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野雄城,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古語有云,北者欲謀南,則需先謀望野;南者欲防北,則望野不可失。想那二十四年前,魏國是何等的兵強馬壯、氣勢如虹,一路攻城拔寨,終於打到了望野城下。其時,魏軍三路齊發、萬事俱備,只要奪了這望野城,便能一舉渡江直逼應陵,那是何等的天賜良機!可惜時不予之,這天下偏偏出了個燕履霜,還偏偏在彼時定在瞭望野城。那一場大戰,伏屍數萬、流血漂櫓,卻終究沒能讓魏國改了這天下大勢,實在是時也、命也……”
一個身着淺黃色襴衫、身形“巨大”的年輕人站在一處高樓上仰天長嘆着。之所以說他“身形巨大”,其實倒也很好解釋——因爲他是一個胖子,而且是個非同一般的胖子。或者說,即使是在胖子之中,這人也是個能胖壓羣雄的存在。他那一身肥肉撐得本來甚是寬大的衣袍高高鼓起、又緊緊地貼在身上,說話之間腰間肥肉一抖一抖的,讓人看了很是擔心會不會把衣服給撐爆了。至於這胖子的一張臉,已經被肥肉給擠得辨不清五官了,旁人只能在正對着他的時候,才能吃力地從中分辨出那一雙綠豆般的小眼睛以及擠在肥膩臉頰及粗厚下巴之間的那兩瓣厚脣。
而偏偏,這胖得簡直驚世駭俗的年輕人此刻正如文人墨客一般對着此處雄城高聲品評着,說到興起處還騷包地打開手上的摺扇輕搖幾下,滿臉的陶醉之色——見到這一幕的旁人無不大驚失色,紛紛擦着冷汗逃下了樓頂,哪怕這裡是全城最爲適合觀光之處也不能停留了。
胖胖的年輕人顯然還沒有這個自覺,邁動着簡直能撼天動地的步伐來到了此間僅剩的兩個姑娘旁,盡力地擠出一副自以爲優雅的表情,有些討好地說道:“躍兒師妹,子淅師妹,你們以爲我說的如何?”
相比於他的巨大身形,他身前的這兩個姑娘身材簡直可以說是苗條得不像話了。當然,即使站在他身邊的不是這兩個姑娘而是一般的粗豪大漢,此刻定然也會顯得格外苗條。不過,平心而論,這兩個姑娘即使沒有任何參照,也依舊可以算是十分出色。被稱爲“躍兒師妹”的那個女子大概雙十年華,身着一襲火紅色的連衣長裙,裙襬拖到地上,卻也沒法完全掩蓋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至於她的面容五官,亦是十分出色,尤其那一對有如烈焰般的紅脣,更是讓人一見便有想入非非之感。只不過,若真有人膽敢想入非非,只怕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只從這個女子眼中那時刻帶着傲意的咄咄逼人之色,就可以知曉她定然不是一個好惹的人。
至於她身邊被稱作“子淅師妹”的那個姑娘,看起來也是一般的年紀,不過論容貌倒沒有前者這般出色。或者說,她的五官並不出衆,只不過組合在一起的時候,讓人看了會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而且,讓人看了感到舒服的不止是她的面容,更是她的身形氣質。這個女子的身上,散發着一種如同空山新雨般的輕靈氣息,讓人見了能不自覺平復下心懷。她與身邊的那個紅裙女子一靜一動、一雅一媚之間,倒是一個很吸引人的組合。
而此刻,聽到那個胖胖的青年人的問話,原本正眺望着遠處的火躍兒有些無聊地轉過身來,睨了他一眼,嘴裡可是毫不留情:“我說土包子,你又不是考狀元的料,這麼一副酸不酸儒不儒的模樣,是打算蒙誰呢?”
