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剎那,幾雙各含着不同意味的眼眸死死地定在了明道奇身上,這其中還夾雜着兩道殺人般的目光。明道奇打了一個哆嗦,瞬間知道自己錯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個耳刮子:就算想到了什麼,老老實實放在心裡裝低調就行了,非要情不自禁地說出聲來。這下好了,自己好像替別人吸引了本來不該是自己承擔的火力……
眼見着衆人全都聚精會神地盯着自己,絲毫沒有移開目光的意思,明道奇哀嘆一聲,爲脫離衆人的注目做了最後的努力:“這個,其實我想的也不是太通透,肯定還有一些地方沒想明白的,所以還是由……”
“沒事,小奇你儘管說,至於有沒有理我們自會判斷。”秦曉嵐大手一揮直接把明道奇的後半句話給悶回了肚子裡。無可奈何之下,他也只得把自己的分析講出來了:
“其實,我也知道這個流言會給朝暮閣以及夏師妹帶來一些麻煩——哦,以師妹的條件,可以肯定的是這個麻煩可能會比想象得還要大。但請大家仔細地想一想,我們真的會因爲這個而帶給自身什麼損失嗎?”不知什麼時候,明道奇已經毫不臉紅地把自己歸納到“我們”裡面了,只不過這時倒是沒有人理會他話中的小把戲,而是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這個流言會給衆人帶來什麼損失?衆人各自思考了片刻,竟然真的沒有發現,最多也就是要擔心一下若真的比武,夏悠竹有失敗的可能。只不過……
“只不過,這是個流言啊,誰能證明師妹說過這句話?‘什麼?聽說?道聽途說的東西就敢拿來當真,那我真要懷疑幾位的智商了’——如果有不開眼的傻瓜找上門來,我們自然是可以這樣回覆他們的。”儘管正爲這件事發愁,但衆人還是差點被明道奇給逗笑了,也不知他腦袋裡每天都在想些什麼。
“就算沒什麼實質上的危害,但傳播這樣一個流言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吧?”秦曉嵐看似是在問明道奇,可一雙眼睛卻是盯着沐追雲。只不過讓她鬱悶的是,有了明道奇這個免費的解說,沐追雲根本就沒打算再浪費口水了,直接眼睛一閉又進入冥想中去了。
“非也非也,這好處還是有的,而且只怕還不少。”眼見着衆人都將注意力集中了過來,明道奇倒是沒有要賣弄的意思,而是徑直說道:“首先,這無疑將馮紹謙一行人置於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之上,讓得他們無法再在暗中做小動作。其實不用我說大家也都知道,既然他們那幾人已經明確表現出了朝暮閣的企圖,那麼就絕不會因爲昨日的那一次失利而偃旗息鼓,說不定他們回去之後就已經在籌劃着第二步的計劃了。何況,卓師弟還在他們手上,這又是他們的一個籌碼。而這個流言巧妙的地方就在於並沒有提到卓師弟可能被他們扣留這一件事,所以就不至於與他們撕破臉皮;可若他們真的敢對卓師弟不利,那麼只消留下一丁點蛛絲馬跡,恐怕就會引起劍城各門派的同仇敵愾。所以說,這個流言某種程度上反而穩住了他們這一方,讓卓師弟短時間之內不至於出現生命危險,這是第二個好處。”
明道奇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更是讓一衆人稍稍放下了心裡的一塊大石。說實在的,因爲卓一飛的失蹤,這幾日來無論是秦曉嵐還是卓毅甚至是夏悠竹,他們心裡都承受着很大的壓力,更怕他隨時會出什麼不測。只不過這樣一來,至少給他們的營救留出了一段不錯的緩衝時間,讓的他們能有計劃地實施營救工作。
明道奇的分析還在繼續着:“這第三個好處,便是可以對李冥寒施加壓力了。說實在的,要是我們臉皮厚一些,就算直接賴掉那個條件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沒有白紙黑字的說明,可以說整個過程都是無憑無據,想來不論是我們還是馮紹謙那一撥人都沒興趣會爲李冥寒作證的。”
“可這不是言而無信嗎?這樣的事,我還做不出來。”也許是被衆人的談話吸引了注意力,夏悠竹總算把方纔快要滴下來的眼淚倒回了眼眶中,只是嗓音依舊有點澀澀的。
“師妹你重信守諾是好事,但對一些圖謀不軌的人也還要講究信用,那未免有些……”明道奇笑着搖了搖頭,語氣之中卻是有些不以爲然。不過他顯然也不想就這件事討論一番,而是繼續說道:“不過師妹你信守承諾,可那個李冥寒卻遲遲不提出那個條件,這種揪心的感覺只怕不太好受吧?”
