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火星和汽油
雖然空騎和飛空艇在外形上有很大，但兩者的基本構造卻都是相同的。比如說，它們的軀幹都是由骨架和蒙皮組成，而軀幹兩側也同樣有控制飛行姿式的翅膀。儘管基於功能上的需要，空騎的翅膀比例要比飛空艇來得更大更靈活。至於製造材料方面，飛空艇的骨架和蒙皮通常都選擇木材製造，而空騎的骨架則採用比木材更堅固的骨材爲材料，蒙皮也更多的採用怪物皮製作。
木材、骨材和怪物皮，雖然一眼看上去好像風馬牛不相及，但若分析其關聯的話，會發現它們具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它們都屬於生物組織的一部分。木頭也好，樹皮也好，骨頭也好，獸皮也好，用作製造飛行器的材料只能是某種生物的組織部分。而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限定，是由於“空流”本身的特質。
要知道，“空流”是散佈在大氣中的魔素能量的循環，既是魔物們的力量所在，也是所有飛行器的動力來源。空流在有機材料構成的生物組織中可以順利傳導，而與此相反，金屬等無機材料則會阻礙空流的傳導。基於這樣的緣由，金屬及其它礦物元素被從製造飛行器的主材名單中踢了出去，而在剩下的候選名單中，木材可以說是最廉價和最容易獲得的材料，所以便理所當然成爲飛空艇的製作材料。
當然，對性能要求並不高的飛空艇可以用木材製造，不過空騎卻不行。
和作爲單純運輸工具的飛空艇不同，空騎是爲戰鬥而誕生的飛行器，對性能有着遠遠超過前者的要求。脆弱的木材根本無法承受戰鬥中急劇變化的慣性力，因此空騎的骨架心須以比木材更堅固的骨材來製造。在骨材裡面，材質又分成三六九等，其中以普通怪物骨爲次，魔物骨爲優。
除了骨架外，覆蓋骨架表面的蒙皮也是機體相當重要的組成部分。由於空騎的蒙皮對機體的防禦力起着決定性的作用，所以無法抵擋子彈穿透的木材當然不予考慮，而堅韌度極佳的魔物皮則是上上之選。只不過由於這類高級材料相當難得，所以更多空騎是用怪物皮作機體蒙皮，並採取在關鍵部位包裹金屬以增加防禦力的種種措施。
空騎的翅膀的構造也和軀幹相似，但出於靈活操縱的需要，往往採取更輕便的材料，並且設計成可以收折的結構，以方便收納停泊。
基本上來說，骨架、蒙皮和翅膀三部分構成空騎的主要外構，而空騎的內部則主要由浮空機關、引擎和機炮這三個部件組成。
“浮空機關”可以說是空騎的心臟所在，其原理是利用“空流石”的能量，製造出環繞機體的空流循環，並和散佈大氣中的空流產生共鳴，以此生出抵消重力的浮力。由於浮空機關產生的空流循環同時也是引擎和機炮的動力來源，因此把浮空機關看成空騎的能源倉是很合適的理解。
“引擎”通常和浮空機關直接相連，依靠浮空機關提供的能量，驅動螺旋槳旋轉，從而爲空騎提供高速戰鬥所需的推進力。
“機炮”是空騎的獠牙，利用高速動能的子彈殺傷目標的兵器。機炮的動力同樣來源於浮空機關產生的空流循環，所以其使用的子彈也當然是必須是有機材料。事實上，機炮的子彈大都由獸牙加工製成，雖然用魔物的牙齒可以製作出威力更大、殺傷力更強的子彈，不過那是屬於少數機型才能配置的特殊彈藥。
不管是骨架也好，蒙皮也好，還是子彈也罷，基本上來說，利用魔物身上的組織材料製造的空騎通常都有着比其它空騎更高的性能，但由於造價高昂，所以只有高級機師才能配置。
讓麒麟驚喜萬分的是，諾茵贈予他的“狼焰”正是這樣一架高級空騎。
狼焰的骨架是以深海魔鰩的骨材爲原料製成，極其堅固，既使受到墜落時的巨大沖擊，骨架整體也完全沒有變形的痕跡。只可惜背部創口處的數根起防禦作用的加強筋，因爲受到魔物的重擊而斷爲兩截，中間部分更呈現出完全粉碎的狀態，讓麒麟心疼得抽了好久。
如果說骨架的輕微損傷麒麟還勉強可以接受的話，那狼焰外表傷痕累累的蒙皮就讓他差點暈了過去。狼焰的蒙皮是用科羅多巨蜥的表皮製成，而科羅多巨蜥是出沒於火山地帶的有名怪物，其佈滿豎鱗的表皮就連穿甲劍都刺不穿，除了利用毒物陷井外，人類幾乎沒有捕捉它們的辦法。用這樣的巨蜥鱗甲武裝起來的空騎本來應該是堅不可摧的存在，然而狼焰的蒙皮上卻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傷痕。
