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約、迅疾、充滿力量感——這就是此時夏悠竹對面前這個對手的所有感受。幾乎是一瞬間,她就落入了下風,並且找不出絲毫反擊的辦法。對方的這種充滿壓迫力的打法讓她在勉力招架之餘,更是想到了一個人——此時就站在一邊的沐追雲。沒錯,這兩個人的打法從某方面來說如出一轍,都是摒棄了複雜的招式,而是以自身絕對的力量和速度來壓迫對手。前幾次看着沐追雲出手的時候,夏悠竹對這種戰法還沒什麼感覺,認爲其遠不如夏遠峰與人對戰時招式的絢麗無倫。可真正面對這樣一個對手的時候,那種無時無刻讓人窒息、連掙扎都感到困難的感覺才讓她真正體會到了這種對手的可怕之處。夏悠竹咬了咬牙,奮力招架之際也在暗暗懊惱——因爲這個突然跳出來的對手,她的打算只怕要落空了。
而事實上,就如方纔李採兒想的那樣,夏悠竹的確有着自己的打算——“你想不想知道,與你身邊的這幾個小傢伙相比,你缺少了什麼”、“壓力,盤旋於身上無時不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從而不得不追尋強大力量以避免自己被時代浪潮所吞沒的強大壓迫力”、“在能夠強大的時候,儘量強大一些吧,那或許會使得你們日後少留下一些遺憾”——明隕的這些話一直徘徊在她的耳邊,並且在小卓子失蹤的時候讓她有了更爲深刻的體會。一直以來,對於自己的武學修行,夏悠竹的確沒有太過強大的動力。而上一次在玫城時候感受到自己力量的不足,已經在她的心間打開了一個缺口;直到如今,小卓子的失蹤則更讓她感受到自己的無力:在遇到這種緊急情況的時候,娘也更信任能力更爲出衆的遠峰,或者乾脆自己親自出馬,而不會放心自己的隨意插手。雖然娘也說了讓自己坐鎮門派之類的,但夏悠竹覺得這只是爲了照顧自己的自尊心而給的藉口罷了,實則還是擔心自己會出什麼意外。只不過,自己是真的想爲小卓子做些事情啊!
也是因爲此,在上邪派諸人來拜訪的時候,夏悠竹就已暗暗提起了小心。而剛纔馮紹謙的那一番手段,固然是讓夏悠竹真的怒火攻心,但也有部分是她故意表現出來的。包括方纔與方仲夜的那一記硬拼,她也故意多退了幾步好讓對方更加輕視自己。當然,以她的實力,只怕此時的確比不上方仲夜,但她不想退縮——藉着對方強大的武力來壓迫自己,讓自己在戰鬥中感受到極限從而做出突破,這纔是夏悠竹真正的打算。而且這並不是她一時心血**,這種方式,她曾見到有人成功做到過,便是他的兄長夏遠峰。當年夏遠峰就曾多次挑戰過碧落仙府的一些長老,幾次玩命般的狠鬥之下還真不止一次做出過突破。兄長能做到的事情,夏悠竹此刻也想試試。
可惜的是,能將事情想到這一步,並且一步步推動到雙方決鬥這一地步,這已經是夏悠竹超常發揮的結果了。可她沒想到的是,對方出戰的既不是蔣無波、也不是方仲夜,而是眼前這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傢伙。更加讓人不解的是,這人是主動出戰的,可身爲上邪派大師兄的馮紹謙卻並沒有阻止。而偏偏,這人的武藝出奇地高,戰鬥方式又讓自己那麼的難受,這就完全打破了她的盤算——面對蔣無波和方仲夜,雖然自己與他們也有差距,但還不算太大。到時候自己若真能突破,輔之以碧落仙府的一些秘法,未嘗沒有勝利的可能。可如今面對這個男子,她卻知道兩人的差距不是這些能彌補的了。只不過,就算這樣,還是不能放棄啊——
劍光閃耀之間,圍觀的衆人一時間有些驚訝。尤其是上邪派的諸人,他們驚訝的倒不是李冥寒能佔盡上風,而是對面的夏悠竹居然能支持這麼長時間!雖然可以看出,場間不斷被壓迫的夏悠竹出劍越來越是捉襟見肘,落敗也是遲早的事,但她確確實實是正面擋住了李冥寒幾十招,而且此時依舊在咬牙硬擋!
當然,朝暮閣一方的人卻並沒有時間爲夏悠竹取得的這個戰績而驕傲,充斥在他們內心的此刻依舊是緊張。只要是最終落敗了,那麼擋住一招和擋住一百招對他們一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也許是想到了這裡,李採兒的腳步悄悄挪到了沐追雲身邊,在他耳邊小聲道:“沐大哥,過會兒悠竹若真堅持不住了,你出手攪了這場比試吧。”沐追雲聽了這話微微偏過了臉,望着李採兒的眼中有一絲訝異。李採兒臉色倒沒什麼變化,而是繼續小聲說道:“輸了就要答應對方一個條件——這個條件可大可小,而且在這個關鍵時刻尤爲重要。與這個未知的關鍵條件比起來,破壞這樣一場比試的後果就要輕得多,因爲雙方並沒有立下劍約、也沒有請公證人。所以,從道理上來講,我們其實並沒有違背什麼。而且方纔對方明顯人選未定,這個黑衣服的人忽然跳出來二話不說就開打——若說是他先破壞的比試那也說得通,到時兩家言語上糾纏不清的話對我們是有利的。所以,爲了不讓他們有機可乘,沐大哥,拜託你了!”