一聽到“土包子”這個稱呼,旁年輕人原本就跟充足了陷兒的肉包般的那一張臉急速抖動了幾下,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弱弱地提議道:“我說姑奶奶,你就不能換個稱呼嗎?好歹,我也是養化殿的少殿主,被這麼稱呼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行啊,什麼時候你的體重降到大概等同於我與子淅加起來的重量,我就給你換個稱呼。”火躍兒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胖子的臉頰又是一陣急抖,卻是沒話可說了。其實“土包子”這個稱呼,倒不是火躍兒刻意貶損他,而是他本來的名字就是土保。土保土保,多讀幾遍自然而然就變成土包了。再加上,火躍兒看他的這一身肥肉實在是歪膩,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因此也就有事沒事損他幾句了,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
“唉,好無聊,不就出來參加個品劍大會嗎?子淅你怎麼想到跑這兒來了?”火躍兒靠着欄杆,一邊仰頭望天,一邊向着身邊的女子小聲抱怨着。
“既是歷練,何處不可有所得?再說了,你我都不是劍客,品劍大會那等場所,未必能對我們有所助益。至於爲何在此——憑欄而望、撫今追昔,以往日之所聞引來日之路途,自當有所收益。”木子淅輕輕開口了,她的聲音果然就如同她的人一般溫婉輕靈。
“好好好,我總是說不過你,那就讓我們來撫一撫今、追一追昔吧。不過,當年的那場仗雖然也可說是精彩,但也沒到可以大談特談的地步吧?對手不過是一些普通的魏國軍隊而已,若是換成了我們的五行軍,我就不信還有誰能創造出什麼所謂的奇蹟!”火躍兒話題一轉,便也轉回了剛纔的問題。
“呵呵,躍兒師妹你這就有所不知了。當年燕履霜的對手可不僅僅是魏軍那麼簡單,還有另一股勢力也參與了對望野城的進攻。而那一股勢力,就算比之我們的五行軍,只怕也是絲毫不讓。”土保總算找打了一個賣弄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可以媲美我們五行軍的部隊?這世上有這等分量的隊伍嗎?”火躍兒眼裡滿是濃濃的不信。
“‘殺破狼’,你覺得夠不夠資格呢?”土保微微一笑,只不過言語之間還是不免帶上一絲忌憚。
“天下第一戰兵團‘殺破狼’?他們竟也參與了那次的戰役?”火躍兒滿臉訝然地問道。
“不然你以爲,‘殺破狼’與‘煉獄’的樑子是怎麼結下的,乃至於直到數年之後都還要約戰一場一決勝負的地步?”對於這些事兒,土保看起來頗有研究。
“切,傳說就是傳說,到處樹敵也能依舊活得好好的,還把對手們都打壓得不敢出頭。不過說起來,他也是我們的對頭呢。”說到這個對頭的時候,火躍兒一雙眉眼中也閃過一絲凌厲:只要是五行宮的人,沒有一個不是在對方的壓力之下存在的。即使到了她們這一輩,也依舊從小時候就被灌輸着那人給他們帶來過的恥辱,片刻不敢或忘。
這時,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木子淅回過身來,輕嘆一聲:“若是行止端正,便是天下皆敵又有何妨?當年的那些事,長輩們做的未必是對的,那人爲他的手下兄弟出頭,也未必就是錯的。其實,我們原本——”
“呵呵,子淅師妹,請慎言。”出乎意料的,一直有討好之意的土保卻出聲打斷了木子淅的話,眼睛還到處亂轉了幾下,彷彿怕這番話被人聽了去似的。火躍兒見狀,也是向着木子淅搖了搖頭,看來亦是不想她繼續談論此事。
見狀,木子淅只能無言望天,心裡則默默感嘆着:就如當年的望野能以區區一城之力,硬是擋住了魏軍十幾萬大軍進攻一般,原因或許有很多,但歸根到底,魏國統軍大元帥姜如海的殘暴行徑負有不可推卸之責。每個人的心裡都會有一杆秤,當他人的行爲突破了衆人內心的道德所不容許的範圍之後,就必然會引起相應的反抗。所以,她認爲,當年魏軍的失敗並非他們不夠強,也不是因爲他們遇到了一個神一般的對手,而是他們自身的行爲無法讓天下之人容忍和認同。否則,十幾萬大軍兵臨城下,那是神境高手也無法抵擋的大勢,又豈會止步於此?
“好了,不說這些煩心的事了。反正,不管對方是誰、有什麼理由,既然冒犯了我們五行宮,那我們就無論如何也得靠自己討回公道!”火躍兒倒是頗有鬥志,只不過對於怎麼才能“討回公道”,她自然也是兩眼一抹黑了。
“躍兒師妹說的極是,本人不才,願始終追隨左右,共同完成此番壯舉!”土保立馬打蛇隨棍上。
“行了吧你,我與子淅出來走走,你總是跟着我們作甚?有你這副尊容擺在這兒,害得本姑娘我就算想勾個男人都是做不到,一路上盡對着你這身肥肉了。”這火躍兒的作風可當真是潑辣,這番話讓別人聽到了定然會將他們嚇一跳。
“嘿嘿,反正你們肯定不會看上我,那麼讓我跟着豈不是比讓宮裡其他那些整天圍着你們嗷嗷叫的傢伙跟着要好得多?”土保恬着臉說道。
“就你歪理多。子淅,我們走,去下一處地方玩去。”火躍兒招呼了一聲,便拉着對方的手欲要離開。木子淅自是無所謂,再度眺望了一下底下這座雄城,便也不再逗留。土保剛要跟上,就見火躍兒回過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你啊,不許跟來,不然非要在你身上榨出幾斤油不可!”
土保身上的肥肉又抖了幾下,正權衡着用幾斤肥肉換取做護花使者的機會是否划算時,他便聽到底下一陣腳步聲自下而上,徑直往樓頂上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