時候，他知道替父解憂，知道扛起一個國家的責任！
這就是他的兒子！
承乾！
爲父，心甚慰！
所有臣民都豎起耳朵，想聽聽那位逍遙子大賢作得詩詞！
這個人從來未在世人跟前露過面，可卻是名震天下太子妃的師父！
太神秘了！
這樣的高人難道曾經也有過這般豪情的凌雲之志？！
剛剛太子妃那首已讓人熱血沸騰！
想來她的師尊作出的詩詞更爲熱血吧？！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太子的聲音鏗鏘有力，配着這樣令人熱血沸騰的詩詞，在場的人再次沸騰了起來。
雖不是太子所作，可這詩從他嘴裡吟唱出來卻是更顯豪邁！
而這首詩詞作得也更妙，有着一股向上的精神！
太子妃的那首豪情歸豪情，可到底太悲壯了！令人有種悲憤的感覺！
而此刻大軍出發在即，這首似乎更應景！
大唐百姓苦了很多次，也失敗過很多次，這次，他們希望能一戰定輸贏！
“好！”
李世民擊掌而贊，“逍遙子不愧是大賢，世外高人！這等豪情朕自比不如！好，好，好！詩作得好，吟得也好！有這兩首詩詞壯行，當真是我大唐之幸！兒郎們！”
李世民展開雙臂，高聲呼喊道：“去吧！去向那波瀾壯闊的戰場，用你們手中的唐刀替朕親手砍下敵人的頭顱！待你們歸來之時，朕，將出十里迎凱旋！”
“萬歲！萬歲！萬歲！”
“殺！殺！殺！”
“萬歲！萬歲！萬歲！”
“必勝！必勝！必勝！”
馬蹄聲去，旌旗飄飄，悲傷因着這豪氣沖天的詩詞而被沖淡。大唐的將士們手握鋼刀，奔赴戰場！
軍隊走遠了，一直到看不見了，人羣才慢慢散去。
看着最後一個黑點消失，李世民望着前方，低聲問道：“可有阻攔……”
楊曉然面色平靜地道：“自有阻攔！”
“今日無憂無懼更無淚，爲何？”
“此身此心於他心中，信他，愛他，自無憂，無懼，更無淚！”
頓了頓，抿嘴道：“哭，這種不吉利的事，我纔不要做！”
說着便仰頭望着天空，笑了起來，“我要讓承乾記得他離去時，我臉上的笑容。就跟當年母親送您上戰場時一樣！我漢家傳承不斷，正是因爲有着太多像母親這樣的女子，甘守寂寞與恐懼，把微笑留給丈夫，前仆後繼，最終，造就出無數的英雄豪傑！衛青，霍去病，冉閔，一個個，一代代，傳承到我大唐！”
“母親當年就是這樣一次次送您離去；我沒有母親的才德，可卻也想成爲母親那樣的奇女子……”
楊曉然低下頭，看向李世民，“您也是英雄！但我相信，承乾的成就一定會超過您！他會親自把您和他的名字刻上那座名爲‘歷史’的豐碑，供後世子孫景仰！”
李世民怔了下，隨即笑了起來，“若汝爲男子，青史垂名當有你！”
楊曉然低下頭，在心裡默唸着：“怒海英魂鄧世昌，壯志凌雲祖逖，赤膽傲骨史可法，鐵血將軍張自忠，大漠狂飆霍去病，將門虎子戚繼光，揚眉四海鄭成功，聲撼寰宇林則徐，精忠報國岳飛，碧血丹心文天祥！正是因爲有了你們這樣的英雄存在，我華夏兒女的脊樑纔是直得！文明不滅，華夏永存！承乾，等我！”
想到這裡，又擡起頭，笑着道：“有承乾這樣的夫君，我定會揚名青史！”
李世民心裡微微一動。
這個女子，眼裡的神采令他動容！
這個妮子不是一直最懶散得麼？
可現在眼裡的光彩令人覺得奪目！
那是隻着凌雲壯志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她是這樣堅信着自己的丈夫會爲她帶來無上的榮耀！是這樣堅信着有自己的協助，一定會把他丈夫的功績刻上那座名爲歷史的豐碑！
這是何等豪邁？！
何等意氣風發？！
怔愣了片刻，輕笑了起來，“哈哈，這真是朕聽過最狂妄也最大膽的語言了！”
頓了頓，看向楊曉然，道：“不過朕喜歡！”
說着又看向前方，喃喃道：“朕這一生幾次都在生命攸關，可朕都熬過來了，你知道是因爲什麼嗎？”
沒等楊曉然回答，他便又道：“就是因爲朕不信命！何爲英雄？你說得那些都是悲壯的英雄！朕不想當一個孤膽英雄！朕要把自己的命牢牢地握在手裡！哪怕是死亡也不能阻擋朕！縱然不公，縱然委屈，可朕都咬緊牙，因爲朕相信，最終我能以這不屈的姿態挑戰所有的不公，發泄所有的委屈！”
說到這裡，他伸手拍了拍楊曉然的肩膀，道：“丫頭，記得朕今天說得這些話！沒準有日.你能用得上！”
說完便一個轉身，寬大的衣袖迎風飛揚，“回宮！”
“起駕！”
楊曉然呆愣在原地，望着李世民的背影，忽然在想，李世民是不是察覺出了李承乾的動機？
不，不會得！
她暗自搖了搖頭，怎麼可能？
除非李世民也是穿越得！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怎麼可能有人能把一個人的心思把握到這個程度？
帶着琢磨，她慢慢地上了馬車。幾個小鬼頭沒有讓他們跟來，怕他們受不了與父親分別的痛苦。這會兒她不該把心思放在猜測帝王心思上，她得趕快回東宮，安撫好幾個寶貝！
或許，她沒多少機會再與他們相處了。
李承乾能這麼順利的出征在她看來本身就不合理。朝堂上反對的人不少，可贊成得也不少。她偷偷打聽了下，發現很多都是世家門下的。
這多虧了當年她養了不少的狗仔隊，他們現在已成了報社的中堅力量。許敬宗收集了不少關於各家的隱秘之事，當天子同意李承乾出征後，楊曉然便偷偷命他查了下贊同之人的來歷。
這一查，還真查出不少隱藏地極爲隱秘的臣子居然與世家有往來！
雖然表面看往來很少，好像還是多次的偶遇！
但這個事牽涉到自己的丈夫，所以她不敢大意！她得時刻注意世家動向，一旦發現不對，立刻趕赴遼東！她還有空間這個東西可以把丈夫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