李採兒說完這番話後,原以爲沐追雲肯定會答應。因爲以一路上她對沐追雲的瞭解,對方雖然心性淡漠,但對身邊的同伴其實很照顧。退一步來講,即使是看在薇雨的份上,他也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纔對,而且方纔他就率先出手了。豈知沐追雲只是稍稍思索一番,居然是搖了搖頭:“雖然有道理,但卻不行。”
“什麼不行?”李採兒疑惑地偏過了頭,卻只見沐追雲只目不斜視地說了三個字:“有問題。”而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卻片刻不離激斗的雙方左右,絕大多數時間都落在李冥寒身上。隨即,沐追雲感到左手邊袖子被人拉了拉,薇雨輕柔而帶點懇求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雲哥哥,能想辦法幫幫悠竹姐姐嗎?”轉頭看到薇雨滿是焦灼的臉,沐追雲這時卻只能點了點頭。李採兒見狀剛要鬆一口氣,場上忽然響起的一聲脆響讓得她心中一跳——
“乒”!
一截斷劍飛上了半空,之後又“奪”地一聲插到了房樑上,發出一片嗡嗡的震動聲後歸於平靜。夏悠竹臉色一慘,只道這場比試已畫上了句號,只怕下一刻對方的長劍就要指到自己咽喉上了。朝暮閣一方的人更是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有些不敢看接下來的畫面。只不過讓人不解的是李冥寒卻沒有趁機進攻,反而主動退後了一步:“兵器不稱手的話,可以換一把再來。”
他這句話一出,周圍衆人反應各不相同。“他在搞什麼鬼?”蔣無波皺着眉頭嘀咕了一句,身邊的方仲夜等人也都不明白,就連馮紹謙也不知道李冥寒到底是什麼打算——這正是他最討厭的,也是他急於弄清楚的。至於朝暮閣的衆弟子此時面上的表情並不是慶幸,而是憤怒——明眼人都已經看得出來夏悠竹絕不是李冥寒的對手,那對方這麼做用意爲何?是顯示自己的大度,還是對己方的羞辱?一衆弟子握緊了拳頭,有心想要勸夏悠竹放棄戰鬥,但終歸還是不好出口。
相對於其他人來說,夏悠竹卻管不了這是羞辱還是其他——再渺茫也好,只要還沒落敗,那就是自己的機會!她轉過身來,正要再取一柄長劍,就見薇雨將“驚虹”取了出來:“悠竹姐姐,這個!”
薇雨上前一步,正打算將驚虹短劍交給夏悠竹,卻突然感到手中一緊。她困惑地轉過了頭,看到的是短劍另一端被沐追雲握在手中的場景:“雲哥哥?”
“我來。”沐追雲輕聲說道。薇雨儘管不解,還是聽話地放開了手,將短劍交到了沐追雲手上。看着手握短劍向自己走來的沐追雲,夏悠竹也滿是不解。只不過接下來的事情——
沐追雲一步步走到了夏悠竹面前,但他竟然還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前走了一步。眼見着對方身子都快貼到自己身上了,夏悠竹嚇了一大跳,連忙向後退了一步,臉蛋卻已微微泛紅了:“追雲,你幹什麼啊?!”
沐追雲將驚虹轉交到了夏悠竹手上,而後稍稍俯下身子看向她:“還堅持得住嗎?”
“當然可以!”夏悠竹自然不肯服輸,不過看到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又不自在地向後退了一小步——她覺得今天的沐追雲好像有點奇怪。因爲在她印象中,哪怕是面對薇雨的時候,對方也沒有用這種可以稱得上太過親暱的距離談過話吧?
“真的嗎?”沐追雲又上前了一步,讓得夏悠竹差點叫了出來。她眼睛亂晃般地掃了一下四周,看到周圍的人都是一臉奇怪地望向自己兩人,幾乎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因爲此時他們兩個怎麼看,都像是一對**相互在耳邊呢喃着說悄悄話一般。夏悠竹當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眼前的這個冰塊臉會不會喜歡上一個女孩子,就算會那也只可能是薇雨妹妹,當然不會是自己了。而自己更是從來把他當朋友的,好像也沒產生出一些奇怪的感情——想到這裡的夏悠竹有些惱怒地瞪了沐追雲一眼,恢復了平常那個直來直去的樣子:“好了啦,都說了我沒問題的,你把劍給我就行了。讓一讓行不行啊?本姑娘還要打架呢!”
看到她這個樣子,沐追雲倒是點了點頭。他退後了一步,在離開之前又問了一句:“你最受觸動的一刻是什麼時候?”最受觸動的時刻?不知到沐追雲在此時此刻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夏悠竹卻依然低着頭仔細想了想。而等她想到一些頭緒擡起頭來正要回答沐追雲的時候,卻見對方已經轉身往回走了,並且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你的打算很有意思,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擅長在壓力下爆發。有些人,只要找到自己、做好自己就行了。把你認爲最受觸動的事,用你最擅長的方式展現出來吧,那樣的話,你就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