豈止是不太好受?別說是夏悠竹了,就算是秦曉嵐和夏遠峰都爲着這個條件擔心了半天。而李冥寒越是不動,帶給衆人的壓力反而越大——未知總是讓人惶恐和疑懼。如果李冥寒直接提出來,那不管有多困難,大家總有辦法去應對。可這樣提心吊膽地爲着一個不知何時就會降臨的危險條件而擔心,那滋味着實會讓人寢食難安。而現在衆人算是明白了,這個流言的確是對李冥寒的一種迴應:這會迫使他儘快向自己這一方提出條件,也給衆人騰出了應變的餘地。
想通這一點的衆人忍不住將驚歎的目光投向沐追雲:這傢伙不聲不響的就能想出這麼一個好辦法,該不會是運氣吧?
秦曉嵐此時也聽得來了興致,忍不住問道:“還有沒有別的好處?”
“有。”明道奇的回答讓人精神一振,忍不住豎起耳朵想盡快聽到接下來的內容:“昨天晚上,在南邊萬峰嶺的某一處地方爆發了好幾場大戰,那可真是熱鬧啊。只不過有幾位兄臺實在是大膽,居然跑到上邪派的地盤去搞風搞雨,真的讓小弟我十分佩服。”
他這句話一出,場間倒有三人眼神一凝,他們都沒想到昨日還算隱秘的行動居然連明道奇都得到了消息。眼見着幾人驚疑的眼神,明道奇擺了擺手:“不用這樣看着我,其實昨日那件事可遠遠不是各位所經歷的那點情況,暗中參與的人還有很多。當然,我也是綜合了好幾方面的消息才推斷出行動的是你們,不過我想上邪派那些人未必能知道。只不過我們當然不能將希望寄託於‘他們不能發現’這種運氣上,這位沐兄弟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吧,所以才散出這個謠言來讓朝暮閣引起劍城所有人的注意吧?”
“讓朝暮閣引起所有人注意?那會如何?”夏悠竹不解地問道。
“自然是爲了自保。上邪派行事可不像其他那些門派那般溫和,如果被他們發現了侵入的是諸位,只怕難以善了。可如今這一消息卻將朝暮閣置於了整個劍城的注目之下,那麼上邪派就算再肆無忌憚那也要有所顧忌,否則就會引得其他門派也人人自危了。”
“居然還有這個用處?看來即使是一個小小流言。利用得好的話,也能帶來如此多的用處。看不出來啊,沐小子你平時一副悶葫蘆的樣子,其實還是很陰險的嘛。”聽完了明道奇的整個分析,秦曉嵐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看着沐追雲的眼裡也帶上幾分讚賞。她又將目光轉向了女兒:“竹兒,雖說這小子有點自作主張,但出發點總是好的,而且也是爲了你着想嘛。所以啊,你也該好好謝謝人家纔對。”
謝謝這個冰塊臉?在衆人的注視下,夏悠竹重重地“哼”了一聲,說了一句“我纔不會謝他呢”轉身就跑得無影無蹤了。不過從她的樣子可以看得出來,至少方纔對沐追雲的怨氣算是消失無蹤了。
“這丫頭……”秦曉嵐拿這個女兒也沒辦法,而且她最近也的確是受了些委屈,因此也就隨她去了。眼見着關於這個流言的談話已經告一段落,夏遠峰倒還沒忘記另一件事。他從袖中拿出莫處成給的那副地圖,又把對方向自己介紹的這些情況向衆人說明了一遍。事關營救卓一飛的大事,幾個與之關係緊密之人如卓毅和秦曉嵐都顯得慎重了幾分,因此拿過地圖來仔細研究了一番。當然,剛看到地圖的時候,他們也是爲劍城內上邪派密密麻麻的據點驚了一下,緊接着也泛起一絲憂慮。不過這畢竟不是他們此刻要考慮的事情,因此也就放在一邊了。
只不過正當他們纔開始討論要從哪裡開始查起的時候,廳外一個朝暮閣的弟子就急匆匆跑了進來:“掌門師叔,門外有幾個碧煙派的弟子前來拜訪,說是有事相商。”
“碧煙派?”秦曉嵐一愣,她可不記得她與碧煙派有什麼瓜葛。稍稍思索了片刻,秦曉嵐問道:“除了拜訪之外,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嗎?”
“這個、這個……”稟報的弟子有些支支吾吾,但還是把一句話說完了:“他們說如果方便的話,想與小師妹切磋一番。”
切磋……秦曉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而一旁的卓毅滿臉苦笑:雖然知道麻煩會找上門,但想不到會來的這麼快。看來,接下來幾天朝暮閣怕是不得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