有的傷痕有指姆粗，有的傷痕有拳頭大，還有幾條爪痕連成一片，再加上貫穿背部的巨大創口，以至於從骨架上剝下來的時候就當場碎成了好幾十片。麒麟看着堆放在機庫角落的半人高的碎皮，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
“唔唔唔，碎成這樣子，就算重新縫好也沒辦法用吧……”麒麟嘀咕着，抓起一塊碎皮打量，並盤算着要不要乾脆去抓幾頭科羅多巨蜥來當剝皮。
“喂，幫我把這個搬出去。”身後響起修德的聲音，麒麟回頭望去，只見一身工作服的修德正費力的把什麼東西從狼焰的機體中拖出來。
“這是……機炮？”麒麟過去幫着修德把東西搬出來，卻見機炮原本筆直的炮管已彎成差不多九十度的直角，臉頓時苦了下來。
“這個也沒法用了。着陸時的衝擊不但毀了炮管，連彈膛都變形了，與其花時間修復，不如當成廢鐵回爐重造還要更快一點。”沒等麒麟提問，修德便先說出結論，然後聳下肩膀，長長呼了口氣。“結果，四挺機炮全部廢掉，再加上被魔物打得稀巴爛的引擎，空騎的三大件裡面已經有兩件報廢了，要不是浮空機關奇蹟般的保存完好，這架空騎根本就沒有修復的必要了。”
浮空機關是空騎的心臟，也相當於空騎的靈魂。對一架空騎來說，浮空機關以外的所有部件都具有某種程度的可替換性，但唯獨浮空機關是無法替代的。一旦浮空機關損壞，哪怕其它部件再完好無損，這架空騎也就等於死亡，但反過來說，只要浮空機關沒有大礙，再怎麼嚴重的創傷都是可以修復的——至少理論上是這樣沒錯。
“浮空機關沒有壞是好啦，但這麼多報廢的零件……”麒麟隨手把機炮拋到機庫的一角，而修德的目光也跟着移了過去。在那裡已經推積着一座小山般的廢棄零件，佔了折下來的零件總量的三分之二，同時也成爲這幾天來兩人哀聲嘆氣的素材。
“是啊，這些零件都夠組裝半架空騎了，真虧你能把它們全部都整理出來呢……”修德翻看着手裡厚厚一紮的損壞零件清單，露出頭痛的表情。“總之，先把能修理的零件修理好，至於剩下的……就只有到時候再說了。”
“到時候再說啊……”麒麟以批判的目光瞪着那堆壞損的零件。“如果到時候還沒辦法的話，你要我開着一架沒有引擎、沒有翅膀，連手舵也沒有的空騎飛上天嗎？”
“唔，這個嘛，是比較困難啦……”修德額頭冒出冷汗，點頭承認了麒麟的意見。“說的也是，如果找不到損壞零件的替換品，那就算修好了其它的零件也沒用。但問題是，要到哪裡去找這些替換的零件呢……”
“……我說，有什麼地方可以買到嗎？最好是不要錢的。”麒麟問着。
“錢倒不是問題，問題是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這些零件啊，除非是‘黑市’……”修德以哀怨的目光看着手上的清單。
“黑市？”麒麟的耳朵豎了起來。“那是什麼地方？能弄到零件嗎？”
“這個嘛，‘黑市’是遍佈世界的非法貿易網絡，應該說沒有什麼東西是它們弄不來的……”修德面露難色。“但問題是，黑市商品的價格通常都是市價的好幾倍，要真的從黑市購入這些零件，價錢恐怕跟一架新空騎差不多。而且，黑市向來不和陌生人做生意，沒有門路的話就算有錢也找不到它。”
“再說我也沒錢……”麒麟垂下肩膀，重重的嘆了口氣。
“可惡！要是沒有其它辦法的話，乾脆偷偷潛入空軍基地，從停在那裡的空騎上拆零件下來替換好了……”在修德的注視下，這名爲錢所苦的大荒青年咬着手指，開始策劃起某項犯罪計劃來。
“……那個，我姑且問問，你是認真的？”看見那雙漆黑的眼瞳中閃爍着隱隱的兇光，修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我只是隨便想想而已……”麒麟收斂了眼中的兇光，但說出的話卻讓修德更加惶恐。“比如說啊，不是簡單的拆下來，而是用這些壞零件把好零件替換下來，這樣如何？雖然看着是有這麼多，但分配到幾十架空騎的頭上，每架空騎就負擔很小了。只要掌握好時機，不暴露行跡，就算被人發現有損壞的零件，也應該會被當成自然損耗看待，這樣不就沒什麼問題了嗎？”
修德茫然的看着麒麟，好像初次認識他一般。如此邪惡而確實的計劃，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修德恐怕到死也想不到將來國庫裡的那額外筆開支是怎麼出來的。雖然忍不住想爲麒麟的絕妙計劃拍手叫手，但站在國君的立場，修德覺得自己還是應該阻止一下他。
“呃，我想，空軍基地沒那麼容易溜進去吧？而且，要是被逮到可是重罪哦？”修德勉強提醒着麒麟。
“沒問題，除非出動空騎，否則沒有人能在地上逮到我。”麒麟自信滿滿的保證着。“而且只要在晚上行動，根本就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對於甚至能正面和魔物對抗的大荒武者來說，空軍基地的戒備根本只是兒戲。就算是白天，憑着麒麟的身手也可以做到出入若無人之境，更何況在晚上。修德雖然還沒有機會見識麒麟的強悍，但從他的語氣聽來卻有着十足的自信。而對本性絕不安分的某人來說，在夜幕掩護下潛入空軍基地搞破壞，聽起來是那麼的具有誘惑力，以至於一時間壓倒了身爲國君的責任，讓修德皺着眉頭陷入了天人交戰的境地。
“首先要搞清楚空軍基地的佈局，上次在飛空艇上大致看過，應該是這樣……”麒麟找了張紙，憑着腦袋裡的大致印象畫起基地的平面圖來。
“機庫在這個位置，從這裡侵入的話，只要五分鐘就可以抵達，但問題是途中的哨兵……唔，果然還是今晚先去摸摸虛實比較好嗎……”盯着平面圖，麒麟已開始在腦海中構思着實施犯罪計劃的步驟來。
“等等！等等！等一下！”身爲國君的操守在最後一刻險勝，修德緊急叫停了他。“要找替換零件的話，不用跑去空軍基地，我知道個更好的地方。”
“更好的地方？”
“嗯，我也是剛剛想起來……”修德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向麒麟道：“你聽過‘空騎墓場’的名字嗎？”
……
所謂“空騎墓場”，按照字面上來解釋，就是放置報廢空騎的場所。雖然空騎的使用壽命理論上超過十年，但實際上很少有空騎能達到理論上的使用壽命。從質量隱患到訓練事故，導致一架空騎提前報廢的原因多種多樣，而其中最大的原因則莫過於戰鬥損耗。就拉維利斯王國而言，雖然其空軍從陸軍的管理系統中獨立出來還不到二十年的時間，但卻要面對自身數量十倍以上的空賊團的沉重負荷，因此折損率遠遠高於其它國家的平均水平。
到目前爲止，拉維利斯王國的空騎墓場已安葬了五十架以上的空騎，這一數目幾乎是王國空軍所有機體數量的一半。不過值得感激的是，相對於空騎而立，機師的折損率要遠來得低——不管怎麼說，現地迫降也好，緊急返航也好，能讓空騎保持着可以回收的狀態降落地面的這件事本身，就證明機師具有比機體更強的戰場生存能力。
事實上，一名跨越過生死線的優秀機師本來就是無價的瑰寶，即使用十架以上的空騎來交換，會毫不猶豫的組織也是大有的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拉維利斯王國的十二支空騎聯隊，或許有着一千二百架空騎以上的價值也說不定。雖然如此，但現實的裝況卻是，由於絕對數量上的差距，拉維利斯王國的空軍在和空賊的戰鬥中從未取得過任何優勢。
要想打破這種劣勢的手段只有兩種，其一是提高機師的質量，其二是增加機師的數量。打個比方，如果把機師從低到高劃分爲普通機師、精英機師和王牌機師的話，那拉維利斯王國空軍部隊的一百二十名機師大概有一半左右可以劃分到精英機師的等級。雖然這一比例在各國空軍中已經相當的高，但要說到更上級的王牌機師，則整個空軍中只有包括諾茵在內的三位百翔長而已。
若是王牌機師的比例升到十分之一，拉維利斯空軍便能反過來對空賊形成壓倒性的優勢，但這種情況卻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奇蹟。因此要想真正消滅空賊，更實際的是第二種手段，也就是增加機師的數量。對於人力資源嚴重捉襟見肘的拉維利斯空軍來說，哪怕是多出一名精英機師都對局勢有着莫大的影響，更不要說是連“煌雷穹光”都刮目相看、前途不可限量的王牌種子。
修德斷定麒麟有着巨大的價值，因此打算不惜代價也要把他拉攏進王國空軍。在這樣的前提下，由前代輔國公親自發布的關於空騎墓場的管制禁令，對於性格偏差在“散漫”及“危險”兩個極端的某人而言，不過是讓冒險變得更有滋味的調料罷了。
於是，在某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在守備森嚴的空騎墓場前……